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九 杀子证道

“客舍并州数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又渡桑干水,却望并州似故乡。”

看着滚滚流淌的桑干河,刘子羽不禁起了吟诗的兴致。

旁边,许贯忠笑道:“当初,若是唐军有我军火器之利,怕是那陈陶也不会做那‘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来。”

“是啊!”刘子羽叹道:“三千对三千,我军阵亡不过五十,敌军却全军覆没,全赖火器之利!”

听刘子羽语气似乎有悲观,陈朕鹏道:“主帅,你满身武艺不得用,儿郎们却不是少了许多伤亡?

再则,备足火药与粮草,我等便可以打遍天下,建立不世功勋,岂不快哉?”

“哈哈哈,是极!”刘子羽感伤一扫而空,道:“来啊,把那卢玑带过来,让他带信给卢彦伦。”

趁着空隙,刘子羽看着大军抢搭浮桥。

完颜翰鲁身死当场,三千余骑全军覆没,此时此刻,对岸只有几个金兵远远地观望着。

尽管如此,大军还是在河边假设了百门大炮,以防止金军可能的半渡而击。

陶宗旺指挥着丙二师军兵,把一块块木板铺在河边沙滩上,要搭出一条路来。

因为上游河段流经干旱的山西北部黄土高原,桑干河水中夹杂大量泥沙导致其下游常遭洪水之患,因而常改变河道,故原俗称无定河。

因此,其两岸有泥沙淤积。

在《梦溪笔谈》中,沈括回忆了无定河的艰险:“余尝过无定河,度活沙,人马履之百步外皆动,倾倾然如人行幕上。若遇其一陷,则人马拖车应时皆没,至有数百人平陷无子遗者。”

为了防止人马车辆陷入泥沙中,必须用木板搭路出来。

一个师,五千余人同时行动,道路顷刻而出。

随后,取出羊皮吹气。

船只自然是没有的,然而可以自己吹——羊皮筏子,渡河神器!

看着一个个羊皮筏子成型,刘子羽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选择的渡河点,乃是完颜翰鲁渡河的地方,马军可以直接涉水过河,然而,宋军辎重颇多,还是要浮桥才好。

观望时,一队军兵压押着卢玑来了。

卢玑的甲胄已经被扒了,浑身衣衫褴褛,最惨得是,右胳膊其肘而断,已经成了废人。

能够在枪林弹雨中久得一条性命,说起来也是运气,只是逃窜时被刘麟追上,又做过了一场。

结果嘛,只看卢玑还在渗血的胳膊就知道了。

“主帅,卢玑带到。”军兵行礼。

刘子羽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卢玑痴痴傻傻,好似对外界彻底失去了反应。

大概是难以接受金军的惨败,亦或者被火器吓住了。

刘子羽问道:“卢玑,你亦是汉人出身,此时被俘,可愿与我国出力?”

卢玑回过神来,挣扎着叫道:“我是金国人,绝不与你宋国效力!

有本事的,便不要用那邪法,真刀真枪斗过一场!”

看他模样,刘子羽也懒得浪费口水,只朝许贯忠点点头。

许贯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人各有志,不好强求,看在同属汉人的份上,留你一条生路,只是劳烦你把写封信带给你父亲,如何?”

听说有活路,卢玑立刻冷静了下来。

思忖片刻,卢玑道:“带信可以,只是提前说明,我父深得皇帝信任,定然不降。”

“无妨。”许贯忠不以为意地说道。

劝降嘛,不一定是真的要让对方投降,瓦解对方斗志也是一个目的。

于是,废人卢玑先行过河,往着鄯阳城走去。

什么,马呢?

战马这么贵,怎么可能还给他。

好在,对面就有金人探马,看到卢玑的第一时间就把他带回去了。

一路都统并三千人马全军覆没,此乃金国前所未有的惨败,消息传开,必定内外震动。

说不得,新近登基的完颜吴乞买都要御驾亲征来。

所以,朔州上下都是心惊胆战。

甩锅是甩不了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搞清楚事情原委,以减轻罪责。

卢玑作为唯一返回的当事人,当然得到了重点关注。

作为完颜翰鲁下的最高长官,卢彦伦详细地记录了卢玑的复述,并再三确认无误后,立刻让人把笔录送往中枢,供完颜吴乞买参考。

至于其中关于火器的描述,卢彦伦也是将信将疑,不能保证中枢的反应。

让婢女伺候着卢玑洗漱后,卢彦伦又准备了丰盛的酒菜,甚至主动给卢玑倒了酒。

“大人,儿子惨遭大败,如何能够端坐吃喝?”卢玑抹着眼睛说道。

“哎,苦了你了~”卢彦伦看着儿子的断臂,悲叹道:“主帅阵亡,三千人马全军覆没,城中人心浮动,一着不慎,恐有倾覆之忧。”

“我看宋军那武器确实犀利,然而鄯阳城墙高大,他等也上不来。”卢玑道。

“自古守城者,不在城墙稳固,而在人心稳固。”卢彦伦道:“朔州新附不久,且内外百姓汉化未去,多心向宋国,人心本就不稳。

此时惨败,更是人心浮动,待宋军到达,恐怕……”

“父亲,如同当初临潢府中尽杀契丹,今日便尽杀城中汉人!”卢玑恶狠狠地说道。

“城中百姓,十有八九汉化,如何能够杀得?”卢彦伦反问道。

女真人本来就不多,整个云中,也就五千纯种女真人罢了。

所以每打下一地,金国都会整顿当地辽军,作为军事力量的补充。

这鄯阳城中人口八万多,军兵一万五千,大多是汉人。

真如卢玑所说全部杀了,这城也不用守了,直接投降吧。

“未知父亲如何打算?”卢玑问道。

卢彦伦缓缓地抽出腰刀,道:“主帅失而扈从回,当斩!

你独自回来,虽带了重要军情,罪不可免。

且,为了坚定军民抵抗之决心,更要借你人头一用。

当我儿子的人头挂在城头时,三军岂有敢不臃用命者?”

听到自家老子要杀自己,卢玑惊呆了。

“吾儿,为家国计,便舍了这头颅吧!”卢彦伦叹道。

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卢玑可不想死,下意识起身,就要跑出去。

却不想,卢彦伦挥刀斩出,直接斩首。

看着地上的尸体,卢彦伦终于忍不住了,老泪纵横,哭道:“儿啊,为了报答先帝隆恩,只苦了你了!”

哭了一阵,卢彦伦召来城中各将,再次严明了军纪。

由此,全城肃然,再也不敢有小心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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