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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吴老夫人已经从尖叫变成了自言自语,房间里不住回荡着她低而颤抖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句:“我不服气……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这含着无比怨恨的语声,只听着便已叫人骇然。
秦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片刻后,她已是转向蒋妪,轻声道:“妪,你扶祖母回东萱阁歇着吧,她累了。”
蒋妪早已是泪流满面,此时闻言,她便向秦素躬了躬身,上前去扶住了吴老夫人。
许是大肆发泄过了一通,吴老夫人的神情有些呆滞,双眼无神,任由蒋妪扶着她,除了重复不断地喃喃自语外,并无旁的举动。
秦素转过身去,趁着背对众人之机,向不远处的黄源打了个手势,复又侧首对蒋妪道:“劳你陪我祖母回房,一会你们也不必再回来了。我记得祖母有头晕的病症,妪别忘了给祖母吃药。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她似是颇有悔意,说着话已是低下了头。
高老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假慈悲。”
秦素没理她,仍旧继续吩咐蒋妪道:“待此间事了,我会再去探望祖母。我带来的人里有个会武技的女高手,极擅推拿,比阿忍可厉害得多了。可惜她一个时辰后才会来,届时我会叫她住去东萱阁,请她多陪着祖母些日子,叫她代我尽孝。”
“是。”蒋妪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所谓派人陪伴,实则就是监视,蒋妪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明白。
只是,经过今日之事,她对秦素再不敢有半点怠慢,闻言并无半点不满,老老实实地便应下了。
吴老夫人仍旧有些痴痴呆呆地,似是并没听明白秦素在说些什么。这厢蒋妪便扶着她离开了明间儿,主仆二人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院门处。
秦素远远地看着他们,神情莫辨。
不过,她当转首回看太夫人时,她便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淡然,不疾不徐地道:“太祖母,您可都听清楚了么?”
太夫人长叹了一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到得此时,她已知今日之事绝不可能善了,秦素定是有备而来,而多年前那一笔笔糊涂烂账,也终于到了清算之时。
坦白说,她并不觉得特别难过。
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疮疤揭开、脓血四溢,所有事情摊放在众人眼前。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迟,她已是风烛残年,却还要亲眼目睹秦家经历一场动荡,这让她有点难以承受。
看着太夫人毫无神采的双眼,秦素心底微微一哂。
抬袖拂了拂发鬓,秦素目视太夫人,端容道:“太祖母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在于——姑息。”
这堪称无礼的一句话,太夫人听了,却是无半字可回,唯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素淡然一笑,拂袖道:“来人,再请郑槐进来。”语罢她转首环视四周,补充地道:“祖母与闻阿姨之事,乃是因,而接下来的事情,则是果。”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高老夫人。
方才郑槐说的诸事,都是与高老夫人有关的,且秦素在更早之前便说过,要还高老夫人“一个因果”,众人此时便不免会想,秦素所说的那个果,应该便是指高老夫人了。
此时,高老夫人已是面色微变,看向秦素的眼神如针尖般冷厉。
郑槐很快便进来了,秦素请他跽坐于榻上,方道:“之前因有旁的事,便请郑老先去别处歇了会,如今我却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还请郑老继续往下说。我记得方才您说过,如果用了麻黄,会引发有心疾者心阳暴脱、猝死当场,却不知这个药量是多少为限?请郑老就以先伯父当年的病症来推断一下,长期用是怎样的,短期又是怎样的?”
郑槐摸着胡须想了想,便道:“如果按先秦大郎君的征候来看,误食麻黄如果超过两钱,就会引发病症;超过三钱,病症加重;超过五钱,药石罔效。如果是长期少量地误服,那只消半钱到一钱的量,就没的救了。”
俞氏在旁听了,眼中又落下泪来。
当年秦世宏便是骤发心阳暴脱之症,虽请了名医来救,却是救之不急,如今又听人提起,她自是悲从中来。
秦素此时便提声道:“叫杨叟进来吧。”
一个侍卫应了声是,便转去了东厢房的方向,不一时,他便领着个干瘦驼背的老叟,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老叟一进屋,林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这不是……管着拾翠居花木的杨叟么?”她失声语道,一脸惊异地看向那老叟,又看了看秦素。
这老叟的确便是一直在拾翠居做花匠的杨叟,林氏没认错。
秦素便笑道:“母亲好眼力。”
被她这样一赞,林氏居然有些讪讪地起来,仿佛忘记了她方才对秦素喊打喊杀的举动。
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太夫人,林氏方道:“我主持中馈,自然认得他,我记着他是阿葵的祖父,当年他们一家都是从茶田调上来的,他家几个小辈都在府里做事。”
说这话时,林氏竭力不叫自己的嘴角往上翘。
她委实快意得很。
无论是太夫人吃瘪,还是吴老夫人被人扒了皮,林氏都是打从心底里乐见的。
秦彦婉的亲事,也有吴老夫人的强行压迫之功,这让林氏很是恼火。只是她上头有两层君姑压着,什么事情都由不得她,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应下了。
此时见吴老夫人被秦素逼得几乎发了疯,太夫人又从气势上被秦素压下了一个头,林氏便打从心底里觉得欢喜,此时对秦素的态度已然发生了转变。
秦素见状,唯在心中苦笑。
蠢笨之人也有蠢笨之人的聪明,便如林氏,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这时候倒真是抓住了场中最强势之人。
这般想着,秦素便放缓了语气,说道:“那可正好,母亲这里说得清楚,也免得我还要向旁人分说。”语罢她又转向杨叟,和声道:“我还要请问叟一件事,还请叟如实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