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个时空,郑森都已经病死三年了。
如今他还活得好好的,二子一女,没有纳妾,并且官位已经当到头了。以驸马的身份,担任一省左布政使,今后如果调去中央,品级反而要下降才行。
这天,郑森带着妻子赵贞芳,出城来到关帝庙微服私访。
由于骗子太多,民间股票交易,已经自然形成规矩。
大家都到关帝庙前买卖股票,同类扎堆,买者方便,卖者容易。如果出现骗子,集体暴打一顿,然后扭送官府。
赵贞芳没带使女和侍卫,跟着丈夫坐富贵车,在关帝庙外数十丈下车。老远就看到前面人头攒动,自从露天股市兴起后,关帝庙天天都像在赶庙会。
“倒是热闹。”赵贞芳笑着说。
郑森叹息:“越热闹,就越难管啊,官府已抓到三十多个骗子。”
夫妻俩溜达过去,只见殿前空地两侧,许多年轻人坐在小马扎上。
郑森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见其旁边还放着纸牌子,牌面写道:本人姓谢名升,字大光,南海县第二中学肄业,可查看户籍本与肄业证。精通数学,做过商铺账房学徒。可代为买卖股票,提供股信咨询,帮助鉴别真假……诚实可信,童叟无欺。
“你这收钱吗?”郑森问道。
那个叫谢升的青年,见来了生意,立即精神十足:“老爷,夫人,可是要买股票?股信咨询免费,代为买卖股票须抽佣金。”
赵贞芳问:“我如果手里有股票,让你代售,怎保证你不跟买家合伙坑骗?”
谢升笑道:“佣金按比例收取,已经约定俗成了,大家都抽千分之二。您的股票卖价越高,我抽佣金就越多。每天股票行价都差不多,贵贱差别不大。骗您太多,容易被发现;骗您太少,我又不值当。”
“伱不会拿了股票就跑?”郑森问道。
“大额股票,您自己收好。只需留个地址,找到买家之后,我带买家上门去寻您,”谢升拿出两个证件,“若是信得过,小额股票也能寄放在我这里。这是我的户籍本和中学肄业证,户籍本上还有我的住址。我也是有家有口的,怕担官司,不会做那坑蒙拐骗的事。”
郑森扫了一眼中学肄业证:“你这学历,怎不去考吏员?就算没考上,也可找个正经营生。”
谢升笑道:“我以前做过商铺的账房学徒,跟师父关系不好,懒得受他的鸟气。后来自己做点小生意,如今股票兴起,做这个能赚更多钱。”
郑森说道:“我想买股票,听说一直涨,但又怕哪天会跌。”
谢升立即打包票:“您可以放一百个心,以现在的行情,认准几支大股票,肯定是只涨不跌的。”
“还有很多种股票?”郑森惊讶道。
谢升如数家珍道:“最有名的,当然是印度商社,俗称天竺股、老股。其次是谢源号,老板跟我还是本家。这谢源号是佛山的冶铁老字号,别人都改用蒸汽机,他还人工炒铁锻钢。如今总算醒悟,打算买些蒸汽机,还要扩建铁厂,所以才发股募集资金。这支股票俗称铁股,目前也卖得好。”
“除了老股、铁股,还有其他的吗?”郑森又问。
谢升说道:“还有糖股。东家是做糖品生意的,打算招募人手,去爪哇岛拓荒种甘蔗。拓荒就得跟土著打仗,爪哇岛的土著凶得很,还要买很多兵甲才行。开荒垦殖也要人要钱,这不就发行股票,想募集点银子吗?这支糖股发行不多,只发了五千两面值的股票,不过近两天却涨得很猛……”
谢升一连说出七种股票,而且还详细介绍了股票背景。
郑森极为惊讶,因为距离印度商社发股,仅仅过去两个多月时间,竟然冒出如此多种类的股票。
“我想看一下糖股。”郑森说。
谢升的脚边有个木箱,箱子是锁着的,还系了条绳子绑在脚踝处。他拿出钥匙开锁,小心翼翼取出一张股票,嘱咐道:“别弄脏弄皱了。”
赵贞芳凑过来,跟丈夫一起仔细查看。
除了纸张材质,跟朝廷发行的官票不同,其余防伪标志都在模仿官票。而且票面还有编号,票头有半个骑缝章,至于另外半个章,应该在股票发行公司的底票上。编好和骑缝章都能对上,才会被股票发行方承认,方便每年兑现红利。
“这支股票涨到多少了?”郑森询问。
谢升回答说:“单张面值一块,今天已经涨到一块四角八。我帮忙代售的雇主,说一块五角才卖。您要是想买,一块五拿走。若是明天再来,这个价钱肯定买不到。”
赵贞芳有些奇怪:“这些股票的主人,怎么自己不来卖?非要让你代售。”
谢升笑道:“人家每天要做事啊,总不能为了几块钱的股票,天天守在关帝庙不干别的。”
就在此时,旁边来一个人:“你这有糖股?”
“一块五。”谢升说。
那人说道:“市价才一块四角八。”
谢升说:“爱买不买。”
那人问道:“你有多少?”
谢升说道:“总共五十三股。”
那人掏出一张票子:“鑫隆号钱庄的银票,票额一百两,你自己验验。”
谢升接过银票,仔细查看防伪标志。确认无误之后,拿出五十三张糖股说:“你数一下。”
那人也开始验查股票的真伪和数量,满意点头:“货对了。”
谢升便从箱子底部,拿出两摞大银元,又给了一枚小银元:“找您二十块五角。”
一次股票交易,就在郑森夫妻俩面前完成。
谢升把银票收好,问道:“我手里的糖股卖完了,两位还要买别的股票不?”
郑森说:“我再转转。”
谢升白费一番口舌,此时也不生气,笑道:“那两位慢走,今后买卖股票,都可以来找我。我干这行已经一个月,从来没出过岔子,绝对不会弄虚作假。”
“假票,有假票!”
蓦地传来一声呼喊,谢升迅速抱起木箱,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附近的股票经纪人都在行动,他们自发的往前冲,很快将卖假股票的骗子围住。
“打死他!”
“莫要打死,会吃官司的。”
“照例打个半死拖去见官,扑他老母,好不容易有个赚钱营生,不能让这些骗子把行当给毁了!”
“……”
谢升由于距离太远,冲过去已经晚了,只能围在外面干吼。
等人群散去,骗子已然奄奄一息。
“好!”
看到骗子的凄惨下场,不管是股票经纪人,还是来买股票的投资者,全都畅快无比的大笑起来。
郑森带着赵贞芳离开,边走边说:“这些人虽然已自定行规,但还是有很多问题。股票就是一张纸,买空卖空,终是虚妄。特别是印度商社的老股,听说已经涨到12两一股,短短两个多月,就翻了12倍。明年拿着股票去分红,能分到多少钱?今年涨得多厉害,明年就跌得多厉害。高价买入者,怕是要亏得很惨。”
赵贞芳说:“印度商社还算靠谱,就怕一些小商铺,也跟着发行股票。万一亏本倒闭了,买股票的不就血本无归?还有帮着买卖股票的那些人(经纪人),但凡起了歹心,也会闹出许多乱子。”
郑森说道:“这个事情,得交给广东商厅来管。第一,任何商社发股,都须到商厅报备,不能自己想发就发。”
“还得有门槛,”赵贞芳帮忙补充,“须得是经营十年以上的老商社,防止有人随便新建个商社,就发行股票到处骗钱。达到年限,还得审查这家商社的状况,是不是背了很多债,有多少现银、店铺、厂房和船只等等。”
郑森说:“还得查账,一直亏本的商社不准发股票。”
赵贞芳笑道:“对的。”
郑森又说:“第二,帮忙买卖股票的,且称他们为‘股牙’。所有股牙,必须到商厅报备,至少得有中学肄业证,且没有作奸犯科的前例。家中必须有父母或妻儿,父母双亡、妻儿俱无者,不得做股牙给人买卖股票。”
郑森仔细琢磨:“暂时只想到这些,今后出了什么乱子,再行补充便可。”
赵贞芳笑着说:“夫君忘了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郑森想不明白。
“抽税!”赵贞芳道。
郑森拍手说:“对呀,买卖房屋都要收契税,这买卖股票当然也要收税。”
赵贞芳说道:“我见各家股票,纸张不同,油墨有异,花纹千奇百怪。可让财厅专门制作股票,不管哪家商社的股票,都采用统一的形制。在关键处留下空白,等发行股票时,再填具体的商社名称等内容。如此既能让股票规范,官府也有了收税的由头。”
郑森随即又皱起眉头:“可股票不像房屋,他们可在街边买卖,官府怎么才能收税呢?”
“给他们建个物资,股票只能在那里买卖,”赵贞芳说,“一切街边买卖,皆不受官府认可。如果被人坑骗了,骗子犯有诈骗最,受害者犯有逃税罪。而且,股牙只能在官方场所,替人买卖股票。一旦股牙私下交易,发现了就吊销股牙执照。”
“此法可行,”郑森说道,“朝廷禁止征收苛捐杂税,想要对股票收税,得禀报朝廷通过才可,回家我便给陛下写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