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五章 昔日宗主,今朝阶下囚
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副地图,乃是松花江以西以北的地形,说白了,就是渡过松花江之后,辽北将军辖地的地形。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看过辽北将军辖地的地图--这年头儿地图可是战略物资,这幅地图是连子宁花了大价钱,又托了老岳丈的关系才从兵部的库房里弄出来的。而是因为在地图的东部,一条浩荡大江横过,上面写着松花江三字,在松花江的东边儿,则赫然是一个熟悉的地名儿--奥里迷站。要知道,从奥里迷站渡江之后,便到了辽北将军辖地。
当然,这个年代的地图不可能像是后世那般精确,但是连子宁手里这一副已经是大明朝关于辽北将军辖地最精确的地图了,上面也是能够准确的标注了辽北将军辖地内精确到镇一级的单位。而且上面的山川河流,森林草原平原等等,也是标注的相当的精准。
当然,这就是连子宁的功劳了,在拿到了地图之后,他又是下令密布在辽北将军辖地中的探子兼职勘探地形、绘制地图汇报回来,
把许多副零碎的地图集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变得相当精准了。
总而言之,就像是武毅军的许多武器样,这也是一副超越时代的东西。
连子宁手里拿着根战术棍指点着地图道:“咱们这一次的目标,是辽北将军辖地,各位也都知晓,现如今辽北将军辖地狼烟四起,白莲教、女真人、明军势力犬牙交错,而且根据最近得到的消息,福余卫也插手其中。其中的局势,只有一个字--乱!”
众将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
“这几股势力,实力都是相当之强劲,而咱们武毅军,需得守土·需得御边,必不可能全军进发,是以实力跟他们相比,并不处于绝对优势。若是要胡打一气·那是绝对不成的。咱们须得各个击破,是以,本官定下了两个阶段作战路线。”
连子宁手中战术棍点奥里迷站,然后径直向西,越过松花江,点在了脱伦卫上,然后又是向西移动·点在了屯河卫。
只听他沉声道:“白莲教虽不能说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却也不强,
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女真,是以咱们第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名为扫北!顾名思义,便是要先把女真人给打趴下!把福余卫给应付了,然后再南下攻略白莲教。那就是第二个阶段·名为征南。”
“下面说一下作战安排。”
石大柱沉喝道:“全体起立。”
众人纷纷起立。
连子宁沉声道:“今次扫北,并不全员出发。第一军、第三军、骑兵第一军,骑兵第三军·第九军,骑兵第四军,第十二军,骑兵第五军,骑兵第六军,及亲兵营,随同本官渡江征战。第五军,第八军,第十三军留守。”
他的眼光在杜秉麟身上停留了一下:“留守部队,以第五军参将杜秉麟为首。三军皆听杜秉麟指挥·可明白了么?”
第八军参将王吉。第十三军参将刘益辉,以及他们手下的指挥使、千户们,齐声道:“标下遵命!”
“嗯。”连子宁点点头:“此次外出征讨,却也不能空虚了腹心,镇远府的防务,便交给你们了。本官就一句话寄语你们·固守镇远府,
而王吉和刘益辉乃是后降之人,终究是不那么信重,于是留下杜秉麟这个班底出身的心腹统御大局,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连子宁又道:“随同本官出征的部队,编为三大集群,每一集群设立行军总管统领,第一集群为第一军、第三军、第九军、第十二军,第一集群行军总管,熊廷弼。第二集群为骑兵第一军,骑兵第三军,骑兵第四军,行军总管为杨沪生。第三集群,骑兵第五军,骑兵第六军,行军总管为赫连豹。三大集群之行动,稍后自会安排。”
连子宁这般把大部队划分为三大集群,四个军的步军自成一个集群,可以照顾他们的行军速度,同时这些步军又拥有着攻城略地和野外遇到敌人的时候结阵抵御强敌的能力。这几大集群,既可以单独行动,也可以互相配合作战,毕竟这一次各方势力混杂,军队数目都是极多,是以把军队编成大军团的模式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了,今日便到这儿,诸位且回去准备,明日午时,与大校场誓师出征!”
“是!”众人轰然应诺。
自然知道连子宁决不出言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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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这里叫做喜申卫大牢,后来叫做镇远府大牢,再后来,武毅伯把这里划归为军情六处的辖理范围,这里的牌子又换了,就成了军情六处天字第二号大狱。
天字第二号大狱,顾名思义,这里自然是相当要紧的,乃是关押重犯,要犯的所在。仅次于位于军情六处里面的那处大牢--那里可是关押像是方守年这等级别的大人物的。天字第二号大狱在外头又建了一圈儿又高又厚的围墙,上面还竖着尖尖的铁蒺藜,在围墙之上,还驻扎了相当数量的黑白无常看守。
冰冷的高墙把本就不多的阳光给遮挡住了大半。
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一片暗无天日,阴森森,冰凉凉的,尽管此时外面已经是杂花生树,阳光煦暖的时节。
自从喜申卫建立之后,就已经有了这座大牢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小院落,几间不怎么牢固的房子,用来关押犯了错误的士卒。
若是敌人强攻别的城池,就让他攻去,让他打去,镇远府,却是万万不容有失!你们,别让本官失望。”
“标下定不负大人厚望!”众人又是齐声应诺。
留下这几个军镇守,也是连子宁深思熟虑的,首先,镇远府必须要守·而且一定要慎重的镇守。毕竟哈不出和女真人有过袭击镇远府的先例,保不齐他们也是会来这么一招儿,不得不防,而镇远府是绝对不容有失。镇远府中有数以万石计数的粮食上千万两的金银,还有无数的军械,枪炮基础工业,还有将官们的家眷。可以说,武毅军的一切,都在镇远府。哪怕是丢了现在所有的地盘儿只要保住了镇远府,武毅军就不能算是元气大伤,还可以东山再起。
而守城的话,自然要用步卒,所以骑兵全员出征,而步军中比较强的几个军也都随之出征。剩下这三个军,虽说稍弱一些,但是那也是分跟谁别跟武毅军精锐比他们自然弱些,可是哪怕是跟大明边军比他们也是丝毫不差,三个军用来守城是足够了。
还有一壶小酒儿。邱九用自己仅剩的一只手夹一口菜,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来〔溜一口小酒儿,然后便是惬意的哈出一口气。
他一边吃喝,还一边唱起了小曲儿。
邱九还是这里的牢头儿。
他本来可以不是的。
镇远府大狱被划归为军情六处所属之后,连子宁便是又下令在参政院隔壁那条街上新建了两座大狱,一座隶属于镇远府,一座隶属于参政院下属的刑法司,乃是关押犯人之所在,本来上头的意思是说要把邱九给调到那边儿去两座牢房任选一座。那边儿自然是比这儿强很多的,乃是刚建,而且也不靠着江边儿,是以不这么潮湿,还在那边儿给邱九分了座小院子,虽说不大却是够仁义了--你可要知道,那边儿住着的都是千户指挥使那一级别的高官啊!
对于邱九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差事,更体面,更安全,而且那些牢房关押的人更多,而且罪责也更轻一些,关押的人多就意味着手底下管的人多,罪责轻就意味着家属可以探监,
邱九自然也能从中上下其手捞不少好处。而且这座大牢乃是在地下,阴冷潮湿,对他断臂不好,那两座大牢,可是在地上,也更干燥一些。
可是邱九却不愿意走,说在这儿呆着舒坦,死活要留下,于是上司便也不勉强了。
他留在这里,便入了军情六处的系统,邱九虽然地位不高,却是资历却是极深,论起来的话,那是跟军情六处大当家的李铁一块儿入得武毅军。李铁对他也是不错,给了个百户的衔儿,别的不说,但是每个月的饷银就多了更多。而且也体面,让人心里熨帖舒服的紧!
桌子旁边点了炭炉,炉火红红的,让这一块儿很干燥温暖,与牢中的阴湿完全不同。
炭炉上放了个小锅,里面水烧得滚沸滚沸的,还加了不少调料,香气四溢。邱九拿筷子从一边儿桌儿上的盘子里夹了一嘟噜牛肚下了锅,在里头这么一过,一蘸,便算是滚熟了,那牛肚已经是给烫成了灰白色了。他把涮好的牛肚往一边儿盛满了蒜泥儿麻酱的小碟子里头滚了滚,张开大口便是一口吞了下去。
“在此,本官由几句话要告诫诸位!”
连子宁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我武毅军素有战无不胜之名,可是咱们是怎么赢的,我不说,你们也都清楚。要么是据坚城以固守,要么就是趁敌不备进行偷袭,总而言之,就是没打过什么野战硬仗!缺乏这方面的经验。而这一次,和过去都不同,咱们是把部队从城里拉出去打,是以一定会跟敌人打野战,打硬仗,打死仗!这是咱们武毅军自成军以来,要面临的最为艰难,前途最为莫测的局面。所以,把过去的那些都收起来,都忘了!”
“敌不弱,我不强,想要我军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敌人一扫而空,纯粹是做梦!是以一定要稳扎稳打,谨防冒进,听从号令,不得擅专!”
连子宁敲着桌子怒吼道:“本官今日把话撂在这里,谁若是到时候违背,本官不管你是谁,照杀不误!都明白了么?”
“标下明白!”
众人心中凛凛,纷纷应是。前一阵子连子宁大杀贪官污吏,他们可算是见识了厉害了,
而到了后来,喜申卫位于最北疆,不断和女真人开战俘虏了不少女真鞑子,便也都关在这里,这里的规模就越来越大。
大牢是用厚重的大青石建造而成的,一半位于地上一半儿位于地下,因着如此,所以里面就格外的潮湿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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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居住环境,自然也是十分的恶劣了。
从牢门口一直到底部,是一条长约三百米的走廊,两边都是大石建成的单人牢房,朝着走廊的这一面是大腿粗细的木头制成的栅栏。
跟别的地方的大牢人满为患形成鲜明的对比喜申卫大牢里面空空荡荡的,寂静得很。大约每隔三五个牢房才有人,这些人多半已经是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口气儿了,有的躺在柴草堆上,有的则是给悬挂在半空中只有脚尖着地。
这里听不见那肮脏恶毒的怒骂和叫嚣,只有是时不时响起的一两声痛楚到了极点的呻吟方才让那些囚犯多了些存在感。
牢头儿邱九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椅子里面,桌子上摆满了酒菜
一脱离了那炭炉的范畴,邱九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双腿还有断臂处那骨头缝儿里似乎都在一阵阵的发酸。
没法子长期艰苦的打仗行军,落下了关节炎的症状,不单单是他,不少退伍的老兵都这样儿。更严重的,甚至已经是失去了劳动能力,放在别的军队,他们下场自然是悲惨,但是武毅军丰厚的抚恤金制度保证了他们退伍之后也能很好的活着。
他提着红漆盒子一路走过去,一直到了大牢的最深处,这里乃是一处盘旋向下的台阶大约有三十来级,顺着台阶下来,眼前是一个更开阔的空间。
比起向东南西北各有一条通道,通道两侧,乃是大量的牢房。
邱九向着北边儿那条通道走去,比起第一层来这里更加的阴森,大青石修建的四壁上不时还会往外渗出一滴滴的水,脚下非常的潮湿,更是弥漫着一股子霉烂、血腥、腐臭混杂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自从喜申卫建立以来,至少有超过三千名囚犯死在这里,味道能好了才怪。
通道不短,足有五十丈,这里守备森严,每隔一丈左右都有面对面的两名精锐狱卒守卫,穿着黑衣,胸口一个圆圈,里面写着一个白色的‘狱,字,他们也算是军情六处的编制,乃是调拨的军中精锐。军情六处人员数量之所以那般庞大,也不都是探子,这批人员占了很大的份额。
邱九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见了邱九过来,都是纷纷恭敬的参见。邱九也没架子,笑呵呵的一一回应了。
走到通道的尽头,却是面对面的四座囚牢,只不过跟别的囚牢里头稀稀落落的不同,这四座囚牢之中,却是塞了不少人。
一眼瞄过去,怎么着也得有十来个。
而且这几座囚牢的栅栏,竟然乃是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精钢打造而成的,一眼看去,便是发着青幽幽的光,显然极为的坚固,更是极难被摧毁。这些汉子的手腕脚踝上,都是戴着极为沉重的精钢镣铐,一动弹哗啦啦作响,而在通道中,还有七八个狱卒在不断的巡逻,显然被关在此处的这十来个年岁不一的汉子地位很是有些不一样
更别说把盘子端进去了,只得放在栅栏边儿上,让他们隔着栅栏用筷子夹着吃。至于喝酒喝汤?得嘞,这儿有勺子有麦秸秆儿,您自己选一个。
酒菜一上,这些汉子立刻是全都凑了上来,看他们一个个馋虫大作的样子,显然都是馋的不行了,却都强忍着没动筷子,而是把目光都投向了那焦黄面子的汉子,显然这汉子在他们之中地位甚高。
之前说话的那野熊般的汉子更是叫道:“大哥,您先吃啊,老方我可是饿的耐不住了。”
焦黄面子的汉子却是不动筷,而是看向邱九,道:“这位邱大人,可能劳烦您跟上头问一句,这般把咱们关着,到底是什么用意?要杀要剐一句话,这般下去,却是生生要闷杀了人。”
这人正是彭山虎。
被黑白无常给逮了之后,他便是给连夜押到了镇远府关押起来,先是在军情六处的大牢里关了几天·然后挪到了这里,在这儿他看见了几个熟面孔--由于叛徒的出卖,白莲教红莲一脉的高层,他的心腹几乎全部被端·从各处押送到了这里,
一看见邱九进来,这些囚犯都是骚动起来,一个面色粗豪,身体粗壮的跟野熊也似的汉子大笑道:“老邱,又给咱们送好酒好菜来了?”
其他人也是跟着起哄,只有一个面皮焦黄看起来病怏怏的汉子拧着眉头盯着邱九不说话。
“你们这帮贼厮·说不得哪日便上了断头台,这会儿有好吃好喝还不乐意?废话这般多!”
老邱冷哼一声,蹲在地上把食盒打开,一股子醉人的香气顿时便是弥漫出来。
那是最能勾起人食欲的,酒肉的香气。
老邱把里头的酒菜都给端出来,竟然很是丰盛--糖醋鱼、手撕鸡、蜜饯鸭子熏火腿,腊肉炒的萝卜干儿香喷喷的让人流口水,跟洗脸盆子那般大小的一大海碗雪白的鲜鱼浓汤·光光是菜就有七八个,都是那等肉多的硬菜。还有四小坛子酒。
老邱吩咐了一声儿,便是着狱卒把这些菜靠着那精钢栅栏摆在外头的小几上--没有上峰的吩咐·这些囚犯的牢门是绝对不允许被打开的,而栅栏之间窄的连拳头都伸不过来,
他大口咀嚼着,感受着牛肚蘸上蒜泥儿之后的爽嫩香滑滋味儿,接着滋溜了一口小酒,不由得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已经正式搬进那小寡妇家里住了,当然这么说也不太妥当--邱九掏钱把那小寡妇家里给翻盖了一遍,两进的院子,一溜儿的五间大瓦房,还带着东西厢房·青砖红瓦,前头是猪圈、牛圈,还修了照壁,这在村儿里,那绝对是第一号儿气派的!两人也在家中摆了几桌儿酒席,宴请了街坊邻居·这就算是把婚事给办了,虽说草率,却是甜甜蜜蜜,邱九老树发新芽,最近也是舒坦的很。
如果没有牢里头这几个烦人的玩意儿的话。
“你们他娘的也是爷啊!老子自从当了这牢头儿以来,从来都是犯人看老子的脸色,却没想到,现在还得伺候你们这几个狗娘养的。”邱九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单手提起一边的红色食盒,晃晃悠悠的向着大牢里头走去。
骂归骂,在军中呆了这些年,服从上峰的命令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但凡是上面交代的事儿,他一定会认真去办。
看清这人的面目,邱九当下便是心里一拎,这不是咱们军情六处排第一的管事儿大老爷么?
他赶紧迎上前去,跪下磕头道:“标下见过参赞大人。
倒是在牢中来了一个大聚首。
让他们纳罕的是,被逮到了这里之后,他们非但是没有收到什么非人的虐待,反而是给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人提审拷打什么的,就好像是把他们给忘了也似。惟其如此,才是更让他们胆战心惊--官府的阴险狠毒大伙儿都知道,这么干说不定闷着什么恶毒的心思呢!
彭山虎忍了许久,今日也着实是忍不住了,你便是让人死,也好歹做个明白鬼吧!
邱九摇头:“我不过是个牢头儿,只知道上头吩咐下来的是什么我便做什么,你问这个,可是问错了人。”
他话音未落,忽然身后一个冷峻的声音传来:“你想知道?本官来告诉你!”
众人纷纷愕然看去,便看到身后的通道已经是给无数的火把照耀的一片光亮,一个身穿大明朝正三品武官常服,胸口补子上绣着黑熊,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几十个黑白无常的簇拥下向着这边大步走来。这汉子气质凝练,身上透着一股久居上位而自然形成的威严,让人不敢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