再生哭了好久终于止住,正在他肩头,睡着。
陆纪尧将再生放入婴儿床里,刚关门离开,管家就神色匆忙得爬上来,一步两个台阶:“少爷!”
陆纪尧做了噤声动作。
等远离了婴儿房,才问:“什么事?”
“夫人学校的电话,好像出了大事。”管家边说边将电话交给他。陆纪尧表情一紧,接过电话,“喂你好。”
管家站在那,看着自家少爷脸上表情从起初的疑惑到最后的震惊和慌张,再没说什么,只是挂断电话。连外套都不拿,慌张非常得拿着车钥匙去车库。不多会儿,那辆跑车,飞速开出去。
管家赶紧叫来老傅,担心他出事,要跟着。
整个别墅里的佣人都一脸疑惑,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陆纪尧才回家。一身的狼狈,白衫沾炭污,下车时若非老傅搀着他估计连跨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阿姨问:“这是怎么了?”
老傅叹气,面露哀伤得摇头。
陆纪尧的眼眶非常红肿,湿润润像是哭过。他的手里抱着一件烧的焦黑不堪的衣服,管家眼尖,一眼看出那是夏如秋今天出门穿得。陆纪尧上楼,摆手示意老傅不用搀他。
老傅松手,目送着他垂着脑袋上楼,直接去了卧室。
不多久传来痛苦哭喊声。
老傅不禁老泪潸然,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管家赶紧问:“怎么回事?是夫人出事了?我第一次见少爷这样。”
“……夫人去澳洲那部学校大巴,中途起火爆炸了。”
孙阿姨大骇,捂住嘴巴,差点昏厥过去。
一整个班级,37个学生和一位导师,无一幸免。警方还在调查具体爆炸原因,一长列的死亡名单里,夏如秋赫然在列。陆纪尧赶去时,消防员还在扑火。他的小秋再没生息,只余下一袭焦损只剩半截的衣服和几具残缺焦黑的尸肢。
老傅回忆起那场景,连声哀叹:“太惨了。”
往后几天,陆家开始处理后事。满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以维边安抚她边替她擦眼泪。陆纪尧起初觉得该像上次那样,或许是个误会呢?可调查下来发现,反而令自己更绝望。葬礼后不久,陆纪尧几乎沉浸在悲恸里再难自拔,酗酒不说,烟抽得也比从前更凶更猛。公司几月不去,陆见森来兴师问罪几次,他都没精神,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今次,还没从醉酒里清醒,再生在哇哇大哭,他耳根子闷压根没在意。
恰好满月来探望,老远听到再生在哭,跑上楼发现管家阿姨都在,责备道:“孩子在哭,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三小姐,先生在里面不出来。”
陆满月皱眉,上去拍门,“二哥,二哥!小生在哭,你到底在干什么!”
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她将手提包交给一旁阿姨,暖了暖身作势横踢,嘭嘭几声巨响,正待第9次冲刺,屋门赫然开启。她没来得及收脚,整个人往婴儿房里栽。
摔得屁股发疼,“你存心整我啊!”
“你来干什么……”陆纪尧眸光无
神,下巴上已然长出青色胡渣。
陆满月没理他,站起身去抱再生,哄着他:“小生乖,不哭,姑姑抱。哎?怎么这么烫?”她拿手去试体温,感觉到温度,朝陆纪尧怒喝:“二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二嫂不在,小生是她唯一留下的!要是她知道你这么糊里糊涂,一定恨死你!”
他这才清醒,看到再生脸颊发红,冲过去抱他,身子渐烫:“叫苏以维来!”
管家立刻去打电话。
“没事,已经在退烧了。”苏以维整顿好一切后,将听诊器收入医箱里。
陆纪尧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心里内疚和悲痛接踵而至,“对不起小生,爸爸错了,以后爸爸一定好好照顾你。”
满月拉着苏以维出去,轻轻带上门。
四年后。
六月暖阳如沐,气候宜人。
那是一家私立教会幼儿园,钟楼敲响,正是放学之际。走出校门的皆是金发碧眼、抑或黑发褐眸、黑发黑肤的孩子。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温暖的香芋紫薄针织,及肩发梢微卷,刘海下一双水灵大眼酝满微笑,朝着那群孩子挥手道别。
“byebye——。”奶声奶气的童音,与她话别。
送完最后一班的孩子,院长修女从远处走来,唤她:“Miss方。”
“院长。”方路悠笑着转身。
院长将一份申请表递给她,“这是这次中国交流会的申请表,你填完后交给我。”
“交流会?”方路悠既惊喜又疑惑:“不是说,名额已经满了吗?”
“是天大的机会,孩子。苏菲索昨天得知有了身孕,暂时不会离开纽约。”院长笑得慈爱,将这当成是上帝最好的指令。方路悠是她最喜欢的幼教,也知道这个交流对她很重要。
方路悠惊喜抱住她,“thank you!!”
将申请表塞入包里,方路悠驾驶着小Mini一路直开回家。哦,应该说不算她的家。那是一栋建在富人区里的别墅,天然海景,绿茶高崖上。佣人见她回来,将院门打开。
将车停稳在车库,英式服务管家站在客厅里,恭敬道:“方小姐,萧先生已经到家。”
“好的。”方路悠接过女佣端着的红酒,笑着示意她亲自送上去。萧立嵘正在二楼露台上,看着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路悠敲了敲落地窗玻璃,令他回身:“你回来了。”
“嗯,给你。”方路悠将红酒打开,倒入高脚杯,醒酒后递给他。
萧立嵘温柔看她,“路悠,你不是这里的佣人,这些事不用你亲自做。”
“你是好人,要不是你收留我,兴许我早就死在医院了。”方路悠微笑着提醒他。
方路悠是在这个别墅里醒来的,房间里都是维生仪器。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像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萧立嵘告诉她,她叫方路悠。
父亲叫方元靳,是萧立嵘公司的得力老臣。五年前肝癌去世,留下一个曾经车祸变成植物人的女儿在医院。据萧立嵘说的,
她的母亲在她八岁时就已经过世。
方元靳临终遗言,就是放不下这个女儿,总觉得她会醒来。
萧立嵘将她接下来,对她来说,就是好人、恩人。
“谢谢你觉得我是好人。”萧立嵘抿了口红酒,笑着说。
方路悠眼珠子转了转,旁敲侧击得说:“好想休假一段时间,去国内走走。你不是说我爸爸是在A市出生的吗?我真想去看看,看看他故乡是什么样子。”
“不行!”萧立嵘几乎是高声喝止。
在方路悠印象里,他一向温和,但只有每次她说到想回国就会被这么厉声喝斥。
“虽然你和我说了那些大致的情形,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想起一些事,回到A市,我和爸爸生活过好多年的城市,或许就能……”
萧立嵘直接站起来,没回答,漠然离开房间。
她知道,这是失败了。
方路悠正发愁该怎么办,这次的交流会她是一定要去的!但是萧立嵘这么反对,要真让他笑得这个交流会还不得动用关系毁掉这次的得来不易的机会。
所以,她选择试探,结果非常失望。好在康妮在晚餐后来了电话:“嗨,亲爱的!你猜我在哪里?”
康妮是萧立嵘的朋友,也是她的知己。康妮家境殷实,爱好旅游,梦想是在25岁前周游世界。上一次康妮来电时,还在印度尼西亚。方路悠说:“哦,亲爱的,上次你在印度尼西亚,今天会在坦桑尼亚吗?”
康妮哈哈大笑:“我在纽约!一起约个饭吧!”
康妮约得餐馆在市中心一家非常高端的餐馆。
几月不见,康妮肤色已经晒成她最爱的蜜糖色,特别嘚瑟。见方路悠无精打采的,便问:“你为什么这么忧伤?”
方路悠将自己的苦恼告诉她,外加一句:“你可要保密,不能告诉萧立嵘。”
康妮比了个OK的手势,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个鬼点子:“嗨,有个办法。就说你想跟着我去旅游,下一站我去泰国、再去新加坡,我在,他肯定放心。”
“对啊!这是个好主意!”方路悠重燃希望的火苗,康妮算是唯一一个能令萧立嵘放心交托任何东西的人,这的确是个很有希望的提议。三个月,名义上跟着康妮去旅游,实际是去A市参加交流会。
有康妮掩护,实在太好。
因为有了这层希望,方路悠这才有了食欲,大快朵颐。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康妮喜欢用餐安静,所以定的是私人包间,这一层的走道关上门后尤其安静,只余下悠悠钢琴声在楼下回荡。
经过第三个包间时,服务生正推着餐车进去,一开门,说话声就传了出来。她似乎听到一把低沉如琴的男声,很熟悉也很陌生,但令她心窝子里微微颤动。
下意识扭头瞄一眼,见到是个坐在正中央席位上的男子,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该是个商界人士。那男人很敏锐察觉到视线,停下说话,抬眸看过来。
深邃如夜,锋锐如刀的一双眼。
方路悠心里咯噔一下,快速跑开,往洗手间里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