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羽气若游丝,她想睁开眼,可是无边的黑暗却一直笼罩着她,嘴唇颤了颤,艰难的回应孟悠远的哭喊:“……好好……活下去……”
她还想摸摸他,可是没有力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倏然落地,血顺着她的手臂流出,陆晴羽宁愿自己死也舍不得他死,被车撞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痛楚似将她撕裂,但很快便痛得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痛,身体越来越轻松,灵魂似在挣扎,欲摆脱这沉重的躯壳,飞向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天堂。
孟悠远哭得肝肠寸断,眼泪混着陆晴羽身上的血汇聚成一滩刺目的鲜红,她的生命正随着这些血渐渐流逝,体温急速下降。
“不……晴羽……不要离开我……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不管孟悠远怎么哭,怎么喊,陆晴羽都死死的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反应。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陆晴羽已经停止了呼吸,医生全力抢救,也未能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五岁之后便没有掉过眼泪的孟悠远彻底崩溃,抱着陆晴羽的遗体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的手轻轻拂过陆晴羽神态安详的脸,她就像睡着了一般,无声无息,那双漂亮的眼睛不会再睁开,如瀑的长发被血浆凝成一团,她受的外伤不重,致命的是内伤,体内大出血,夺去了她的生命。
孟悠远用袖子轻轻的擦拭陆晴羽脸上的血污,她白皙的皮肤开始发青,不再是活人的肤色,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孟悠远她已经离去的事实,可是他固执得不愿意相信,他抱着她,让她在他的怀中安眠。
“晴羽,这里太吵了,我带你回景园。”孟悠远恍恍惚惚的回过神,将陆晴羽抱了起来,围观的人群迅速让出一条道。
私人飞机在陆晴羽的名下并未查封,孟悠远带着她的遗体回到了景园,第一件事便是洗澡。
陆晴羽生前最爱干净,身上这么多血,她一定很不舒服。
浴缸注满水,孟悠远脱了衣服抱着陆晴羽坐了进去,像过去那般紧紧的拥着她。
他体贴的为她洗头,额角的狰狞的伤痕洗去凝固血污之后露出森森的头骨,孟悠远拿了一张创口贴将伤口贴住。
满满一浴缸的水被鲜血染红,孟悠远虽然晕晕乎乎,但依然知道扒开塞子换水,直到把陆晴羽洗得干干净净才用浴巾裹住她。
他替她擦干身子穿衣服,情不自禁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晴羽,你好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孟悠远为陆晴羽穿上粉色的连衣裙,她就像布娃娃般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由他摆布。
孟悠远拿吹风机替陆晴羽吹干长发,然后如过去般认真的梳理,她的发丝依然黝黑靓丽,全身上下只剩头发还有生气。
小时候他曾听说,人死后头发依然会生长,头发也是人身体上最后死去的部分,孟悠远握着陆晴羽的头发送到嘴边,吻了又吻:“晴羽,我爱你,我爱你!”
陷入永恒沉睡的陆晴羽又恢复了过去的光彩亮丽,孟悠远穿西装打领带,整齐帅气的躺在她的身旁,手握手,肩并肩。
他不断的在心中呐喊,晴羽,带我一起走吧,一起下地狱,没有你的世界,我不愿独活!
夜幕,无声无息的落下,孟悠远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他握着的那只手更加冰冷。
“晴羽,你很冷吗,对不起,我忘记给你盖被子了。”他连忙扯开被子盖住两人,然后将陆晴羽拉入怀中,抱着她,温暖她,也许她的心脏会恢复跳动。
在孟悠远的公司宣布破产之后夏雪凝便开始四处寻找他,申城的大街小巷都留下了夏雪凝的脚步,两天之后才得知陆晴羽的死讯,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景园。
以前她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孟悠远买了私人飞机之后她才知道,他在景园金屋藏娇。
夏雪凝赶到景园已经是四天后的下午,她看到景园房门大敞,发疯般的冲进去,一路寻到二楼的卧室,在楼梯口就闻到了刺鼻的腐臭,成群的苍蝇在头顶盘旋。
虽是初夏,天气已经相当炎热,夏雪凝汗如雨下,奔进卧室看到的一幕差点儿晕过去。
孟悠远抱着已经出现尸斑的陆晴羽,苍蝇蚊子将他们覆盖,恶臭熏人。
“哇唔……”夏雪凝没忍住,一阵干呕,她捂着鼻子退到了门外,大声的喊:“悠远,悠远……”
她不知道孟悠远是死是活,心悬得老高。
不敢再踏入那个房间,夏雪凝飞奔到楼下,让随行的助理司机上楼,看看孟悠远是不是还活着。
夏雪凝的助理是个年前小伙子,没忍住吐了出来。
坐在楼下等候的夏雪凝还在不停的干呕,她不敢回想那个画面,太恶心了!
没多久,夏雪凝的助理和司机把奄奄一息的孟悠远扶了下来,塞进后座赶紧送医院,他笔挺的西装也是恶臭熏天,夏雪凝坐副驾驶位,把窗户打开,才没吐出来,可苦了她的助理,一路吐得稀里哗啦,到医院助理也该去看医生了。
护工给孟悠远换了病号服,一边换一边抱怨怎么这么臭,夏雪凝远远的站在旁边没吱声,她怕自己一开口会吐出来。
孟悠远并无大碍,只是几天没吃没喝有些脱水,一瓶葡萄糖下去他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夏雪凝,霍的坐起,有气无力的说:“我怎么在这里,晴羽,晴羽呢,她在哪里?”
“你快躺下。”夏雪凝急急的抱着他的肩,孟悠远太虚弱,竟没办法推开她。
他本想和陆晴羽一起死,所以不吃不喝,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竟然睁开眼又活了过来。
“放开我……我要回去陪晴羽……她一个人会害怕……”孟悠远挣扎着想下床,夏雪凝连忙叫来护士,帮忙拉住他。
孟悠远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甩开拉着他的手:“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不放,就不放!”夏雪凝死死抱着他,信念坚定。
医生赶来见孟悠远情绪太过激动,怕他伤到自己,也伤到别人,连忙给他注射了一支镇定剂,药效很快让孟悠远全身无力,夏雪凝和护士连忙把他扶到床边躺下,以免他再情绪失控,护士为他的手脚系上皮带固定。
看着安安静静的孟悠远,夏雪凝泪如泉涌:“你为什么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死了孩子怎么办,你想让他/她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吗?”
夏雪凝的话让孟悠远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转头,看着她,迷茫的眼神似乎在问:“孩子?”
“我怀孕了,昨天早上确定的,你要当爸爸了,悠远,我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你,你忍心抛下我们不管吗?”说完,夏雪凝抱着孟悠远泣不成声,眼泪一点一滴的落在他的脸上,唤醒他的意识。
“孩子?”孟悠远的嘴唇颤了颤,声音从喉咙里抖出,如游丝般钻入夏雪凝的耳朵。
“嗯,我们有孩子了。”夏雪凝坐起身,擦干眼泪,艰难的挤出笑容:“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医生说只能吃清淡的稀饭,我买了一碗,你现在要吃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一次性杯子倒水,让孟悠远先润润嗓子再吃东西。
孟悠远侧头,看着夏雪凝,现在的她总是温柔体贴,脾气也大有改进。
喂孟悠远喝了水之后夏雪凝拿起勺子慢慢的喂他吃稀饭,怕烫到他,喂到他嘴里之前还吹了吹,温度适宜才给他吃。
原本一心求死的孟悠远因为因为孩子的到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孟悠远将一碗稀饭吃完,夏雪凝才松了口气,轻声说:“跟我回家吧!”
“哪里是家?”他还有家吗?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夏雪凝握住孟悠远的手,放到脸颊边轻轻的磨蹭,唇角荡漾着温暖的笑意,她已不再是过去的夏雪凝,她可以为孟悠远改变自己,更可以为他抛开一切,只为得到他的爱。
孟悠远默不作声的看着夏雪凝,许久才转过头,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满是陆晴羽的影子,看着她被撞飞,看着她倒在血泊中,看着她离去,一行清泪从他的眼帘滑落。
以后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她只会活在他的记忆中。
短短数日,孟悠远变得憔悴不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在确定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夏雪凝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带他回她的住所。
为了工作方便,她常年住在酒店,她和孟悠远的婚房一直处于闲置状态,提前让人过去打扫干净,并将生活用品置备齐全,方便入住。
进屋之后孟悠远便去了阳台,吹着风,看着远处的落日,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夏雪凝就站在他的身后,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她知道他在思念陆晴羽,她已经派人把那个女人遗体送去殡仪馆,不日将火化,入土为安。
如果她放弃了孟悠远,恐怕很久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夏雪凝不由得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孟悠远捡回了一条命!
她下意识的捂住腹部,希望这里能尽快有生命成长,为了给孟悠远希望,她撒了谎,大姨妈刚刚过去,很快排卵期将到来,如果抓紧时间受孕,能瞒下她撒谎的事实。
夜幕降临,沉静多时的孟悠远突然站了起来,急冲冲的往外走,夏雪凝连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孟悠远焦躁的说:“天黑了,晴羽会害怕,我要去陪她。”
他的心里始终还是陆晴羽最重要,一个死去的女人,依然能对夏雪凝构成威胁,她憋屈得想哭,强忍着泪,缓缓道:“她现在在殡仪馆的冰柜里,我们明天去看她,好不好?”
“不,我现在就要去!”孟悠远甩开夏雪凝的手,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在门口的鞋柜上随手拿了把钥匙便摔门而去。
夏雪凝失魂落魄的追到门口,任她喊破嗓子孟悠远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的心中,始终还是陆晴羽更重要。
跟着孟悠远进了电梯,夏雪凝知道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默默跟着孟悠远,以免发生意外,他的精神状况实在太糟糕,不修边幅的样子和犀利哥有一拼。
“我来开吧!”到车库,夏雪凝夺过孟悠远手中的车钥匙,快步过去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然后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孟悠远犹豫了一下,才在副驾驶位上落座。
一路风驰电掣,到达位于城市远郊的殡仪馆,晚上这里更加阴森恐怖。
六号灵堂的显示屏上是陆晴羽的照片,灵堂摆满了菊花却空无一人,低沉哀乐在回荡,孟悠远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坐在冰棺旁,隔着玻璃和冰霜端详陆晴羽的脸,他想让她就这样躺在里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他死的时候,一起安葬。
灵堂内的气氛太过恐怖,背心一阵寒意袭来,夏雪凝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坐在角落里看着孟悠远,他的表情那么伤感,又那么的温柔,看着陆晴羽的眼神让夏雪凝嫉妒。
孟悠远情不自禁的轻唤,试图唤醒那个沉睡的灵魂:“晴羽,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殡仪馆配有专业的入殓师,他们为陆晴羽化了妆,遮盖她脸上的尸斑,她就像睡着了一般平静安详,红润的脸颊似乎还有生气。
一整夜,孟悠远都在和陆晴羽说话,夏雪凝几次撑不住睡过去,又被噩梦吓醒,睁开眼看到孟悠远还在那里才安心。
原本夏雪凝安排了第二天火化陆晴羽的遗体,但孟悠远说什么也不同意,护着冰棺不准任何人靠近,他要保护她,一直一直保护她,实现自己的承诺。
所有人都拿孟悠远没办法,只能由他去,总有一天他的悲伤会淡去,而夏雪凝依然陪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