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军大举进入苏北道的消息一传过来,杨坚心里的怒意就无可抑制的从心里往外冒。如果说作为大隋的开国皇帝,对于任何一个祸乱大隋的人都无可容忍的话,那么对于方解,杨坚心里还有一丝欣赏。
方解到了西南之后的所作所为,现在已经传遍了中原天下。不得不说,他南下平雍州外敌之乱,屠纥人,灭南燕,这些举动都和其他豪强势力的作为大为不同。其他势力都在想着如何壮大己身的时候,方解却让人看不明白的跑去南边抵抗蛮夷了。
只这一点,杨坚就觉得方解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杨坚能在二百年前利用通古书院的支持,利用万星辰想改变天下的心思而定鼎中原,就说明这个人心思极深沉。什么样的人必须铲除什么样的人可以拉拢,杨坚看的颇为透彻。
在杨坚看来,方解就是可以争取拉拢过来的人之一。
其一,是因为方解自起兵以来,也没有打出过反旗。其二,杨坚分析之后觉得方解之所以起兵,并没有什么争雄天下之心,而多半是为了自保。
这样的人,杨坚觉得在两极之间。若是示好,就有可能把方解收为己用。若是逼迫,就有可能把方解逼到不死不休。
所以杨坚在很早之前就想过,等到和胜屠的决战打完之后,他就见一见这个大隋二百年来最让人称道的年轻人。中原天下,不管是豪门士绅还是平头百姓,其实到了现在已经公认方解为年青一代的翘楚。
当初大隋国内各地那么多名声显赫的青年才俊,随着战乱开始大部分已经销声匿迹。有的已经提前陨落,有的已经籍籍无名,而方解当初在众多大星中并不是最璀璨的一颗,现在和当初那些名门俊秀相比已经入皓月比之于萤虫。
谁还敢说,方解不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作用西南半壁江山,手中掌控兵马数十万。
这种势力,就是放眼整个天下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能出其右。
杨坚甚至认为,如果自己不击杀方解的话,将战争放在西南,就算他有铁甲军也未必能轻易取胜。在他心里,方解始终比胜屠的地位要高些。即便,在杨坚眼中方解的修为根本比不得胜屠。
如果能将方解收为己用,那么对于恢复大隋河山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若是能得黑旗军那数十万精锐,莫说横扫江南,便是西北,东北这些地方,杨坚也有信心涤荡一遍。‘
可是方解让他失望了。
至少二十万黑甲精锐渡过了洛水,浩浩荡荡进入了苏北道。这个迹象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方解将杨坚视为敌人。
大自在看了一眼杨坚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陛下……这个叫方解的年轻人似乎还不懂得着眼看天下大势,眼界太局限了些。臣以为,这样的人多半冥顽不灵,劝无可劝,唯有一灭。”
杨坚歪头看了一眼大自在,嘴角歪了歪:“你们佛宗不是讲究至善而行吗?怎么你张口说话戾气便如此之重?”
大自在道:“因为臣在求见陛下之前,曾经先见过方解。”
他语气平和道:“臣想着,要是来求见陛下,不如带一件见面礼以显诚意,还有什么比说服一支军队归顺陛下更好呢?但是,方解似乎对臣的提议一点也不在意,而是想杀了臣……在西南,臣与方解有过一战。”
“噢?”
杨坚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朕大隋江山二百年之后,堪于李啸相提并论的人物修为如何?”
“不俗”
大自在的评语只是不俗这两个字,但是对于他来说,能给出这两字评语已经不容易。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臣以为方解此人不可拉拢,只可除去。”
“为何?”
杨坚问。
大自在似乎是在整理措辞,过了一会儿后才说道:“陛下……一个人出身悬疑,屡逢艰辛,当初又被所有人认为不可修行,可他却没有放弃,而是不断的在努力不断的在拼争,从一个被人瞧不起的边军小卒,到一个统兵数十万的豪强。从一个不能修为的废物,到一个修为不俗的高手……若非心中有执念,怎么可能这样?”
他语气中没有什么贬低,听起来倒是对方解颇为欣赏:“心中有执念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动摇?”
杨坚沉吟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这个人对大隋来说都很重要,以后或许越发的重要,朕要见见他,劝劝他。你说他看不懂大局,不理解大势,那朕就给他指一条明路。待朕亲眼瞧瞧,他这执念是什么。”
“是什么?”
大自在笑了笑,似乎不理解杨坚的说法。
“一个男人,随着站的越来越高……”
大自在缓缓道:“看到的世界,和最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敢问陛下,起兵征战天下之前于之后,心中可有变化?”
……
……
苏北道
固原城
这里已经是苏北道的最东边,站在城墙上视线所及的那条小河对面便是江淮道。黑旗军昼夜不停的行进,如今距离江淮道已经只有一河之隔。在那条并不宽阔的河对面,能看到来回巡视的隋军士兵。
方解站在城墙上往那边看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凝重。杨坚麾下人马已经在河东边安营,看起来人马数量不少于十万。据斥候来报,那支人马的主将名叫郑多福,曾经是大隋战兵的将领,后来被杨坚重用。他麾下这十万人马,有一部分是隋军,一大半是在柳州收编的胜军败兵。
“郑多福……”
陈孝儒翻开手里的一本册子,找到郑多福的名字:“曾经是大隋左领军卫将军,从三品。通古书院大力支持江南诸卫战兵造反的时候,原左领军卫大将军庞霸率领诸军北上,庞霸被罗耀所杀后,郑多福恰逢带着一军人马在主营之外驻扎,罗耀将庞霸大军收为己用,郑多福没敢去投,而是带兵进入山中观察局势。后来杨坚带铁甲军出长安,大败罗耀,郑多福随即投靠了杨坚。”
“他麾下人马,其中两万多人为大隋左领军卫的精锐,骁勇善战。剩下的人马多是在柳州收降的胜屠所部败兵。这些败兵又多是金世雄金世铎两兄弟的人马,战力有限。铁甲军将领摩萨被胜屠于战阵之中所杀,郑多福的地位随即更高了些。”
方解听陈孝儒说完点了点头问:“敌我可有冲突?”
最先带兵到了这的纳兰定东摇了摇头:“杨坚显然有过交待,所以郑多福的人马一直没有和咱们的人有冲突,就算是隔着那条小河相遇,敌我也没有任何接触。看得出来,郑多福治军颇严,当初大隋朝廷那些战兵将军出身的,都不可小觑。”
方解点了点头。
“杨坚约我在河边相见……”
他看着那条河说道:“他的用意已经不必去猜。”
他手里拿着一块锦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字。这是长公主杨沁颜亲笔所写的讨逆檄文,方解还没有派人通告天下。
因为这件事,长公主杨沁颜和方解最近已经争执了不止一次。杨沁颜一直要求方解尽快通告天下,宣布杨坚是假的,是谋朝篡位的逆贼。但方解暂时还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需要杨坚的一个态度。
东疆的事,时刻牵动着方解的心。
“属下以为,还是不见的好。”
吴一道劝道:“杨坚为人阴狠,再加上现在大自在和他凑到了一起,这样两个人会想出什么诡计无法揣测,一旦这两个人打算在会面的时候对主公不利,只怕……”
他语气中都是担忧。
毫无疑问,现在中原这片天下里,以杨坚的修为和大自在的修为若是联手的话,只怕真的找不出一个人可以相抗。
“见还是要见的。”
方解摇了摇头:“沐广陵在东边独抗外敌,这局面拖一天就恶化一天,杨坚是大隋的开国皇帝,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敌人,谁才是大隋的掘墓人,容得洋人攻破东疆再想收拾,难。”
“可他……未必会信啊。”
吴一道劝道:“若属下是杨坚,也未必会信主公。就算信,他也不敢带兵去东疆,一旦他离开,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方就又都丢了,而他最担心的莫过于主公您。若是他不动,主公带兵急赴东疆,那么杨坚必然带兵攻打西南……这本就是个无解的局。属下知道主公想去东疆驰援沐广陵,可中间横着一个杨坚……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
“凡事在不成功之前,都有希望。而这件事,更值得冒险一试。”
方解的行事风格历来如此,吴一道可以确定别人换了方解在这个位置上,绝不会去过多的操心东疆的事。而经历过在南疆与纥人一战,与南燕一战之后,吴一道很清楚方解的思维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若没有万全的准备,属下只能忤逆抗命。”
吴一道摇了摇头:“主公现在,怎么能轻易涉险?”
方解忽然间想起那个白衣男子临走前说的话,然后他笑了笑:“或许……我生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某些事而来的。”
吴一道他们想问什么事,可方解已经不再说话了。
……
……
西北
樊固
狼乳山峡谷
白衣男人走到峡谷口的时候,看到了那道石头墙。他知道那是方解当初带着人建造起来的,现在石头墙上已经没有了守卫,毫无疑问,如果蒙元此时有余力来进攻的话,一定会大举入侵。现在的中原,和强大这两个字已经渐行渐远。
山坡上
一个放羊的娃娃好奇的打量着那个白衣男子,心里想的是这个人怎么能生的如此漂亮?娃娃还没来得及多看那白衣男子几眼,就发现白衣男子没了。他只是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就消失无踪。放羊娃揉了揉眼睛,喃喃了一句难道是自己眼花?
峡谷另一侧
白衣男子的身影恍惚间出现,然后看起来又是很随意的迈了一步,他再次消失。
当他进入草原的那一刻。
天空中似乎有什么异样。
“你早就想到了我会回来?”
白衣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失神:“我从这里走出去,现在走回来,当初那么多年在这里都不曾察觉,原来真的在虚无之中存在着什么东西。那天在悟道山桑树下……我捡到的那本东西似乎终于要找到出处了。等着我,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