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转眼已到,幽贡曲早就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来。
大家见面,拱拱手,见个礼,入了席,客气一番后,开使用菜。
寒节,菜全是之前准备好的。并没有因为不能升炊烟而有些寒酸,仍然是丰富不已。
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看得人垂唾三尺。待客主人的笑容亲切异常,语言生动有趣。可惜云凤弦一想到今天所看到的鲜血炼狱,便觉意兴索然,什么胃口都没了,勉强装出笑容,应付完一顿饭。
外头响起了连绵洪亮的钟声,直传出两三里去。
空洃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环视着满堂的江湖人士,微笑道:“现在午时到了,主上怕众多位太过无趣,特意举办了射箭比赛,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前来参加。”
此时,一直坐着的幽贡曲笑着满面地站起身,道:“各位若是有兴致,厅外早备了弓箭,大家高兴的话,也去试着玩玩吧!”
在场的虽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但也都不可避免地想要展示出自己的武艺。幽贡曲的话一落音,竟都一起起身,说说笑笑着出去了。就在他们吃一顿饭的功夫,外头早已摆好了五十余张大小、轻重、形式都各不相同的弓,远处也早已端端正正,放好几十个远近不一、大小不同的箭靶。
在场诸人除了云凤弦的箭法不怎么样,对其他人来说,这种程度内,射箭正中靶心都十分容易,大家伙十分重视这次的表演,私底下个个都是摩肩擦掌,希望自己拿个彩头。使成为幽贡曲的弟子的脚步又近几分。作为主人的幽贡曲,第一个射箭。他随手拿起一把重弓,弓身黑沉沉一片,毫不显眼。他微笑地说道:“但愿我化血堂未来的主人,能保卫化血堂所有的弟子,让每一个人都有安宁的生活。”他轻轻松松拉开弓,轻轻松松射出箭,毫无悬念地箭中靶心。四周一片客气的叫好声。
只有云凤弦懒得开口,反而撇了撇嘴,暗自嘲讽道:“你如今的财势地位,还不够让你的手下过安宁日子?只怕是你自己心猿意马,不得安宁吧。”
幽贡曲射完,在场众人以身份而论,就只有尘右灯最高。只见他上前取了一张硬弓,轻松地一拉。他手中的箭已离弦,不偏不倚,射在幽贡曲射中的靶子旁边并排的一个靶子,远近都不差一分一毫。既不失色,也不抢占光彩,可见终是用了心思的。
帝顺笑笑上前,取了一把金雕银嵌,宝玉珠光四射的弓,朗笑一声,把箭射了出去。帝顺做得中规中矩,当射中靶子时,还是响起了一阵很给面子的掌声。
何若在尘洛耳边低声道:“洛儿,你先射。”
“这个时候,你倒知道客气礼让了。“尘洛冷笑一声,喝道:“我自射我的,不用你来操心。”
何若碰了个软钉子,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取弓。
云凤弦耳尖,隐约听到一些,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们一眼,暗忖道,这两人明明情投意合,怎么如今像在闹什么不愉快似的?
这时何若已取了一把高过一个人,擦的整张弓亮到眩人眼目的长弓。只见他背对箭靶,面向众人,一手牢牢持弓,一手稳稳架箭,一足单立,一足反踢到弓弦上,藉着足力张开巨弓,大喝一声。手中巨箭射出之时,带着巨大的风声,一连洞穿了七块箭靶,“夺”的一声,直射到靠墙的一株大树上,震下一地落叶。
尘洛冷笑道:“好声势,好气派,好本事。”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过去,挑了一张刻有繁复花纹,竟还有淡淡香气的木弓。才刚刚张开弓,一个熟悉的声音划过她的耳际。
尘洛猛然回头,手中弓箭指定了忽然出现的云凤晴。
可是其他人的注意力却全都在云凤晴身边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一个锦衣华服,面容清秀俊雅,一个墨衣斗笠,难窥真容。
在他们身边,站着一路领他们前来的空洃,此时正乘众人一怔之间,同幽贡曲交换了一个眼色。也亏得他聪明过人,又深得幽贡曲的信任,所以一见这位来历不明,却拥有震动整个山海湖城的敬公子,立刻毫不犹豫,把他当做最尊贵的客人,引进这后方的箭场。连着正巧和他们碰在同一个时间赶到的云凤晴,也沾了光,跟着直入无阻。
纵然在场大多是山海湖城有头有脸,有势力有能耐的人物,见到这两个神秘莫测的人出现,竟都有些暗暗心惊。
只有云凤弦跳起来冲过去:“你,你们,你们怎么会来,怎么会在一块儿?”她既想逼问云凤晴为什么跑来惹事,又想问二长老为什么没走,既想拉住二长老,想法子逼他去查寻古奕霖的下落,又想挡在云凤晴面前,以免尘大小姐真的一箭射来,又闹出大麻烦。二长老见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微微一笑道:“我听说望月居有好玩的事,就来凑热闹,在大门前遇上你的二哥,我们聊了聊,就一起进来了。进门后一报身份,这位姑娘就领着我们一路走到这里来了。”他笑得轻松,答得悠闲,这一番对答间,按理说,尘洛就是有十支箭也都发出去了。
可是出乎云凤弦的意料,尘洛明明气的全身发抖,明明眼中全是愤恨,脸上满是杀气,可扣在弦上的手指,就是不松,箭尖虽仍遥遥对着云凤晴迟迟不射。
云凤晴全不在意地把身体暴露在尘洛的射程之内,唇角只有一抹冷冷的笑,用同样冷冷的目光回视那怒恨到极致的女子。
就在所有人以为尘洛必会箭射云凤晴,连尘右灯也准备开口喝止时,尘洛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一箭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愿你的后半辈子,永远活在我的手掌心里,再也别想有一天安宁自由,只能任我摆布。”
她的声未绝,双眼仍然紧紧地盯着云凤晴,双手各持弓,箭在背上一搭,竟是头也不回,反手一箭射出。
众人只听“夺”的一声,箭尖已稳稳射入靶心。
云凤晴扬眉高笑:“好,好好,尘小姐。认识这么久,今天我是第一次有点儿佩服你了,只可惜,你箭法虽好,这个愿望,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他大步上前,毫不介意地与尘洛擦身而过,犹自全身放松,竟不做半点防范。然后不再看尘洛一眼,信手拎起一张弓,在手中再三抚摸之后,才用稍嫌低沉,却遥远的像传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说:“但愿所得如你所求。”云凤晴自小习骑射,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箭到处,竟然准确地自七个被巨箭穿透的靶心处穿过,分毫不差地从巨箭尾部直接钉入,把一支巨箭一分为二、三支箭一同深深扎进大树里。
这一箭大见功力,引得一片叫好声,云凤晴却犹自持弓而立,久久不动。
云凤晴从侧面看到他的脸上,不知是阳光太耀眼,还是自己眼花了,仿佛依稀似乎可能也许看到了他眸中有一点晶亮之光。
“敬公子,可愿也试上一试?”幽贡曲适时开口招呼这神秘莫测,却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慢的来客。
二长老摇了摇头,轻笑道:“我不会射箭。”
“不射就不射,信天不如信自己。”云凤源不知从身上哪一处,摸出一只酒瓶,大喝了一口:“我一生所求,都是我靠我的努力和付出所得到,未来的一切,我也同样要用努力和付出去换取,老天是什么东西,我才不信他!”
云凤弦风紫辉招招手:“你也去玩玩吧!”
“不用。”
“玩玩就好~”云凤弦强拖着风紫辉上前,挑了一把线条优美简洁,并没有多任何多余装饰的弓,硬塞到他手里:“快射吧!”
风紫辉顺手接过弓,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淡淡望了云凤弦一眼,箭已经射了出去,准确射中靶心。云凤弦望着眼前或近或远的箭靶,当年狩猎时的豪情又涌上心关,她拿起一张轻弓,凝神聚力,徐徐张弓,然后深深吸气,又闭了闭眼,带着满心的期盼,松指。箭出。中靶。。。只可惜离靶心还有两三寸的距离。
四周一片寂静,显然别的人都没想到,云凤弦的箭法,居然烂到这种地步。
云凤弦自嘲地冷冷一笑,把弓箭随手一抛。其他人,叫好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本来扬起来准备拍的手僵在半空中。
就在这一片静寂中,一个清晰地掌声响了起来。
二长老一边拍手一边笑:“很不错,进步很神速,比你在狩猎场射的那一箭,已经准了好多倍了,照这种速度再练下去,不出一年,你必是天下少有的神射手。”
幽贡曲眼神一闪,问道:“敬公子与凤翔公子是旧识?”
二长老微笑着闲踱向云凤弦,“以前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云凤弦看着走近的二长老,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敬公子……”
二长老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思,先一步笑对众人拱手道:“在下到这里来,只为看个热闹而已,能与各位会面,更是意外之喜,我另外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也不待众人挽留,拱手便去。他来的无比突然,却也去的无比迅快。
幽贡曲在后头叫了七八声敬公子,他也一样听而不闻。其他人怔怔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眉眼间都是深深思虑。
只有云凤弦,根本不和他客气,拔腿就追。幽贡曲眼角微挑,空洃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尘右灯面带微笑,信手扣着腰间一块美玉,发出清越好听的声音。一旁大树上一只一直非常安静,一动不动的小鸟,忽然展翅飞了起来。
云凤弦一路追着二长老处了望月居的正门,大喊道:“老头子,你给我站住。”
二长老竟真的听话站住。
云凤弦一气冲到他面前,还不及开口,他身边的那个墨衣人忽然一掌劈来。
云凤弦一怔,风紫辉适时说一句:“无妨。”
此时掌风已落,却在云凤弦左边,接着墨衣人又往前后右三个方向各劈三掌。
风紫辉低声解释:“他以掌力结出有质无形的气墙,我们三个人身周都被他的气劲所包围,其他人就算功聚双耳,也再听不到我们在谈些什么。”
二长老微笑地道:“可惜要让和道盟和化血堂派出的高手探听失败,回去挨训了。”
云凤弦哪里还顾得有没有人偷听她的话,急道:“你快点告诉我,奕霖到底在哪里?如果不说,你别忘记身为风灵长老应该要做的事情。”
二长老不气不恼,只是微笑摇头,“我是风灵国的旁观者,绝不可以插手干涉任何事,我只是看戏的人,要找妻子,你必须靠你自己的力量。”
“混蛋!”云凤弦大吼:“你别想耍着我玩儿~你不能插手,你跑这来看戏,是不是来找抽的!!你说你是来通知我风紫辉的事,说完就该走了。别说什么干扰不干扰,你以这种高深莫测的形象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本身就已经是干扰了。”
二长老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很好,你果然聪明,这也给你抓住把柄。好吧!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点消息,古奕霖的确人还在山海胡境内,你甚至不必去找他,有关他的资料,最终会送到你面前的。”
“……”
“回去吧!”二长老悠悠一笑。
墨衣人又是一掌劈来,这一掌正好劈在云凤弦肩头,云凤弦身不由己,被震得飞出四五丈,直撞到望月居的墙壁上,但是前胸后背,却丝毫不疼,双脚稳稳站在地上。再抬头时,二长老和墨衣人都已走得没有影了。
风紫辉徐步到她身边,淡然地道:“回去吧!”
云凤弦不甘心地愤愤一拳打在墙上,又痛得一缩手,用左手去抚右拳。
“至少知道他安然无恙,你就不必总担心他出事,以后总有相见之日。”
云凤弦叹息着点点头:“只是我不明白,他既无恙,上次听说我伤重垂死,为什么不来见我。”
“也许他并没有听说。”
“可是,那件事明明轰动山海湖城了!”
风紫辉沉默无语,他同样无法给云凤弦答案。
云凤弦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向大门走去。风紫辉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云凤弦进了望月居的大门,也似游魂一般垂头丧气往前走。
风紫辉在后方及时伸手一拉,拉得云凤弦一个踉跄,一支箭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去。
耳边还听到有人大骂:“快闪开,有本事明刀明枪地打,害老子射不中箭是不是?”
漫天箭矢飞,云凤弦这样不看路地乱走,随时可能被射成刺猬。云凤弦被人骂醒,四下望去,见到处是箭靶,到处有人张弓射箭。
大家还都守着规矩,没有人太胡来,没有人动手大打一通。
但是某人一箭射出,身后可能会有七八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讽刺。
“就凭你,还想当幽贡曲的徒弟?”
“识相一点,早点滚吧!”
“别自讨没趣了。”
也有人的箭没射中靶子,却射向其他人。
射箭的人毫无抱歉之意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一下,射偏了。”
挨射的人就算能及时躲过,也不免恨恨之气见于色。
若不是有五六十个化血堂弟子维持秩序,连声说:“何人破坏规矩,就请离开。”只怕早有人再次打作一团,誓拼生死。
云凤弦信步在人群中走,时不时四处望望,被人用猜疑的眼光打量,被人用防备的姿态对待,被人小心地拉开距离,不肯接近。
云凤弦随便找了个石凳子坐下,静静望着所有人,久久不语。
“你不必为他们难过。”
云凤弦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风紫辉一眼,幽幽道:“我才没有。他们自己很愚蠢。我倒是好奇幽贡曲这回把山海湖城弄的腥风血雨,到底是为何事?”
风紫辉定定地望着云凤弦,她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个脸颊,隐在阴影中的脸,妖异而邪魅……他墨色的眼瞳闪过流光,却仍然保持着沉默。
云凤弦冷笑一声,忽然右手握拳,重重击在左手掌心:“既然如此,我就摧毁化血堂,看他还有没有本事搞风搞雨。”
“你想如何……”
“凤翔公子。”帝顺快步走近,身后还跟了三个随从,一个高大威猛,一个身形瘦小灵敏,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竟都是熟人。“帝公子,你也出来了。”云凤弦微微一笑,算是回礼。
“是啊!本来这里打打杀杀成一团,我也就是代爷爷来应个景儿,见过面就回去。化血堂为我安排的住处,我是断不会住的,等到化血堂最后举行比武选徒时,我再象征性来当个见证罢了。正好碰上凤翔兄,不必到别处找你告辞了。”
云凤弦笑道:“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好,帝兄请自便。”
帝顺想了想,才道:“凤翔公子,幽贡曲只怕暗怀鬼胎,你万事小心。凤源为人太过狂放,凡事率性而为,固然是名士本色,但也易吃亏,还请公子照料一二。”
云凤弦点了点头:“帝兄放心。”
帝顺这才拱手告辞。云凤弦看着帝顺离去的背影,拉着风紫辉的手离开,等到两个人走到偏僻之地,她眼睛微敛了下,扭着看着面无表情的风紫辉,笑道:“你熟知天下武功,对吗?”
“如何?”
“我想到解决这个大难题,把这帮傻瓜赶走的法子了。”云凤弦突然展开双臂把眼前的风紫辉抱住,大笑道。
风紫辉垂目看着紧箍在自己身上的云凤弦,目光微微一闪。
===========================分隔线==========================
良久,风紫辉点点头,轻声地回道:“好。”对于失去内力的他来说,唯一能帮云凤弦的,只有他的知识。
云凤弦大喜,当即和他在一起,在人群中四下游走。
风紫辉如家珍数般,轻松地点出,每一个人的姓名、外号、身份、来历、武功特征,以及可以对付他们的方法。
云凤弦专心致志地听,全心全意地领会。
转眼间,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凤翔公子。”略带迟疑的声音打断了风紫辉的讲解。
云凤弦应声回头,看到何若站在身后,俊美的脸上有些犹疑之色。
云凤弦平时里见到何若,待人向来温文有礼,从不持技凌人,也少见惊慌失态,此时见他神色迟疑,大减往日风范,心中暗奇。
“何公子?”
何若看着前前后后一片乱糟糟的人,压低声音道:“凤翔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凤弦点了点头。
何若当先领路,离开纷乱的前院,三转两转,来到一池碧水上的修亭之中。四周都是水,只有一径回廊悬于水上,连接小亭与池岸。
云凤弦瞥了眼四周的环境,暗中思忖着这个何若倒还真是会挑地方,说算是望月居这种他不熟悉的处所,他也能立刻找到最不必担心被人偷听的所在。
“何公子有话,但请吩咐。”
何若看了风紫辉一眼,沉默不语。
云凤弦眉头微皱,还不及说什么,风紫辉已是一语不发,远远退出小亭,沿曲径步回池岸,自取倚石观花,连看都不看亭中一眼。
云凤弦虽对他不肯让风紫辉留在旁边感到不悦,不过,看何若神色黯然,眼神闪烁不定,真不知是何等烦恼,让那儒雅风流,气质不凡的男子变成这样,她皱了皱眉,放柔声音问道:“何公子有话请讲。”
何若双手抱拳对云凤弦当头一揖。
“公子这是何意?”云凤弦淡漠地望着他,眼色微凝,不知道这个何若此时唱得是哪出。
“当日洛儿被掳,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在下还不曾谢过。”
“何公子客气了,其实尘小姐是被我二哥找到了,二哥平时为人师有些任性妄为,以前对小姐多有得罪,这一次若能将功赎罪,公子不要再计较我二哥以前的过犯,我就感激不尽了。”
何若的脸色莫名地有些发白,他情不自禁地又向前走了出步,定定地望着云凤弦,眼神闪过复杂的情绪,“公子,当日洛儿被掳入那淫乱肮脏之地,脱困之时,公子也在场,公子可曾看到……”他欲言又止,脸色更加苍白无力。
云凤弦一怔:“看到什么?”
何若咬咬牙,似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可曾看到,洛儿她……”他声音渐渐低弱,神色更显犹豫。
云凤弦一挑眉,“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说不得,何公子因何要效这女儿态?”
何若脸色一惨,却受不得云凤弦的一激,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我想请问凤翔公子,当日相救情形到底如何,洛儿她可曾受人欺辱……”
云凤弦一怔,但立时明白了这受人欺辱四字背后的含义,也明白了为何他们今天相处的情形如此奇怪,为何尘洛对何若有如许火气。
原来是问起了家务事,她凝视何若,徐徐地道:“何公子,你在问我之前,为何不问问你自己,可是真心喜爱她呢。”
何若脸色一片惨白,“我当然……”
云凤弦忽的微微一笑,向他靠近一步,两人贴的极紧,云凤弦顺势一拳,重重打在何若的肚子上。论武功,云凤弦远不如何若,但此时二人相距极近,何若并无防范,此时又心绪混乱,竟是被结结实实打个正着,闷哼一声,本能地抬起手一掌推出。
云凤弦一个翻身,远远掠出亭外,落在风紫辉身旁,冷笑道:“亏我以前还把你当个人物,你还算什么男人。”她说完,不理脸色苍白,满面愕然的何若,怒气冲冲,扭头就走。
风紫辉一语不发,跟在她身后。
云凤弦气闷满怀,忍不住抱怨:“这是什么世界,这是什么少年侠客,一遇考验就暴露真面目。”
“这……”本来便是如此。风紫辉此时的脑海里突然窜出,他和云凤弦赤果果相亲的画面。更有眼角扫到的那一抹刺眼的嫣红,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那夜……他和云凤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那时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是,我知道蒙着不贞的罪名去浸猪笼。这该死的封建思想,陈腐观念。”云凤弦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不只有一个男人,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愤愤不平地道。笑话,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凭什么女人就要逆来顺受。她云凤弦偏偏要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俯视着天下的男人。。
想到这里,云凤弦不由微微皱眉,叹息一声。她日后的路,还真是坎坷。不过她相信她一定会以女帝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标。
“作为江湖女子,她的遭遇已是极好了。”
“怎么?”
“她有一个好家世,一个疼爱她的父亲。她背后父亲势力极大,走到哪里,都有人照应看顾,所以才成了个例外。若非她是尘家小姐,就算她没有被掳的遭遇,只凭她喜欢闯江湖,喜欢出来和一些少年子弟胡闹游玩,就已经败坏名声,毁掉后半生了。”云凤弦叹息未绝,已有人大声道:“长吁短叹干什么,眼前的麻烦已越来越大了。”却是云凤源大步走来,表情十分的沉重。
云凤弦笑道:“大哥,你适合诗酒风流笑王候,天塌下来当被盖,不要老这样沉着脸。”
云凤源怒视她一眼,沉声道:“我是不介意天塌下来,你却要怎么应付,你那位好二哥被安排和我们一样住在秀心阁,那里还有好几个身份和前院那帮人大不相同的超级高手、一方宗师,虽然都是觊觎化血堂的权势财富而来,但他们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今日幽贡曲设宴不请他们,已让他们大不痛快了。刚才云凤晴跑去和他们每个人聊天,三句两句,挑拨得人人当你是眼中钉,这时候你要是踏近秀心阁一步,小心被人乱刀砍死。”
云凤弦笑着拉住他的手:“大哥,谢谢你通风报信,不过……”她伸手一指风紫辉,肆无忌惮地道:“我有他在,什么都不怕。”
连风紫辉都有想失笑的感觉,这个家伙,不知道是太迟钝还是根本脑部构造与常人不同,这个时候,还敢如此信任他的实力。
云凤弦摆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派,拉着云凤源漫步往望月居后方的秀心阁而去。
风紫辉负手漫步,闲闲跟随。
云凤源皱眉,焦虑之情形表于色,“你别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好不好?你的身份到底不比寻常,不要这样肆意涉险。”
“怕什么,当时被请去吃饭的又不止我一个。”
“尘右灯是何等身份地位,根本不会想当幽贡曲的徒弟,不是他们的威胁,何若和尘洛都自有家业背景,承了长者庇护,他们也不在乎。我是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人,他们不好与我计较,算来算去,就只有你这个高深莫测的家伙最具威力,最容易让他们当你是肉中刺了。”
云凤弦挑挑眉,悠然道:“那又如何,难道他们也想象前院那帮人那样,先把敌手宰掉了事?”
“不,在那里住的大多是名声响亮,颇有身份的人,就算真的很想学外头的人明刺暗杀,倒也不敢不顾身份。他们的竞争方式往往是暗中彼此考量,互相争强,最多也就是明刀明枪比武试技,不过,就算比武,我怕十个你也接不下来。”
云凤弦一扬眉,有一种隐隐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烁:“那倒未必。”“云凤弦那个有钱的花花公子,就真有你们捧的那么高,我看未必。”离着秀心阁还有一大段距离呢!那含着内劲的声音就轰隆隆地传过来。
云凤弦皱皱眉,拿手塞住耳朵,“什么人祖上无德,生了这样一副破锣嗓子?”
“这人一身硬派横练气功出神入化,一双拳头上,造诣极深,名动北方,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云凤源揉着眉头解释,自觉认了这个弟弟之后,自己那装满了诗词歌赋的脑袋上,不知多了多少白发。
风紫辉则淡淡补充:“这个人叫右燎,他的硬气功是在北方苦寒之地修炼了足足十年,才得大成。拳势惊人,愈挫愈强,当者必杀。”
云凤弦不以为然地听着,已然步步走近秀心阁。
刚才来秀心阁时,这些江湖大人物,全都缩在各自的房里不出来,刻意用神秘主义来烘托自己的高手形象。不知道是不是受不得激,自己才让幽贡曲请去吃一顿饭,他们就全都心里不平衡,一起冒出来了。
秀心阁外头,一下子多了一大堆的人。云凤晴好整以暇,坐在石桌前和尘右灯不知聊些什么无聊无趣的客气话。
尘洛脸色不善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云凤晴,那气势简直要用眼神直接把人烧穿。
连云凤弦都佩服云凤晴的镇定,被一个美女这样瞪着,还能照样谈笑风生,照样挑拨离间,照样给自己找麻烦。
云凤弦的眼神很快从云凤晴身上掠过,扫向其他人。不过,最让云凤弦注意的是那站在练功场上,一只手把又大又重,吓死人的石锁高高扔起,又轻松接住的高打汉子。那高壮的身形,乱发披肩,双眉又粗又浓,整张脸有一大半被刚硬的胡子覆盖住,让人只能看到一双冷电也似的眼睛。
云凤弦倒吸一口冷气:“刚才说话的就是他吧?”
他声音问得很轻,可是那远在练武场上的大汉竟是耳力非凡,立时大喝:“正是右某,你待如何?”
云凤弦头疼得抬手又去堵受尽折磨的耳朵。可就算她手捂着耳朵,一个幽冷的声音也如游丝般穿过指缝,无所顾忌地响在他的耳边:“右先生,你说话还是三思为妙,谁不知道京城来的凤翔公子,交游广阔,富可敌国,人家就算自己不是高手,挥挥手也能请动无数高手来和你作对了。”
云凤弦挑挑眉,循声望去,说话的人站在树梢上,可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一个人,还以为也是大树的一部分呢!
云凤弦就算瞪大了眼,也勉强只看出那是个从头绿到脚,头发、衣服都丝丝缕缕像是树叶的怪物,连身上都挂着黄的、红的、绿的,像鲜花、树叶颜色,或圆或长的东西。
风紫辉慢声地说道:“五毒夫人,人如其名。五毒夫人从十五岁起,就已是风灵国排名前五的用毒高手了。”
云凤弦走上前去,微微看清楚了那个五毒夫人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喊了起来:“根本就是惨绿老太婆,还叫什么夫人,真是恶心,那么多蛇当头发挂在脑袋上,胸口全是蝎子,你别吓我们这些正常的普通人啊!”
她这一番话一说完,把大树上的五毒夫人气个半死。她闯荡江湖四十多年,谁不对她的毒术畏惧三分,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虽说因为长年配毒,又以身饲养蛇虫,所以人老的简直似个百岁老人,但是什么人敢当着面这样说她。此刻满是皱纹的脸一沉,本来就密的皱纹,几乎挤到一块去了,黑的发亮,亮中带青的长指甲略略伸缩,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跳下树扑过来时,她却只是甩了甩头发。
挂在她头发上的一条小赤蛇立时如电一般,向云凤弦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