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宁璞玉还是在自己的西厢睡的。
冷衍守了她好一会儿,等她睡熟了,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她困得厉害,只是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轮廓。枕着甜蜜就那么睡着了。
早起,她觉得精神格外好。
芽枝端着热水进来,竹节捧着新衣。
衣裳是淡淡的浅紫色,绣着好看的凌霄花。
宁璞玉伸了个懒腰,笑着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上特别的困,一觉睡到大天亮。”
“房里点着安息香,自然好眠一些。”竹节笑着说:“爷说你手上的伤不轻,怕换了药疼半天不好睡,特意让我点上的。”
芽枝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奴婢瞧着,爷的心思都用在侧妃您一个人身上了。其实,从前奴婢在荣侧妃那里伺候的时候,也鲜少见爷花什么心思。”
“荣侧妃?”竹节倒是没听过这一段:“你从前是在潋滟居伺候的?”
“是。”芽枝点了点头:“咱们娘娘一入府的时候,也在潋滟居住过几日。荣侧妃就让奴婢去伺候了。”
“哦。”竹节点一点头:“不提这一段,我倒是还想不起来呢。”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样子,转眼就正经起来。
宁璞玉看她脸色变得极快,不免好奇。“想起什么来了,也说给我听听。”
“就是咱们在醉心楼的时候。”竹节想了想,细细说道:“荣侧妃平日沉默寡言,不会在人前多说什么。但是那天,她先后几次拦着靳主子。不是劝她不要多话,就是拦着她不要生事。那样子,好像很……害怕,对,就是害怕。”
“害怕?”芽枝好奇:“又不是打她,她害怕什么?不过你说的很对,荣侧妃一向觉得言多必失,即便是在自己的潋滟居,她也不会多对奴婢讲些什么。除非是对她信任的扶苏。”
“也许,毒蛇的事情她一早就知情。”宁璞玉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靳佩瑶性子耿直,什么事情藏不住。这府里,青柠有孕,鲁双虞和她们不熟。姐姐在她们眼里肯定是护着我的,如果靳佩瑶想找人商量,那这个人肯定就是荣侧妃了。”
“是。”竹节点头。“这么说起来,那她的确是得不遗余力的去堵住靳主子的嘴。不然再说下去,她自己就兜不住了。”
芽枝想了想,有点不敢信。
“娘娘别怪奴婢替荣侧妃说句话,其实您刚入府的时候,她待您是极好的。”
“你该不会因为是她那边过来的人,才向着她说话吧?”竹节嘴巴快,人情世故方面懂得也不是很多。所以说话通常不会想的太多。
这可急坏了芽枝。“我哪里向着她说话了,我不过是说事实而已。当时就是荣侧妃指了我过来伺候咱们娘娘的。也是荣侧妃要留娘娘在潋滟居住下。不仅如此,娘娘的衣饰和药品也都是荣侧妃精心准备的。你不信,可以为咱们娘娘啊。”
“没有就没有嘛,看你急的脸都红了。”竹节撇嘴冲她一笑。
“芽枝说的不错,当时我身陷窘境,又因为错嫁和姐姐有些误会。荣侧妃当时,真的对我很好。”宁璞玉想了想,眉头就不自觉的皱起来。
脑子里想的是昨天荣侧妃的种种表现……
“也正好闲着没有事情做,既然提到了荣侧妃,咱们就过去她那里说说话好了。”
“这可不行!”竹节极力反对。“爷今儿入宫了,带着靳主子去给馨妃请安。临出门前,反复的强调几回,叫奴婢好好照顾娘娘,及时换药。您这么过去,怕是要耽误不少时候呢。爷要是怪我可怎么办?”
宁璞玉拿她没辙:“要不这样,你带着药去。到时候了就换一下,其实我说不了多久的话,略坐坐咱们就走了。”
两个人正捣鼓着,外头的小厮嚷了一嗓子,说是荣侧妃求见。
“正好,那娘娘您就不用出门了。”竹节一副轻松的样子:“奴婢这就去把她领进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好。”
“好。”宁璞玉让芽枝去泡茶:“拿些好吃的糕点过来。”
“是,娘娘。”芽枝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呢,倒不是因为竹节口没遮拦。而是她在想,娘娘会不会也怀疑她是荣侧妃安插在身边的人?
“荣姐姐来了。”宁璞玉起身相迎。
荣燕雯很客气的欠了身:“妹妹。”
“姐姐,您这是……”宁璞玉看她一脸的愁容,不免奇怪。“一样的身份,姐姐为什么要行这么大的礼?”
故意支开身边的人,荣燕雯朝近婢使了个眼色:“扶苏,你去把带来的料子交给侍婢收好。”
“是。”扶苏和芽枝一起退了下去。
门被关上,荣燕雯才和宁璞玉一同坐下。“妹妹,我今日前来,是向你认错来了。”
“认错?”宁璞玉听着糊涂:“姐姐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长叹了口气,荣燕雯又是起身行礼:“妹妹,你可一定得原谅我啊……”
“姐姐这是……”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不然,我这心里跟猫挠似的,从早到晚惦记着,真是一刻也不能安宁。”
看她这么坚持,宁璞玉也就不阻拦了。“那荣姐姐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佩瑶将毒蛇送到下院去,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
“什么?”宁璞玉没料到她竟然有胆子来说这件事,心还是被震了一下。当然,她也明白,荣燕雯这么聪明的人,是不会自寻死路的。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目的。
“我真是要无颜面对妹妹了。”荣燕雯垂泪。“其实当日,我正好去了醉心楼。去的时候,嫦笑那丫头满头大汗,正和佩瑶嘀咕什么。我一时好奇,就多问了两句。佩瑶支开了她,才如实的告诉我,说贿赂了陈嬷嬷,将毒蛇藏在你房中。”
抹了一把泪,荣燕雯更显得伤心:“当时,我就让她赶紧去把蛇弄回来。这件事可大可小,非同儿戏。万一……闹出人命,那爷一定会追究到底的。可是佩瑶不肯,说再拿回来,动静就太大了。指不定陈嬷嬷已经藏好在你房里,叫人去捉,惊动了别人,那这事情就做不成了。”
宁璞玉看她哭的伤心,并没有打断,只是扶了她坐下说。
“佩瑶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哀求我不要揭穿她。她说你精通医术,府里又有青柠擅长解毒。区区两条蛇,根本就不会致命。还说,只要蛇咬了你,她出了这口恶气,这件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后,她再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跟你斗气。”荣燕雯锤了自己的胸口一下。
“妹妹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她伤心的不行:“我竟然一时头脑发热,怕她再去拿蛇回来,会惊动人。叫爷知道了,一定会一封休书把她赶出府去。到底她和我是多年的姐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说到底,她对爷的情意,我心里也是知道的。这脑袋一热,我就没能及时阻止。可也总不能由着她这么胡闹吧?”
荣燕雯拉住了宁璞玉的手,连忙道:“我就趁着她没注意,叫扶苏赶紧送了两瓶雄黄去你房里。都说雄黄最能驱蛇,我想只要你身上涂些雄黄粉。床铺上再撒一些,那蛇就算在房里,也不敢轻易靠近。等天亮了,你自然能看见……”
宁璞玉是在陈嬷嬷房里出事的,出事到现在,她都没有回过那间厢房。
荣侧妃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把雄黄撒在她床上,当真很难说。
不过她既然来了,也说出了整件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示好。宁璞玉也不预备和扫她的面子。
“荣姐姐这样为璞玉着想,真是璞玉的福分。”
“快别这么说了。”荣燕雯一脸的惶恐,言谈之间满是愧疚:“都是我一念之差,没有将此事禀明皇子妃。更没能阻止佩瑶辣手行凶,连累了你不说,还害死了两条人命……”
荣燕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她这样子,谁看见了都会觉得心疼。
宁璞玉也不由得叹气:“荣姐姐这么做虽然不是最好,但确实也是为阖府着想。陈嬷嬷固然无辜,那刺客行凶,只怕也是罪有应得。何况要不是有毒蛇先咬伤了她,璞玉已经送命在她手上了。姐姐也算是简介帮了璞玉。”
“妹妹,你真是心善。”荣燕雯没想到她这么大度,言谈之间,完全看不出半点愠怒之色。“可是即便如此,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原本是想来向爷请罪的,从清晨就候在沧浪园外。直到爷出府,我都没敢迈出这一步,还是怕爷会迁怒佩瑶,我总不能为了还自己安心,就叫她被赶出府去……”
现在明白了,宁璞玉冲她温和的笑了笑:“姐姐,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事情一紧过去了。你是间接帮了我而非害我。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爷……就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靳氏虽然刁蛮,但说到底,她恨我也是因为太在意爷的缘故。都是同一屋檐下的姐妹,我也不愿意看她被送出府去。”
“妹妹呀妹妹,你真是叫当姐姐的汗颜。”荣燕雯唏嘘不已:“你的心地怎么就这么好呢!”
宁璞玉心想,不是我太好了,只是你们的心思太多了。
她从来没想过,荣燕雯敢把实情说出来,还演绎的如此精湛。就好像把刀子送到她手里,让她宰割一样。一时半会儿,她反而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哦,对了妹妹,还有一件事有些蹊跷。”这是荣燕雯特意给宁璞玉的一点好处。
“姐姐说来听听。”
“佩瑶提起,咬伤你的毒蛇,并非她的手下寻来的。而是有人特意送到她手里,说想要你的命,寻常的毒蛇根本没有用处,有那两条,就可以安枕无忧了。”荣燕雯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看样子,送蛇的人似是很了解你的底细,也很想……置你于死地。妹妹,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说真的,宁璞玉也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太岁。
反正身边一个风浪接着一个风浪,一个漩涡跟着一个漩涡,就没有一刻能让人安静。
“还有,妹妹你别怪姐姐多嘴。那个要行刺你的丫头,看着也叫人生疑。那会儿你还没有入府,府里的事情都是我帮着皇子妃打点。那个丫头叫乐儿,是两年前被买进来做粗活的丫头。事后我问过平日里和她接触的丫头们,竟然没有人知道她是会功夫的。”
荣燕雯满脸的惶恐,提心吊胆的看着她:“妹妹,按说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可能知道两年后,你会嫁进二皇子府呢?如果不是她和你有仇,又是谁,两年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处心积虑的要杀你?”
宁璞玉则是满面茫然:“姐姐疑惑的这些,也是璞玉的心病。不知道是得罪了那尊菩萨,竟然要我承受这些灭顶之灾。”
“你也不知道?”荣燕雯心里是不信的,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佯装关心的问:“那爷知道吗?爷身边许多探子,料想消息会灵通一些。不然妹妹请爷好好帮着查一查,总不能总是这样稀里糊涂的受害吧?”
“说的是呢。”宁璞玉眼底,倒映出一些愁绪。
可能她自己并没有注意,但是对方却看得一清二楚。
难道爷根本就知道整件事的起因,只是存心瞒着宁氏?荣燕雯这么一想,心生一计:“对了妹妹,其实你不知道,咱们爷不光只是结交皇亲贵胄。爷还经常和江湖上的一些朋友。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就告诉爷,爷心疼你,一准儿会替你查清楚这些事的。除非……哦,没什么,妹妹你别多心。”
“多谢姐姐相告。”宁璞玉不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轻轻哂笑。
她不在意别人的挑唆,她只是想不明白,明明身涉其中,为什么冷衍就是不肯说出真相呢?他到底,在刻意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