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惊鸿已经出现在风紫辉身边,一把抓住了风紫辉的手腕。
风紫辉不知道是无法闪过这一抓,还是明知无用,所以也就不再浪费力气,任她一抓即中。
惊鸿一句话说完,和她抓住风紫辉的手,简直让人错以为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其间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的改变。
在其他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风紫辉和她的身影,已经远的如同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
或许唯一清楚感应到惊鸿想做什么的,只有风紫辉一个。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
他只能大声喝了一句:“云凤弦,小心……”
声音未绝v,人已身不由己地去远,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消散在风中,再也听不到分毫。
只有惊鸿那饱含内力,仿佛足以传到天之尽头的声音,犹在天地间回荡:“想要回你的侍卫,就到炎烈国来找我吧!”
真正的强者,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达到目的,旁人的努力,再怎么样,也似蚂蚁去撼大树,可笑且无助。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升起这种想法,然后不约而同去看云凤弦。
云凤弦的手,仍保持着发觉不对,想要拉住风紫辉却抓了一个空的姿势,眼神遥遥望着风紫辉和惊鸿消失的方向,脸上神色,竟辨不明悲与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风紫辉对云凤弦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下属护卫,而是知己良朋,可信可靠,可托三尺之命,可寄心腹之密的暧昧之人。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面对多可怕的人,只要风紫辉在云凤弦身边,总觉得没有关系,就算天塌下来又怎么样,有风紫辉在,自然可以轻松地扛起来。
可是,风紫辉就这么忽然间,消失了。
那样一个冷淡的人,可没有了他,整个世界似乎都冷了许多。莫名的彷徨,涌上心头,没有了风紫辉,以后的道路怎么走,未来的难关如何面对?连古奕霖,心情尚且如此彷徨失落,又何况云凤弦。
可是云凤弦却没有彷徨,没有惊慌。
失去了风紫辉这个,可以分享一切秘密,分担全部痛苦的情人,这个平时心浮气躁,动辄大喊大叫,毫无气质可言的云凤弦,慢慢地把抬起的手放下来,深深地向远方看了一会儿,这才徐徐闭上眼,平定了一下情绪。云凤弦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波澜,她对卫靖临点点头:“谢谢你,小临。你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相信,他一定会无所顾忌地大开杀戒。”
卫靖临摇摇头,微叹一声,“我,并没能阻止她。”
“你保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云凤弦笑了笑,淡色的目光里闪烁一抹清亮的光芒,“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谢谢你。风紫辉已经不在了,我失了保镖,只好回去和小叔会合。小临,你也不必再那样辛苦。”
卫靖临清眸似水般,清澈得似能反映出整个世界,“凤弦,我从来就不是你保镖,你想去炎烈国冒险,又何必一定要用谎言支开我。”
云凤弦脸上笑容一滞,古奕霖一声也没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仿佛云凤弦做出这样天大的决定,根本理所当然。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就连一直摸不着头脑的帝顺,这时也“啊”了一声。“你去,不一定能救他出来。”卫靖临轻声说道。
云凤弦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可不去,就一定不能救他出来。”
古奕霖深深地看了眼卫靖临,淡笑地扫了眼他身边的云凤弦,轻轻地道:“炎烈国也好,风灵国也罢,我只知道,她是我的‘丈夫’,不离不弃,是我的责任。我不会用为了她好做借口,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古奕霖抬头看向云凤弦,唇边绽开如花朵般的笑容:“若一定要跳火坑,我也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只要跟着一起跳就好了。”
云凤弦心情一阵激荡,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奕霖。”
古奕霖凝视她,良久才轻笑道:“你要去哪里也好,我都不拦你,只是,不许你抛下我。”
云凤弦忽的仰天大叫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下一刻,她已经把古奕霖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大声说:“就算剁掉我的手,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他们。
风灵国的皇帝,想要跑到炎烈国去,简直比跑进老虎嘴里还严重。可是,他们两个,脸上甚至还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倒像是到朋友家去赴宴一样,轻松快活。
卫靖临眸中异色闪动,表情淡淡地望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突然涌出一股浓浓地酸意。
这个人就要去炎烈国了,不可以让他们去炎烈,那里……有太多的东西不是他能左右的。。。
“公子若是想劝我也不要跟去,则大可不必。只不过,我看公子未必去得成炎烈国。我不拦公子,但一定有人拦。”卫靖临若有所思地轻笑着。
云凤弦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她的目光往四周一扫,先对帝顺歉然地笑笑,不过此时此刻,是在也没有多少余力解释,只是沉声喝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出来吗?”
路边大树上一个轻灵的人影一掠而下,远远对着云凤弦,单膝点地跪下来,低垂下头:“公子。”
“空洃?”云凤弦略略一怔,方才微笑起来:“想不到,跟着我的人,是你。”
空洃低垂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摄政王曾命主上,分派人手,一路保护公子安危。”
云凤弦点点头:“刚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空洃声音低弱:“属下无能,刚才忽然全身不能动弹。”
“什么?”
卫靖临在一旁徐徐解释,“姐姐现身之前,已暗中或用剑气,或运指风,把所有暗处藏身的人的穴道暂时制住,以免有人不自量力,出来碍事。她分寸拿捏极准,出手轻重控制得宜,在这段很短的时间内,你们的穴道就已经自解了。”
空洃微微打个寒战,忍不住低声问:“公子,此人到底是谁,怎会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本领?”
云凤弦摇摇头:“你们自是不知道,不过,那些从京城里跟我出来的人,定是知道。”她目光幽深,再向四周扫去:“这些人,其实应该也在吧!”
四周寂寂,并无声息。
卫靖临却忽的一声清啸,腰间宝剑,竟“铮”的自行出鞘半寸,一道绿色的光华忽的暴胀,众人眼中,都只见绿色一闪,霎时间,满天都是淡淡绿芒。龙吟般的剑啸声里,一声轻笑,却又清晰可闻,“果然瞒不过你的耳目。”
天地间,一片异彩流光,华丽诡艳。一片浩然剑气中,一个恍若从空气中飘逸出来的人影,却是进退自如,恰似行云流水。剑气如水,而他便是涉水而出的绝世风华。
卫靖临然剑做龙吟,有拔尘之姿。
红衣男子华衣罗裳,极尽红尘之美,却又超于红尘之外。
剑影之中,这二人一素一艳,映着剑光,竟都是美丽得不可方物。“罢了,既有你在,我终难成事,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再决高下吧!”红衣男子低哑的声音,柔媚动人。同一时间,他身躯未转,连着几个旋转,人已经旋出数丈之外。仿佛瞬息之间,已然缩地成寸,一转之间,可达天边。
卫靖临一声轻笑:“你我相逢不易,岂可如此轻别。”他说完,真个人都化为淡淡绿萤光华,直追那微然出红尘的男子而去,只留一句淡淡的叮咛在风中微散。
“前去炎烈国事大,还请你且待我回来,再作打算。”
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呼唤,来不及阻拦,甚至也来不及帮手,只能看着这二人,突兀而战,转瞬而去。
只有空洃耳边又传来一句细若游丝,仅他一人可闻的话。
“此人此时出现,只怕另有蹊跷,我不得不与他缠斗,你即刻和其他追踪之人,保护云凤弦回山海湖城,以免另生变故。”
云凤弦不知卫靖临私下嘱咐空洃的话,只是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用手按着眉心。这个男人时谁,他这舞倒真似那个琥珀,可是琥珀不是男人吗?看刚刚那架势,媚色诱人,可是分毫不见女气啊!这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古奕霖神色有些凝重,沉声问道:“那人好高的武功,那位公子不会有事吧?”
云凤弦摇了摇头,“应当不至于吧。。。”
“可是,万一安排了陷阱阴谋……”
“风紫辉说过,武功高到一定程度的人,所有陷阱阴谋暗算,全都对之无效,唯有靠实力正面击败才有用。”云凤弦忍不住无力地叹了口气,自己也算是使阴谋诡计、卑鄙手段应付高手的专家了,面对惊鸿这样可怕的存在,还不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可怜的空洃,汗湿重衣,目瞪口呆,眼神有些散乱,可见受刺激不轻。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到卫靖临刚才的叮咛,不敢怠慢,正要开口劝云凤弦为安全起见,先回山海湖城,忽然又传来一声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这句话的,自然是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一切发生看,却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的舜帝。
云凤弦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近他,低声道:“帝兄,真不好意思,把你卷进来了。其实这纯是我个人的事,你也知道,我在京城里,多少有些背景,风紫辉被莫名其妙的人,强抓去了炎烈国,我想去见他,把他救回来,却又有诸多掣肘。其实这些和你、和山海湖城都没有什么关系。这兄对我的情谊,我今日领了,天色也不早了,帝兄何不早些回去,也免了帝老先生在家中担心。”
帝顺盯着云凤弦,良久,才徐徐道:“看来,有关凤翔公子就是皇帝的传言,其实是真的了。”
云凤弦淡笑了一声,方道:“这个,凡当事人不承认的,一概是谣言。帝兄,你我相交,只在知心,你又何必追究这么多?”
帝顺仍然不眨眼地盯着她,慢慢地问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那么可怕?风紫辉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会轻易让她抓走?空洃又是怎么一回事?这里还有其他隐藏的人吗?”
云凤弦一连地干笑后,道:“这个,咳,说来那个就话长了。”
“那么,你真的打算去炎烈国吗?”
云凤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一定要去。”
“公子!”空洃抬起头,大声喊。
云凤弦回过头,凝视他,目光坚决:“空洃,你不要阻拦我。”
空洃咬咬牙,低声道:“公子,不是我想阻拦你,那卫公子临去前,用传音入密嘱我一定要先带公子回山海湖城,以策安全。那什么男子忽然出现,只怕另有诡计,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停留于此,等回了山海湖城,再从长计议吧!”
云凤弦失笑一声,幽幽道:“我回了山海湖城,入摄政王管制之中,还出得来吗?”
空洃低头道:“请恕属下无礼,公子若执意不肯回去,属下只得失礼了。”
云凤弦哼了一声,提高声音说:“什么人想要帮着他强行带我走,自己先出来吧!我可没有耐性一个个找你们出来。”
这一声呼唤,就像是忽然打开了异世界的空间大门一样,一个又一个人影,忽然出现。
有人本来和草地融为一体,有人似乎只是树上的一堆枝叶,有人就像是岩石的一部分。但全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从地下冒出来,树上掉下来,石后站出来,转眼四个人现身出来,齐齐出现在马车前方,对着云凤弦躬身行礼。
“参见公子。”
云凤弦悠然负手:“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人上前一步,垂首道:“我等自身许朝廷以来,早已是无名无姓之人,若为称呼方便,公子可以叫我们四人为大一、大二、大三、大四。”
云凤弦扫视了他们一眼后,“你们是摄政王派来的,还是传说中,那位香月楼老板的人?”
“小人奉命保护公子,为公子安危计,请公子即刻随我等回山海湖城。”
云凤弦倒也没有因为他不直接回答问题而生气,只是笑笑问:“如果我不肯呢?”
几个人几乎同时跪下:“求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公子既然有心要入炎烈一游,你们又何必如此不通人情呢?”浅浅的笑声,舒缓的语气,听得却让人心中一凛,齐齐扭头看去。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约好了,要一一出现在这里似的,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又有七八个人冒出来了。
当先之人,玉面朱唇,漂亮得没有半点烟粉气的锦衣贵公子。身后跟着的人,或执羽扇,或捧唾壶,或抱如意,或端香炉,竟足有六位明眸皓齿的姑娘,在旁服侍。
这远离山海湖城的大道,倒似是富家公子游玩的园林一般。
赵大有神色一凛,眼光暗沉:“你是什么人?”
锦袍公子轻笑着施于一礼,淡笑道:“我是从炎烈国来的旅人菤水。我在这风灵国游玩了数月,正欲兴尽回国,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外,偶遇一位想要往炎烈国一游的人。相见便是有缘,不如你我把臂共游,我好为公子指点我国大好河山。”
“炎烈国人!”
与这一声断喝同时响起的,是兵刃出鞘之声,暗器破空之声,脚步奔走之声。
云凤弦忽然间就发现,眼前多了一堵人墙,七八个人忽的冒出来,把她护住,又或者是围住,在人墙之外,杀伐之声已起。菤水微笑着,一步步向云凤弦走去。大一、大二齐齐低喝了一声,迎向他,大三、大四同时抽身后退,一人拖住云凤弦一只胳膊,硬逼着她往后退离战场。刚才还巧笑倩兮的从多美仆,可是转眼便如恶鬼修罗般扑上来。刀砍在她们的手臂上,她们也不叫疼,暗器打进她们的身体里,她们也不惨呼。她们就像没有感觉一样扑至,双眼变成赤绿色,流出腥赤的鲜血,双手伸出来,抓住人的双臂,生生从身上撕下来,按向人的胸膛,转眼吧心肝五脏,一一掏出。还有一个美丽可爱,刚才还笑得比蜜糖还甜人的少女,像拔萝卜一样,把一个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拔下来。
被杀的人,在一瞬间击中她十三次,打得她全身血淋淋,肋骨断了七八根,她却像没有感觉一样,抱着脑袋,嘻嘻笑着,一口口啃了起来。
来保护云凤弦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要比武功,谁也不能轻易击倒他们,可是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形,谁能不惧怕,面对这样的魔鬼一样的对手,措手不及之下,已是连吃大亏,转眼已经倒下了一半。古奕霖也被护着和云凤弦一起后退,但是脸色也早就白得不见血色。
那几个少女出手除了快捷有力,并没有什么高妙之处,但是这种惨烈凌厉,就算是老江湖也要被震住,何况是他从深宫中走出来,什么都未见过的人。
云凤弦的脸色也同样苍白,这样惨厉血腥的场面,足以让一向晕血的她,头昏脑胀,天旋地转,呼吸困难,站立不住了。但她却拼命咬着牙,用尽全力和身体本能的晕眩对抗,眼睛仍是死死盯着战场,努力地想要在那些女子身上,找寻弱点。
那个叫菤水的男子一人,已缠住大一和大二。
大部分护卫都被几个少女突兀的出手而杀死,其他两三个,也被震得心胆俱裂,战斗力大减。只有两个少女,手上滴着鲜血,嘴角流着鲜血,偏还笑得花一般甜美,追着他们扑杀。剩下四个女子,已是尖笑着冲向云凤弦。
大三、大四无可奈何,弃开云凤弦,双双冲上去,同时大喝:“我们缠住她们,公子快走。”可是,他们两个人不能缠住四个人。
两个女子嘴上还嚼着他们手下的肉,十指尖尖,状若厉鬼地扑上来,已和他们缠斗在一处。
另外两个女子,却是无所顾忌地扑向云凤弦。
人影闪动间,凤雪彦持剑扑了过来。少年的脸色是惨白的,剑身都在微微颤抖,眼神有些慌乱,但他确确实实,扑了过来。他身法灵动,剑光迅疾,可是这两个少女,根本不和他纠缠,她们的目标只是云凤弦。这样一来,他灵动的身法,根本就施展不出来,他能做的只是挡在云凤弦身前。云凤弦的眼神忽的发红,大喝道:“刺她们的眼睛!”这一声断喝,无比响亮清晰,听得凤雪彦眼前一亮,人随剑走,已是电一般射了出去。
两个少女习惯性地对所有攻击都不加理会,直接反击,可是剑对着眼睛刺过来,却是本能地抬手一拦,两把剑都深深扎入她们的双眼。
她们体格异常,不惧攻击,可是眼睛被刺瞎,所带来的坏影响和普通人一样,立刻茫无目标地双手乱挥,风声呼啸,四下攻击,口中厉啸连连,脚下早已颠七倒八,再不能正确地向云凤弦逼去。
那凤雪彦却是早抱剑远远躲开,任她们在原地如何狂叫乱舞,也沾不到他的衣角。
古奕霖轻轻舒了一口气,才对云凤弦道:“看来你给我打的金针,果然派上场了。”他看似镇定,其实手心早已满是汗水。刚才一听云凤弦的话,他立刻应声发出飞针,此时回想起来,却犹觉双手发抖。如果这飞针没射准呢?如果真让这两个少女扑上来,让她们像对待别人一样伤害云凤弦,那……
这样的后果,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全身寒冷。
云凤弦笑道:“当初看到尘洛用暗器,你觉得有意思,我就为你打造了一些,本来是为了好玩,没想到,真能救命啊!”说完这句话,她提高声音大喝道:“这些女子的弱点是眼睛,你们专攻眼睛就好,她们的武功其实很弱,只要找到弱点,非常容易对付。”其实她就是不说,别人看到这种情形,也知道该怎么办了,纷纷全力出手,攻向诸女的眼睛。这些不惧刀剑拳脚的女子,尽皆用手掩住眼睛,努力躲避,身法渐渐笨拙缓慢。
被菤水逼到下风的大一、大二,也是精神一振,齐声大喝,倒把局面又扳回三分。
菤水倏地冷笑一声道:“你们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击败我们?”古奕霖端然正色,清喝一声:“在风灵国的土地上,还轮不到你们炎烈国的人来放肆!”
“是这样吗?”阴冷的声音,并不是战局中任何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传自身旁,传自耳边。
古奕霖忽觉全身一凉,只如冰浸雪淋。
自大战忽起,就站在云凤弦身旁,紧跟着她进退的帝顺,脸色一片阴沉,一把泛着紫光,明显淬有剧毒的短剑握在手中,正抵着云凤弦的脖子。
“想要她死,就过来吧!”古奕霖面无人色,手按着袖中软剑,却只能微微颤抖,不敢出鞘。
帝顺用力大喝:“要她命的,就别动!”
在苦战中的几个人,都被这一声震住。
大一、达儿心神一分,被菤水当胸一掌劈得跌飞出去。胸骨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一起响起,两个人烂泥一般倒在地上,略略挣扎一两下,就没有再动弹了。
大三和大四面沉若水,左右分开,不再缠斗。
云凤弦看到脸色异常难看的众人,给他们一个安抚性地笑容,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帝兄,我不明白?”
帝顺咬着牙道:“你们知道我父母双亡,我父亲是山海湖城首富的独子,但我母亲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难道……”云凤弦想了想,一个念头忽然浮了上来:“她是炎烈国之人?”
“不错,她是炎烈国人。云凤源在山海湖城内刻意经营,不过是七八年前,可炎烈国,早在十多年前,就派出许多暗探,深入风灵国,潜伏在不同的人身边。我爷爷是山海湖城最有生意头脑的人,而当时这里是南方交通要道,又掌盐茶之利,炎烈国早看出我爷爷将来必拥足以敌国的财富,所以很早就派了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道我爷爷唯一的继承人身边。”
云凤弦轻轻叹息了一声:“你母亲是炎烈国人,可是你父亲是风灵国人,你生在风灵国,长在风灵国……”
“是,是我风灵国人没错,我也并不想出卖它。我娘病死后,炎烈国一直暗中派人和我接触,希望我能为炎烈国效力,将来执掌帝家,所有的产业投往炎烈国,但我一直拒绝。我是在这片土地长大的人,我是帝家的孩子,我只想一生在这里快乐地活下去,这个国家,我希望它兴旺强盛,可是这个国家,到底给了我什么?”帝顺愤怒地大叫了起来。他叫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地盯着他,唯恐他过分激动,一不小心,让那有毒的短剑,擦破云凤弦的一点皮毛。
“云凤源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自以为是的情痴的王孙公子,又要喜欢女人,又吃不了苦。我们帝家欠了他什么,他要费尽心机,谋夺我家的产业,陷我于必死的罪名。云昱风又是什么东西,什么摄政王,什么一代贤王?他早就知道云凤源打的主意,他早就可以动手,可他就是不干,为的就是让云凤源把山海湖城的有钱人全拖下水,他好来把所有人的家产查抄,顺便把盐茶生意,收归国家,大家还要对他感激涕零。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主君,为什么还要终于他。我帝家经商,诚正不欺,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下场。炎烈国王许我举族荣华,合家安乐,我为什么不答应?”
云凤弦平静地说:“那么我呢!我欠你什么?我真心对待你,我救你的性命,我保全你的妹妹,我帮助你爷爷,我欠你什么?你说你恨云凤源,因为他把自己的失意,变成仇恨,加诸于别人头上,那么你呢!你现在的作为,和云凤源又有什么区别?放下手,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一生安逸快乐,忽遭变故,家业飘零,难以适应,心中积郁难消,可是这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放下手,我放下手,就能脱得了大罪吗?我不信你不追究,就算你真的不追究,难道其他人及不会报上去,云昱风可以放得过我们帝家吗?”帝顺恨恨而笑道:“只怪你是风灵王,不管你有没有实权,都是炎烈王势在必得之人。”
云凤弦轻轻叹息一声,心中有些难过。与安倍她见帝顺飞马来送,暗自欣慰,还以为真的交到一个朋友,还以为这场挫折让这少年公子,真正成熟起来,原来恰恰相反。本来,他不过是富家娇养但本性不坏的公子哥儿,一旦受了挫折伤害,不能适应,无法忍受,为了找回过去的荣华富贵,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先是云凤源,后是帝顺,人性中的恶,就这样容易地被勾了出来。人的本性,就真的如此丑陋不堪。
云凤弦黯然叹息,帝顺却吃吃地冷笑起来:“怎么样?想不到吧!风灵王陛下,没想到,你施恩救下来的小人物,能把你逼到这步田地。我本来忌着风紫辉,只敢但毒酒来,想毒倒你们再说,可是酒却全洒了……”
云凤弦恍然大悟:“酒洒出来的时候,风紫辉应该已经发觉有毒了。可是当时那个武功高得吓死人,又蛮不讲理的家伙忽然出现,害风紫辉没来得及把情况告诉我,他最后一句话,应该是让我小心你,可惜我没有听清楚。”
“这么说,那人还有识毒之能,这我倒不知道了。不过,幸亏风紫辉也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抓走,这是天意要助我立下大功。”
帝顺放声狂笑起来:“有风紫辉在,他们根本不敢靠得太近,就怕被你发现。只是很多人远远跟着,还有隐踪匿迹,以免被你的一帮跟屁虫发现。风紫辉被捉走后,我立刻偷偷放出和炎烈国人用来联络的暗香,告诉他们是下手的机会,让他们围拢过来,才能让你陷入现在的困境中。我知道你手下这帮人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是都肯为你拼命,但是,你现在人在我手上,他们有十条命也不敢拼,我知道你的身上有宝衣护体,不过,脖子护不住吧!我知道你的把戏多,不过这把短剑上淬了剧毒,只要刺破一点皮,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药可解。你有胆子就试试,看能不能让我连手指都来不及动一下就制住我。”
云凤弦挑挑眉,叹口气。她自知武功低微,又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所以出宫之前,弄了一身机关,无数秘宝在手。可是宝衣果然护不住脖子,虽然在短剑架颈的那一瞬,她已经无声无息按住藏在袖中的机关暗弩,却迟迟不敢发力。毕竟剑上有毒,只要划破一点皮毛都足以要了她的命。就算她偷袭成功,只要帝顺没有立刻毙命,受伤微微一颤,自己的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这是听帝顺这番话,竟是连自己的暗器机关,她也早防着了,看来果然无可乘之机。
云凤弦只得轻轻松开袖中悄悄按在机关暗弩上的手指,在心中无力长叹。果然,真正的武功才是最保险的,别的一切取巧手段,真碰上大问题时,往往一点用处也没有。
帝顺狂笑连声,云凤弦面露无奈之色。
古奕霖已是心神纷乱:“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请诸位一起到炎烈国做客而已。”菤水漫步走过来。
云凤弦冷笑一声,喝道:“我不答应。”
“只怕由不得你。”菤水冷笑一声,对帝顺使个眼色。
帝顺微微做了个挺短剑的姿势:“所有人放下兵器。”
四周一片静悄悄。
帝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或者你们想看到我用短剑划开她的脖子。”
古奕霖神色惨然,袖中软件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凤雪彦神色愤然,抬手要把剑扔到地上。
云凤弦却又大喝一声:“我说过,我不答应。”
菤水满脸讥嘲:“我也说过了,由不得你。”
“那却未必。”云凤弦哈哈一笑,忽的往那短剑上狠狠撞过去。
四周一片惊叫之声。
古奕霖娇躯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了。
帝顺也是一声怪叫,急忙把手一缩,拼力不肯真的刺死云凤弦,却又不敢让短剑离开凤弦的脖子,让她得回自由。分寸拿捏只见,极难掌握,帝顺一颗心猛得一跳,吊到半空,虽重新落下,却已是满身冷汗,尖声大叫:“你不怕死吗?”
“我怕,怕得很呢!”云凤弦冷冷道:“可是,我的话,若要他们身陷囹囫来换,我编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了。”
“你,你简直是个疯子。”明明是自己拿刀胁制着云凤弦,帝顺却是气急败坏,倒像落在下风的人其实是他。
“云凤弦,你,你怎么能……”想到刚才的情形,古奕霖吓得两腿都开始发软,只是用一双泫然欲泣的眼,望着云凤弦。
云凤弦心中一阵不舍,忙笑着安慰:“没事的,像我这样的身份,活着比死了有用不知多少倍,杀了他们的头,他们也舍不得让我擦破点皮的,要不然,我怎么敢这样大胆。”
“不错,我们的确希望能把公子完完整整带回泰国,可要实在做不到,只好退而去其次,带回公子的人头了。”菤水阴沉着脸,一跃到了帝顺身边,明显对于帝顺能否控制住云凤弦,一点信心都没有:“公子不会以为,以死相逼,我们就只能放了你吧?”
“我当然不会这么傻,我被你们制住,他们就不敢反抗,这样,你们就可以轻易把所有人的生死掌握在手中。可是,我要是死了,他们全会找你们拼命,哀兵必胜,死的只怕是你们。不如,你们不哎哟捉他们,只带我一个人走,这样,你们也不用为难,我也不用死,大家都好,不是吗……”
“不行。”
“不可。”
一下子,他们一起叫了出来。
云凤弦头疼地皱起眉头,有没有天理,被人拿短剑驾着的可是她啊!为什么做安慰之事,还要由她自己来。她不得不堆出笑容,面对古奕霖等所有人:“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想去炎烈国啊!有炎烈王亲自招待,就更好了,对不对?”“我真的不想管现,可是……”凤雪彦眉毛跳动一下,想到风紫辉的话,心中又是一连串甘。
但是古奕霖却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直直地盯着云凤弦,眼也不肯眨下。
这样的凝视,让云凤弦一阵心虚,咬了咬牙,才有勇气对着古奕霖说:“我们说过要一直在一起,可绝不是一起做囚犯,一起任人宰割。只有你自由,我才有勇气面对一切,只有你自由,我才有希望等待将来。”
古奕霖仍然只是深深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他忽然一跃站起:“好,你跟他们去。”
“夫人!”凤雪彦惊呼一声。
古奕霖却连头也不回,只是凝视着云凤弦,一字一顿,直如切金段玉一般地说:“我一定救你回来。”
云凤弦朗声一笑:“好,我等着你。”
这一语一答间,已是一生一世,不毁不弃,相知相信的盟约。此后,无论万水千山,日月轮转,她总会等他。此后,无论万千险阻,生死劫难,他总要找到她。这一语一答间,流转的是只有她们彼此才明白的情怀。
而这一语一答的朗然气度、慨然风华,让四周诸人皆是一震。想劝阻的人,悄悄闭上的了嘴;想嘲笑的人,却忽然间失了声。凤雪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大三、大四沉着脸走过来,对着云凤弦一齐躬身施礼:“拜别公子。”这一弯腰间,忽有无数黑光,从他们背上、怀中,直射出来。
好在菤水一直有所防范,冷哼一声,掌中出现一把银刀,把射向他的漫天暗器都封挡了下来。但是他武功虽然高,也仅仅只能护得住自己。而这些黑光,不但射向他,就连云凤弦和帝顺也没放过。
谁能料到这些保护云凤弦的人,竟然会毫不留情,暗算云凤弦,就连距离最近的古奕霖也因为突生不测,不及相救。
而云凤弦被制,无力闪躲,帝顺的武功,更不足抵挡,眼看就要被无数黑光射中,一个早已运势待发的身影,忽的飘落到二人面前。
双手之间,银光乍现,漫天寒光飞舞。正是空洃。自变乱开始,恶战连连,他却一直没有动手,别人的注意力都在炎烈国诸人身上,他的目光却总是死死盯住大三大四等人。别人万料不到这些人会攻击云凤弦而措手不及,他却是早有防备,即使扑出,竭尽全力,为云凤弦抵挡。
到处都是黑色的光芒,带着死亡的啸声而至。他拼尽一切力量,拦住、挡下,是在拦不住、挡不住,他就用身体来承受,他全部的心力都在这无数寒芒上,唯恐有一丝遗漏,伤着云凤弦,便是错恨难返。他甚至听不到身后云凤弦既惊且痛的呼吸,唯一的念头,只有挡下来,不要伤着她。
风声、喝声、骂声、衣袂掠风声、兵刃交击声,四处响起。
很奇妙的,刚才还在敌对的双方,现在好像忽然联手了。
古奕霖、凤雪彦还有菤水和诸少女,都一起扑向大三、大四,转眼战做一团。
可是,空洃已经顾不上了。黑色的网终于消散开来,他轻飘飘落在地上,好像一片落叶。伤口并不痛,只是麻而已。他微笑着,看着天上的云。天这么蓝,风这么轻,当了这么久的杀手,从不曾这般轻松地看着这广大蓝天。
大三、大四已显不敌,正且战且逃,云凤弦却已经顾不上,脖子后还驾着帝顺的短剑,她也不理会。她只顾扑向空洃,蹲下身,用力抱起他。
帝顺面红耳赤,握着短剑,跟着云凤弦移动。明明是他抓住了云凤弦,可是感觉上,却像是云凤弦带着他移动。
云凤弦声音有些颤抖:“空洃,为什么你……”
空洃微弱地说:“我奉命协助京城来的人,一路保护公子。可是,临行前,主上悄悄叮咛我,万一公子遇难,京城来的人,必会全力救护,可是如果救护不了,就一定会下手杀了公子。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我一定要全力阻止,不能让公子遇害。因为有主上叮咛在先,所以我一直小心防备着。能护住公子,真是太好了。公子,你不用担心,那些高手捉走风紫辉时虽然封了我的穴道,考完试我一能自由行动,就立刻悄悄发出了讯息,很快城里就会来援兵,你们不会有事的。”他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听不清楚。
云凤弦颤声道:“空洃,你只是奉命行事,为何为我,这般舍命?”
空洃只是笑,他也答不上来。为什么要为她拼命呢?因为她总是那样轻松快活的笑,因为她明知道他居心叵测,留在身边只是为了监视她,却从来没有为难过他半分,反而总尽心为他着想。或者,为的仅仅是,在她身边,有时候真的会笑,可以笑得那么真心,真心得忽然忘记,他其实,是个杀手。
身体完全麻木了,知觉正消失。空洃嘴唇微动,努力说话,声音却小的几乎不存在。
云凤弦把头低下,耳朵凑在他的唇边,听到他唤:“公子……”
云凤弦一动不动,等待着。然后,再没有了声息。她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可是一切已经终止。她永远不知道,这个总是默默无声,因为身负种种不同任务而追随她身边的杀手,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声公子之后,空洃本来想要说些什么。
刺耳的笑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帝顺纵声大笑:“哈哈哈,云凤弦,皇帝,陛下,你也不过如此,你手下的忠心,原来只到这种程度,云昱风就是这样对你的,你又何必苦苦维护他,为什么不同炎烈王联手……”
“为什么这么问?”水忘忧浅笑地看着云凤弦,清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国与国之间案中的勾当,一向是宁被人知,莫被人见的。炎烈与风灵之间,不管暗中动多少手脚,只要不承认,对方也不能明着指出,这是你做的。炎烈国王就算要见我,也不可能吩咐手下在抓我的同时走到哪儿就大声嚷嚷,我是炎烈国人。”云凤弦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见过,抢了人家的东西之后,还满街大喊,我是某某,我住在哪儿的人吗,这不是等着别人来抓?就算炎烈王不怕灵国,也没必要落个不仁之名,劫掠之实,为天下共笑。”
云凤弦心中暗道:“云昱风是何许我,只怕是你太小看他了。”她脸上只是淡淡一笑。
水忘忧眼眸对深深注视良久,悠悠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这么明显的事,你都不知道吗?”云凤弦拍拍胸膛:“看在咱们不是外人,这个国家机密就告诉你吧!在风灵国,我认了第二聪明,还真找不出第一来啊!”
水忘忧这回倒是淡然笑了起来,玫丽的容颜越发得动人,不似女人的温柔,也不似男人的温润,自有一番引人心动的眩目。“你既然这般聪明,那么,能不能猜出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云凤弦摸摸头,闭眼沉思了一会,方道:“这个问题比较有难度。当今天下诸国,金赫国虽名将如云,然主昏臣庸,只知享乐,不一定会注意到隔着十万八里的凤灵国,出局。炎列国肯定是要出局的,不在讨论中。剩下,唯水柔与土禇二国。土禇立国不久,国内政务琐事想必足以堆成山,急待处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内安,而不是攘外,剩下的,就只有水柔国了。”
水忘忧深深望着她,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风灵国有你这样的皇帝,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没有执掌国家,对于其他国来说,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云凤弦笑眯眯道P:“看样子我猜对了,自赏一杯。”她自酌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托着腮,望着水忘忧那张让她心跳加剧的美丽脸庞,“不过,我不太明白,帝顺到底是炎列国的人,还是你们水柔国的人?”
水忘忧低笑一声,“当今天下纷争,诸国战争不休。太后目光长远,早已料及,炎烈与风灵二国,必为天下之患,所以在两国偷偷布下许多人马。凡烈焰与风灵二国身份较重要的人物身边,我们水柔人,都会寻找可乘之机。帝家有倾国之富,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事实上,帝顺身边并没有我们水柔国的人,他的母亲是炎烈人,但也并非炎烈国的奸细,我们只不过看这位大少爷,一生顺遂,好逸恶劳,意志薄弱,又是帝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在很久以前就有心打他的主意罢了。
帝顺的母亲在他还是幼儿时就染病身亡,我们买通了帝顺母亲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不过是偷偷找帝顺哭诉了一番,又拿出一份伪造的血书,帝顺就轻易相信了他亲娘是炎烈国奸细,至死还遗命儿子为炎烈国效力。当然,他贪图安逸,怎肯为此放弃富贵荣华的生活,但是,我们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阴暗的种子,一旦他对风灵国出生不满,我们再稍加引导,这一切就会爆发出来。我们的人冒充炎烈国人和他接头,他至死都以为他是在为母亲的国家效力,而风灵国,要报仇,要追究,也只会找炎烈国。”
云凤弦听得幽幽叹息一声。她想要笑笑,却忽然觉得头皮发麻,猛然抬头望着水忘忧,“在风灵国,你们是不是布下了许多这样的阴谋假象?”
水忘忧悠然笑道:“或许手段不尽相同,但我们的确尽力用各种方式达到可以掌控影响一些人物的目的。布下棋子的那一刻,未必就有一定明确的目的,但是,如果将来时机到来,局面有变,很可能当初一步无心之棋,就可以扭转所有的局面。就像帝顺,在他身上,我们并没有花太多功夫,只是随意布下一个假象,当初也并没有想到,能用得这么及时、这么有效,甚至足以影响整个天下。”
云凤弦心中冷笑,好在自己先前留下了云昱风的性命,否则这样的烂摊子还知要费多少的精力收拾,“只怕云昱风不会如你们想得这样,随便就一怒和炎烈开战吧!”不过,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笑问:“我有些好奇,不知水柔国的太后,想见我做什么?水柔国和风灵国隔得很远,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吧?”
“天下诸国,兴亡相连,不管任何时间,都有利害关系相连。不过……”水忘忧摇了摇头:“要见你的,不是太后,而是陛下。”
“水柔王?”
“是,我是太后的人,顾老是陛下的人。陛下下令让顾老想办法把你带去风灵国,太后知道之后,没有阻止,而是下令我咯协助计划,所以我才做了适当的安排,把矛头引到炎烈国身上,更制造出你被杀的假象,让云昱风放弃搜查,只要过一阵子,风声松了,就可以带你赴往水柔国。”
“嫁祸给炎烈国不出奇,两国都是大国,将来必有一成,引得二虎相争,水柔国就算不得渔人之利,至少将来可以减少两个强大的对手。不过,如果太后本来不打算捉我去,那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甚至装爱上风紫辉,还费尽心思……”云凤弦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有些佩服你的定力,在知道这样的惊天秘密之后……”
水忘忧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与你……荏苒是那句话,天下诸国,兴亡相连,太后对于风灵国发生的奇事,很有兴趣,对于你这位特别的皇帝也非常好奇,所以我才来到你身边。”
“你一直以琥珀的身份在山海湖城活动,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水柔太后再神机妙算,也料不到我会去山海湖城,当初,你在山海湖城又有什么目的。”
“并没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在各国最强大,或最繁荣,或最适宜为军事要冲的地方,都会有水柔的人收集情报。而青楼往往是消息交流最多之处,与名妓交往的大多是达官贵人,面对美人,男人往往会脱口说出最机密的话。所以,山海虎城的名妓琥珀,成了我的分身之一。”
“分身之一?”
“你……”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扮女人呢?云凤弦暗自翻了翻白眼,聪明的没有把话问出来,“是如何做到分身于四方天地呢?”
“这并不难,我有一群替身,容颜、气质,与我都有纠纷相似,再略加化妆易容,便可以替代。我亲自打出琥珀的名声,让她成为山海湖城第一名妓,让许多人对她着迷,但琥珀并不经常见客,而水月剑舞,往往是几个月才跳一次。”
云凤弦点点头:“只有那跳舞的人,才是真正的你。平时,若无大事,则有替身出来替代,而且,就算是替身也很少露面,旁人只以为是你抬身份,清高自许,也不会生疑,反而更加抬高你的身价。”她抬头凝视水忘忧,淡淡地问道:“你身份众多,想来都是在很重要的地方,可以随时接受重要的任务,这么说,对于水柔国的太后来说,你也是最得力的助手。”
水忘忧轻轻笑,慢慢站起来,“既得‘公子’如此看重,那我怎敢不回报一二,‘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出来吧!”
云凤弦看着眼前倦眼清眸的男子,慵懒得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心醉的美丽,轻轻叹口气,“现在,我们在哪里,为什么云昱风找不到?”
“影湖水底”
“影湖水底?”
“是,自我以琥珀之名,艳名传遍山海湖城之后,画舫整日在影湖上穿行,暗中费了五年时间,挖开湖底,另开天地。云昱风就算搜遍整个山海湖城,又怎么找得到这湖下之地。”
云凤弦挑挑眉,暗自忖道:“原来我想跑到这湖底来做一回牢犯,这样的待遇我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她脸上却是灿然一笑,拍掌道:“果然是好主意,任是那云昱风破了脑袋,也无法找得进来。但是,同样,只要云昱风一日不放弃,一日不撤离,你们一日不能出去,等到湖底留的食物用尽,你们怎么办?”
“我说过,云昱风以为你死了,一定会放弃。你的死,让很多人松口气,也让很多人伤心。”水忘忧柔媚地笑了笑,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他那双眼睛却盯着云凤弦。
“那又如何呢?”云凤弦微微一笑,反问道。
“……”水忘忧摸摸看了云凤弦良久,笑出声来,“云凤弦,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云凤弦眼睛一闪一闪,十分可爱地笑道:“我,当然是个好人。”
水忘忧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走到石室门前,忽然悠悠问:“恨我吗?”
云凤弦平静地回答:“各有立场,我找不到理由恨你,但是……”
她轻轻叹息道:“我始终难过的是,那天晚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水忘忧呼吸一僵,不说话的漫步而出,石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云凤弦脸上戏谑的笑容,悄悄敛去,一片明亮的烛光里,她疲倦地低下头,喃喃地低语:“可恶啊,云昱风你的脑袋能不能弯到湖底下呢?”
日子慢慢过去,除了一日三餐,没有别的方法来计算时间。
云凤弦心中忧急,风灵国与炎烈国的关系,足以影响无数人的生死祸福,叫她怎么能不着急呢!
而更加让她惦念古奕霖,那三个字,仿佛连着心上的肉,每一想起,就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紧,心里痛的难忍。他们才刚刚真正明了彼此的爱,就被一场误会、一场阴谋无情分开。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多的牵挂,她想他,想得心都碎了,好不容易再次相聚,不过短短一天而已。原以为,眼前有无尽的欢乐,等待着他们,原以为,未来的岁月,每时每刻都会充满甜蜜,想不到,仅仅一天,又一次无奈别离。对她来说,只是生离,对古奕霖来说,确是死别,又该是多么痛彻心肺。
她也惦念风紫辉,现在的他内力全失,也不知道惊鸿会用什么方法来折磨他。要知道风紫辉是他的全职保镖,‘折磨’风紫辉可是她云凤弦的专利,怎么能让人抢了先。她可是越来越感觉到风紫辉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浓烈。怎么能让他去适应别的女人的折磨,一不小心对那个女人动了心思,她云凤弦还怎么混啊~不行,等她出去后,一定要把风紫辉从惊鸿的手里抢过来,好好疼爱一番。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与自己前世极为相似的云凤晴。经历了这么多,又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女子,她还会那样偏激,那样任性吗?
唉,和我过不去也就罢了,以后还是少和七叔过不去吧!咱们的摄政王可不是善男信女啊!思念的太多,牵挂的太多,使得云凤弦食不甘味,夜不安枕。纵然在没有人可以看到的时候,她偶尔会流露出无助和悲伤,在别人面前时,她却总是谈笑风生,自顾自吃喝玩乐,毫无忧色。因此总被看守她的人,投以惊异的目光。
水忘忧的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你能不能有一点身为囚犯的自觉。”
“我又啊!”云凤弦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觉得菜不够新鲜,我想要吃新鲜水果,可是我身为囚犯,也没有抱怨过啊!”
水忘忧低声地笑,然后轻轻地道:“云昱风昨日回京了。”他的声音很轻,听在云凤弦耳中,却如雷霆震响。然后她笑了一笑,云淡风轻地道:“看样子是你对了,恭喜恭喜,你很快就可以完成你的任务了。”
水忘忧轻笑着慢慢走近她:“这些日子,觉得你越来越有趣了,我几乎舍不得把你交出去了。”
“只是几乎罢了。”云凤弦笑笑:“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然后沉默了下来。
水忘忧料到了她想问什么,却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云凤弦默然良久,才轻轻问:“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你?”
水忘忧凝视云凤弦半晌,然后靠近她,忽然捧着她的脸,在云凤弦错愕的眼神中,低下头,轻轻一吻,印在她的额头:“你以为呢!”
云凤弦眼睛闪烁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她反手把水忘忧抱住,趁着水忘忧还沉浸在得意之时,抬头一口吻住了水忘忧那张微抿的薄唇,狠狠地吸食着水忘忧的甜美,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对于水忘忧的味道并没有熟悉的感觉,那让她心跳不已的气味,让她更加大胆的探出自己的舌头,侵占着水忘忧的城池。
水忘忧的眼瞳收缩一下,本来抬高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一下,慢慢地放了下来,搭在了云凤弦的后背,顺从的张了张嘴,接受了云凤弦如狂风暴雨般的掠夺。他的手反搭为抱,紧紧地环住了云凤弦那并不宽广的背,默默地迎接着云凤弦的到来。内室里,只余下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反应过来的水忘忧朦地推开了一脸陶醉的云凤弦,胸膛因为缺心气氛而起伏不定,他那素来懒洋洋地脸上,露出了几分震惊,微一迟疑,他手起,云凤弦的身体软弱无骨般,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水忘忧上前一步,眼明手快的截住了云凤弦的身体。
云凤弦无力的张了张眼睑,最后的一个意识是,水忘忧那个微凉的怀抱。
有必要吗?别说吻了,她连吃都吃过了,还有什么还害羞的。水忘忧竟然不敢面对她,可是,用得着一掌打晕她吗?这个男人的反应也未免太过激烈了……
等云凤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水忘忧也不知道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云凤弦暂时也不想看到他,自己本人已经不在山海湖城之内,甚至,已经不在风灵国国内了……这个发现真让她有点郁闷,她同时又想,方正水忘忧不知是何道理,没有把她是女儿身的事情禀告水柔国的太后,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水忘忧真的喜欢上了自己了,所以才有所保留吗?不,水忘忧那双看似厌倦红尘的眼眸里,从来不会有那么浓烈的情感,是她想的太多了。
现在不管是什么状况,至少水忘忧没有公开她的秘密,她就有机会扳回一城。或者,云昱风已经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正准备来营救自己也说不定呢!云凤弦摇了摇有些酸软的脖子,看来她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那么……她不由自主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全身的骨头似乎生锈了,身体不太听使唤了。于是,云凤弦很自然地深深拳头,踢踢腿,等确定四肢重新运用自如,才注意到身处的环境。
小小的,黑暗的马车,晃动颠簸的感觉,她不悦地皱起眉,无限怀念自己那辆超级霹雳无敌舒服的大马车。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了神,才微微叹了口气,悄悄马车壁:“有人没有。”
有马车奔驰声,有马蹄落地声,就是没有人声。
云凤弦挑挑眉,推推车门,车门不动。她慢条斯理敲着车门,一边用着宠溺的口气叫到:“水忘忧~忘忧小乖乖,亲爱的忧~把门开开啦~你家情人起床了。” 马车倏地一停,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冷哼,车门猛得打开,外头过于强烈的阳光,让已经习惯黑暗环境的云凤弦,不知不觉眯起了眼睛,但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仍然可以看到水忘那张艳丽的容颜,此时正默默地望着车上的云凤弦。
云凤弦笑了笑,不太在意地道:“小亲亲,早上好,吃过了吗?”问话的时候,她自己的肚子倒是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
水忘忧清眸一闪,不怒反笑道:“第一,现在快黄昏了。第二,我已经吃过了,不过,你好像还没有吃。”
云凤弦摸摸肚子,也不怎么难堪,微笑道:“这好像也不是我的错。”她笑嘻嘻望着水忘忧,浑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云昱风走了,甚至整个南方的搜查拦截也停止了,我们不许把你送去水柔国。不过,带着一个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行事每能出人意料的怪人,走过漫长的道路离开风灵国,危险性太大了一点,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让你沉睡了一段日子。”
云凤弦懒洋洋道:“怪不得手脚发麻,看来我是睡了相当长的时间呢?”她说话间,仍然笑咪咪一点也不生气,“看样子,你的计划实现了,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山海湖城了。”
“何止是山海湖城。”水忘忧微笑,声音低柔地道:“我们已经离开风灵国了。”
“什么?”云凤弦终于变色,猛然窜出马车。身旁忽响起呼喝之声、飞掠之声、兵刃出鞘之声,却都被水忘忧抬手凌空虚虚一按给止住了。
云凤弦完全没注意自己跳出马车的这一瞬已经被很多人包围,只是极目四望,想要看清楚,现在身外的世界。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世界全变。
似乎昨天她还在山海湖城的豪宅华阁里,还在攘攘大道上,还在坦荡官路上,而今日,四周已是一片冷清零落。
看惯风灵国的强盛繁荣,山海湖城的富有昌盛,大街上永远热闹非凡,房屋永远整齐漂亮,忽见这满目穷山恶水,四周零零落落一些灰矮的草房,眼前道路高低坎坷,远处田埂居然一片灰黄,实在让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云凤弦闭了闭眼,再次极目远眺,注意到远方零落的一些人影,几乎个个都弯着腰、驼着背,似乎不堪生活的负重。一切都是灰暗阴沉的,连房屋都破败得像灰草堆。也许是因为没有高山峻岭,也没有像样的房子的原故,让人感觉天地间一片空旷,正是黄昏,一切都是暗沉沉的,不见光明。
连水忘忧都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云凤弦摸摸肚子,笑笑重复了一遍:“我饿了。”
水忘忧静静看了云凤弦好久,才哑然失笑,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失望多过了喜悦,还是喜悦超越了失望,于是,他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不远处的秋大头从背囊里取出了一大块牛肉扔给云凤弦,云凤弦接过来,咬了一口,又粗又硬又没味道,不免眉头紧皱:“就没有好一点的吗?”
顾成水冷哼一声,面现怒色。
水忘忧却是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平静地道:“不好意思,我们正在赶路。”
云凤弦叹口气,皱着眉头,在咬了一口,忍耐忍耐,忍无可忍,吸一口气强行再忍,最后还是忍不下去,把牛肉放下,摇摇头,“各位,咱们找一家酒店啊!饭馆啊!坐下来吃一顿好的行吗?那水柔国王再怎么小气,也不至于不给你们报销路费啊!”
顾成水冷笑一声,慢慢抬起手来,十指箕张,一派森然。
云凤弦缩缩头,往后一跳,跳到水忘忧身后,“小忧啊~你也说说他。”
水忘忧垂目遮住了她的眼神,微微侧过首,看着一脸惧意的云凤弦,倏地微微一笑,问道:“我有什么理由要帮你?”
云凤弦笑嘻嘻地道:“当然有,我,”我们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看到从水忘忧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冷意,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男子,长得漂亮的男子都极为憎恶别人把他们看成别的男人的裤下之臣,这句真要说出去,水忘忧为了保存自己的颜面,非得把她修理一番,现在的她可是无力反抗,于是,她收回了话语,话锋一转道“自然是我现在很虚弱,你们的mi药虽然可以让我长时间昏睡,但是,这样的昏睡让我无法正常进食,正常行动,可能只能让你们用什么灵药啊!或是汤汤水水吊着性命,虽然现在醒过来,但对身体的伤害已经够大了。这时候,我需要好好吃一顿,好好休息一下,恢复元气,如果你们强行点我的穴,或是绑着我,或是不给我吃好的,也许我就病倒了,说严重一点,有性命之忧也说不定,你们如何对水柔王交代,此其一。
其二,水柔国王只说要见我,未必一定要杀我打我囚我。他见我,必有他的用意,也许我对他有用,也许他希望同我合作,你们若是太薄带我,让我怀恨在心,见了水柔王,我处处跟她作对,宁死也不肯如了他的意,最终也还是你们的责任。”水忘忧若有所思的瞥了云凤弦一眼,朝着顾成水轻轻说道:“顾老请稍安勿躁。”
顾成水冷着垂下手:“原本此事由我负责,既然太后追加命令,让我事事以你为主,自然由着你的意思办。只是你这样放纵他,真要闹出什么乱子,你自己去对王上和太后交代吧!”
水忘忧淡淡一笑,只笑望云凤弦:“就算我愿意帮你,这里穷山恶水,只怕也没有什么好酒好饭。”
云凤弦笑眯眯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是新鲜的,可以填饱肚子就行,我一点也不挑的,你放心就是。”
水忘忧笑了出来,“好吧!我们往前走,看哪里有可以吃饭的地方。”
云凤弦点点头,跳上马车,也不进去,就这么坐在车辕上,居然自动自发,拿起另一个押送高手才放下的马鞭,自己赶起马来了。
四周的高手,无不紧紧维护,小心盯着他。
云凤弦全做不知,悠然唱到:“马儿,你慢些走啊,慢些走……”
水忘忧笑笑对目瞪口呆的赶车人做了个手势,自己坐上了车辕,和云凤弦并肩在一起,笑吟吟到:“这歌真有趣。”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唱的?”云凤弦挺了挺胸。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唱了一首关于猪的歌,极是新奇。后来,偶尔也听到你唱歌,调子都非常奇特,歌词也很是有趣,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云凤弦面对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响亮的回答:“当然是,我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水忘忧忍着笑问:“那么天下第一聪明人,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可以笑得出来?”
云凤弦泰然自若:“我哭的话,你会放我吗?”
“不会。”
“既然哭没有用,那还不如选择笑两声,笑一笑,十年少,多笑笑,总没坏处,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你们是犯下绑架罪的强盗,我对你们说说笑笑,你们也不好对我太苛刻,而且”云凤弦笑了笑,说:“我闷了这么久,晕了这么久,现在睁开眼,呼吸新鲜空气,面对阳光白云,怎可不笑,辜负这天地造化。”
“你就不挂念古奕霖,风紫辉,不怨恨云昱风吗?”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云凤弦微叹一声,复又笑道:“我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希望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我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活着。我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一直有他们,因为有他们在,我会尽一切力量,坚持好好活着,这样,才会有再次相会的日子。”
“至于云昱风,”云凤弦抬头看看天,淡淡地道:“他是风灵国的柱石,有着比天还要高的抱负,无论他能否救得了我,我都不会动摇我对他的信心,至少,他可以保护风灵国,对于一个国家,这已足够。”她说话时,眼睛清澈的可以映出浩浩的蓝天,朵朵白云:“人不可以太失望,也不能要求,别人总围着自己转。自己的事,总该自己面对,自己解决,我有什么权利认为不能救我,就是天大的罪过?”这便是他近日来悟出来的生活法则,她不想再做那个执念深沉,最后身边亲密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和谐的生活,只要不危机他保护的东西,一切的一切,她都不会太在意了。
她扭头凝视着身边的水忘忧,那双曾让她心跳过的清眸,微微的笑道:“或者现在的你,还不明白我的话,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什么是爱之后,可能会体会我的态度吧。”
水忘忧默默凝望这样平和宁静的云凤弦,良久,才轻声问:“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希望说服我?”
“谁服你什么?放过我?”云凤弦耸耸肩:“你有你的责任在,为私谊而害公事,不会是你做的事。我告诉你,只是想和你分享我的心情,只是不想对你说假话,仅此而已,毕竟,你是我的朋友,你一直也很照顾我。”
“我设计掳走你,你觉得我是朋友?我对你下药,你觉得我对你很照顾?”
云凤弦笑了起来,“要捉我走,无非是因为命令和责任。下迷药,不只是为了安全离开吧!你也会想到,如果我还清醒自由,发现被带离风灵国,必会想方设法逃走,或吸引风灵军的注意。一旦我有所行动,为了阻止我,你们将不得不对我出手,说不定就会伤到我了。在湖底时,你给我的待遇很好,现在有肯让我这样自在,真的只是被我用几句话逼住了吗?明明是你愿意在你的权限范围内,让我好过一些吧。”
水忘忧沉默了一会:“你喜欢把别人都想做好人,与我并无损失。”
云凤弦眨眨眼:“难道不是吗?为什么我所遇见的,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权场中人,全都是死鸭子嘴硬那一类?”
水忘忧忍俊不住,轻笑一声,横眼瞪她一下,竟是说不出的秋波横硕,妩媚绝世。
他们两个人,这般见并肩坐在一起,迎着风,驾着车,说说笑笑,哪里像是绑架犯和被害人,简直就是一对深情相对的伉俪。
顾成水骑着一匹马在前方开道,其他一秋大头为首的五名高手,环护在马车四周,皱眉的皱眉,讶然的讶然,暗自不知交换了多少眼色。
如果说在风灵国时,云凤弦谈笑自如,是有恃无恐,期待着云昱风来救,那么,到了这里,她还说笑无忌,简直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他们也曾对付过江湖豪客,武林强者,强项官员,铁骨将军,竟是没有一个能似这个没用皇帝,这般轻描淡写,浑若无事。天大难关,与他,竟是飞絮飘萍般轻忽。
此情此景,她居然还有时间,有心情,和水美人眉来眼去,说说笑笑。而那个美得无与伦比,也厉害的世上少有的水公子,最恨的男子轻薄的水忘忧,竟然也愿同他谈谈说说,打发时间,更加让人目瞪口呆了。云凤弦对于旁人的侧目而视,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理会别人的奇怪,惊异,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会让你水忘忧说说笑笑,一边东张西望,左看右瞧。肚子毕竟饿得难受,她可盼着早点找个可以吃饭的地方歇脚。
可是,一路行来,只看到无人耕种的荒田凉地,坎坷崎岖坑坑洼洼的山路,隔着老远,才看到一两间破破烂烂的屋子,路上偶有行人,几乎人人都弯着腰,似乎全都不堪生活的重负,面容呆板,眼神呆滞,看到马车来了,远远就停下,深深低下头,知道马车过去很久,也不敢抬头。“这到底是哪里,荒凉的简直像是鬼蜮。”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本该最富有的金沙国。”
“金莎国?”云凤弦瞪大了眼:“不可能吧?”
水忘忧白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身为风灵国的王,居然不知道和风灵国接壤,最穷但也最富的金莎国?”
云凤弦讪讪一笑,反正凡是都有风紫辉这个万能保镖告诉她,她倒真不曾好好看过风灵过边境的各国,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对天下大事,一向不大在意,国家也只记住了五个,这到底是什么国,是风灵过的邻国吗?”
水忘忧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道:“风灵国的西边是炎烈国,两国又漫长的边境线相连,但是有趣的是,在两国相连边境线的中间还有一个百里之国,也就是眼前的金莎国。”
云凤弦皱皱眉:“不对啊!这里不过百里,想来强大不到哪里去,居然处在风灵与炎烈两大强国之间,至今无事,按理说,早该被吞并才对。”
水忘忧叹了口,终于确定云凤弦根本不知道有关这个国家的基本常识,只得慢慢解释道:“不错,金莎国的西边是炎烈国,东边是风灵国,南边和北边则是两国相连的边境线。它是被两个大国包起来的一个小国,孤立无援,理应被吞并才对。这样的小国,按理说,无论是风灵国还是炎烈国吞了它都无关紧要,但重点在于,金莎国有一座金沙山,十年前,有人在流经金沙山的河中发现金子,于是无数人去河中淘金,金沙王欣喜若狂,派人沿河寻找金脉,最后发现存在个大金矿。从此,几乎金莎国的成年百姓,都从事淘金,挖金,搬金,运金,炼金的工作。”
“我明白了。”云凤弦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又叹息一声:“这不是幸事。”
“是的,这不是幸事。金莎国的百姓坐在金山上,理当富甲天下,可是,他们却是最贫穷的人。金莎国的黄金,成了别国觊觎的目标,他偏偏被夹在风灵国与炎烈国之间,免了被诸国征伐之苦,但却受两国磨夹之难。”
云凤弦眼中浮现出了一片了然之色,“如果金莎国身边只有一个强国,对它或许是好事,被强国吞并,以后成了强国的百姓,或许会有一时之痛,但也会得到长久的安定,可是身处于两强之间……”
水忘忧点点头,清眸中闪过淡淡的忧色,“就算金沙只是普通的小国,那风灵国与炎烈国之间,为了比实力,比苗头,互不相让,也不会让对方成功吞并。何况金莎国有一座金山,于是两个国家都在金莎国附近布下重兵,但谁也不攻击卫国。两边都想得到金山,所以任何一边动手,都可能引发两国全面的战争,云昱风和炎烈王都是人中之杰,没有必胜的把握,谁也不敢轻启战端,但是放着金山不用,天大的便宜不占,也不是他们的习惯。”
他此时的神色微带恻然,目光遥望眼前荒凉一片的土地,“金莎国向两国强国称臣,两国都在卫国设了使臣府,就算是国王,面对两国强大的使者,也是俯首帖耳。使臣府里,上至使臣,下至一个烧火的粗役,都可以对着金莎国的大臣,将军,百姓,颐指气使。
两边住在边境的军队,长年寂寞,也时常打劫烧抢卫国靠近边关的百姓,而凌辱女子的事,时有发生。即使是这样,金莎国仍需每年运送大量的黄金给两大强国,以保平安。两国都不希望金莎国有多余的黄金以图自强,也不希望对方得到更多的黄金,所以两国使臣府的人,负责检监察两国的黄金产量,务求压榨的卫国一滴不剩。
除此之外,金莎国还要以美人,黄金贿赂使臣,任使臣予取予求,否则他们心中稍有不顺,报上去一个不好的词,金莎国就有大难临头。
这里每天都出产大量的黄金,可是每天也有许多子民因贫病而死。这是一个最富但也最穷的国家。”
云凤弦叹息无语,神色怅然。
水忘忧看他一眼,“你所你不知道这个国家,可是我只是说了说这里的情况,你好想立刻就明白了。”
云凤弦叹口气:“无非怀金其罪罢了。”说着,她忽然怪叫一声,从马车上一翻而下,凌空翻了三个筋斗才落地。
云凤弦本来想做个漂亮帅气的姿势,奈何长时间被迷晕,身体虚弱了很多,一下子支持不住,前后一阵摇晃,几乎就当众表演了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了。她这一怪叫,可把大家吓了一跳,一起用力瞪着她,各自提气作势,以防她逃跑。
云凤弦自己却浑然不知,要不是谁网友及时做手势阻止,最少有两把剑,一把刀,外加一记重掌和一大把暗器就要招呼到他身上了。
她确实全无反应的指着前方,笑眯眯的道:“看,这不就有可以吃东西的地方了吗?”
那的确是个可以吃东西的地方,虽然不过只是路边一个空地上,一处茅草树枝盖出来的小屋子;虽然只是屋外,几张又黑又脏又破又烂还放不太稳当的小桌小椅;虽然飘扬在空中那绘着酒字的小旗,已经有黄又黑,满是油渍污痕,看都看不清字了。
不过,这确实是个可以打尖吃饭的地方。至少三张桌子前,就胡乱坐了四五个人,拿着粗碗,喝着不知是茶是酒的东西,手里拿着粗馍往嘴里塞。人人满面满身都是灰尘,每一个动作,都像会带起一阵尘土。
水忘忧挑挑眉,顾成水等人也都望而生畏,明显不欲上前。
云凤弦干笑一声,摸摸肚子,做个惨兮兮的表情:“我很饿。”
水忘忧吸口气,虽然他明显不觉得,这种路边摊提供的食品可以比牛肉更好吃,不过,还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云凤弦向他挥挥手,打不向那小摊子走过去。
很奇妙的,当她走近时,吃东西的人纷纷站起来,远远避开。有人缩到路角,席地而坐,继续吃东西,有人则干脆远远离去。
只有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缀满补丁的破烂长衫,面容消瘦,胡子拉碴的男子,坐在桌脚,一杯又一杯,慢慢喝着明显粗劣而且掺了水的酒。
云凤弦愣了愣,四下望望,不明白怎么回事。
水忘忧以来到他身边,轻声道:“金莎国的百姓早已习惯忍气吞声,离贵人远远地,以保安全了。”
云凤弦摸摸鼻子,无奈的叹道:“我只是个被绑架犯,自己都不自由,哪里还称得上贵人?”
“在金莎国的百姓眼中,能穿的起绸衣的,就是贵人,何况我们还有马和车,不是归人是什么。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预期等有钱有势的老爷来又打又赶,何不自己先躲开。”
云凤弦点点头,心中有些酸,却也不说什么,只瞄了瞄那个唯一没有动弹的人。
云凤弦心中一动,眼前还空着两张桌子,他却都不坐,笑嘻嘻坐在那男子身旁,热络的打招呼:“大哥,你好。”
这一声叫,叫的顾成水等环卫四周的人忽的提高注意力,大为紧张起来。
那男子恍若未闻,一杯酒又喝了下去。
水忘忧笑吟吟道:“这位似乎并不认得你。”
云凤弦自来熟地说:“普天之下皆兄弟,相逢便是知己,大男人,不要讲究太多。”
云凤弦笑眯眯盯着那个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的男人,心里暗自打着小九九。
耳边又听得水忘忧漫声说道:“浩然之气传千里--风浩然,若能与这样的传奇人物,做兄弟知己,倒也真是不枉。你说是不是,风大侠。”
他话音未落,风声乍起。顾成水与秋大头,已是一左一右把风云选挟在了中间。而其他四名高手,无不猛然起立,手按兵刃。
天地间,杀气四溢。只有水忘忧,径自手指弹了弹衣摆下的灰尘,悠然若闲的望着风浩然。
云凤弦微微震动一下,笑嘻嘻道:“别紧张别紧张,这位和我根本不认识。”
只是……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众人还是剑拔弩张,盯着风浩然。
水忘忧安然坐下,小小一张桌子,已经坐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