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神情紧张的立刻冲到伊莎贝拉身边,他们手里抓紧武器紧盯着对面这个突然出现的可疑男人,在已经升到头顶的阳光照射下,这个把头脸罩在灰色袍子里的男人看上去十分普通,除了隐约可以看到的一个胡子拉碴的粗厚下巴之外,他嘴唇以上的部分都隐藏在遮盖的很低的帽兜里,一道似乎是不久前刚刚造成的创口随着他的话音在喉咙边沿轻轻蠕动。
那道伤口看上去颇为危险,甚至可以想象当时这人在遭受这可能会随时要他性命的一击时是多么惊心动魄。
“陛下,请不要担心,我都您没有任何敌意,”男人的身子微微向巷口里闪了,闪,不过他看上去并不是惧怕伊莎贝拉的这些护卫,倒象是怕被其他的别人看到似的“陛下,我知道您是谁,也知道您现在在为什么烦恼。请相信我,我会带您去见一个能帮助您的人。我可以向您保证那个人不论是对您,还是对您的王国都不会有任何危害,甚至他还能帮助您实现您最大的愿望。”
“什么愿望?”伊莎贝拉慢慢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走到那人面前“你说的这个人,能用什么办法帮助耶路撒冷女王?除非他是位君主,否则谁能帮助我?”
“陛下,有时候一位君主也并非是全能的,至少罗马皇帝自己已经陷进困局里了,难道您认为艾萨克二世现在还能为您提供他的帮助吗,或者您相信他真的会帮助您?”
伊莎贝拉的脸色微微一青,.虽然她向罗马皇帝请求支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关于他们之间的那些交涉却始终因为那些谣言而颇做得隐秘,但是现在眼前这个人却在艾萨克二世刚刚因为保加利亚的变故就猜测到自己的处境,这不能不让伊莎贝拉意识到,在充满错综复杂诡异多变的君士坦丁堡里,肯定有人在死死的盯着自己,而这些人究竟是谁,却不是现在的她能立刻猜测到的。
是谁在这么关注自己?伊莎贝拉.的心里不住晃过这个念头,她心里不住想象着一个始终不为自己所知的人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一切的情景,这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对于早已经习惯把一切都归.于自己掌握之中的伊莎贝拉来说,她最难以容忍的,就是有人能在不被她所知的地方威胁着她。
“陛下,如果您能随我去见那个人,他会向您解释一.些。”神秘的男人说出的话让伊莎贝拉难以拒绝的微微点头,她需要知道那个在暗中的人究竟是谁,至于就这样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否危险,却不是她需要想的。
紧跟在那个灰衣男人后面,伊莎贝拉心底里不住.的揣测着究竟是什么人在等待自己。
远处一处高耸的圆顶教堂的阴影出现在伊莎.贝拉眼中,她隐约觉得那个要和自己见面的人应该就在那里。
果然,灰衣人慢.慢的登上了通向教堂的石头台阶,不过让伊莎贝拉略显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走进教堂,而是顺着石头墙壁的边沿向不远处教堂旁边的一个花圃走去。
在那里,一个手里拿着一柄平铲的花匠正在低着头用力刨着已经翻动得十分松软的泥土。
灰衣男人走到花匠的身边恭敬的欠身,在听到一声轻声吩咐之后,他向那人和伊莎贝拉略微的行礼,然后再站在不远处的护卫的监视下,小心的沿着花圃中间的小石路向教堂后面走去。
伊莎贝拉仔细的看着那个“花匠”,她觉得这个人十分陌生。不过她不能不承认,虽然这个人看上去长相颇为粗犷,但是他那种稳健的气度能让她感觉到这个人的不平凡,同时一种危险的气息也让伊莎贝拉似乎在他的身上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能在这里见到耶路撒冷的女王陛下,这是我的荣誉,也是我的悲哀。”男人把头上戴着的麻布帽子轻轻摘下来。
一张平凡的面孔完全出现在伊莎贝拉面前,这让她更加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不过如果耶路撒冷大主教赫拉克留和如参孙般的恩特克劳威尔在这里,他们就会立刻认出,这个人就是在君士坦丁堡忽然出现,又神秘消失,最终躲过了恩特克劳威尔抓捕的玫瑰十字首领,那个神秘的凯尔。
“女王陛下,我相信您一定对我是谁和为什么要见您感到奇怪,”凯尔随手把平铲靠在身边,然后小心翼翼的解开腰带,在护卫们的监视下,他从用粗线缝制的宽大牛皮腰带上挑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陛下我相信您重新夺回耶路撒冷的信心和热诚,”凯尔把腰带慢慢举到伊莎贝拉面前,让她看清挑开的夹层里隐藏的一个东西“我也相信,当您看到这个的时候一定会信任我。”
伊莎贝拉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愕然的看着凯尔手中腰带里隐藏的那个东西,过了好一阵后,她身后的护卫才听到女王用略显激动的声调向那个“花匠”说到:“我想我们的确可以好好谈谈,不过至于是否应该信任你,这并不取决于你手里的这个……证明,这需要看你们究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又能给予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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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女王陛下,的确如此。”凯尔微笑着深深躬身,在向女王深施一礼之后,他抬手示意,陪伴着年轻的耶路撒冷女王向着花圃的深处缓缓走去。
………
深秋略显微寒的冷风掠过戈壁空旷的土地,带着阵阵的灰色烟尘在被常年践踏过的道路上扬起片片的尘幕。
在尘幕中,一面面崭新的花式各异的军旗沿着道路横列矗立在道边,跟随在军旗边的年轻护旗手们手握长矛,矛尖斜指旗帜,一时间旗帜飘扬,刀枪如林!
但是,当一面边沿上镌绣着繁琐的花式经言的红色黑十字旗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军旗都降下旗标,如在向那面旗帜致敬般落下旗头。
一小队身穿短环甲的斥候骑兵在旗帜的引导下向前奔去,随着斥候队的身影掠过,地面上传来的阵阵沉闷锤击似乎越来越重,站在路边的教众们开始激动起来,土地踮起脚尖,努力的循着那震动的来处向考雷托尔城门的方向看着,伴着一股股的烟尘升起,整个城门都似乎笼罩在了一片雾腾腾的迷茫之中。
先是一个,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近卫骑兵的身影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在同样是红色黑十字旗的引导下,整队的近卫军跟随在圣旗的后面冲出考雷托尔城门,在人群发出震天的“耶稣基督降临,上帝保佑圣子”高呼声中,身上链甲泛着粼粼寒光的近卫军护卫着一个骑在黑色骏马上的骑士,从考雷托尔城门下跃然而出!
黑色的高大战马,黑色的连帽长袍,与身后那面猎猎飘扬,闪动着红与黑这两种令人掠夺着人们眼神的色彩的旗帜交相辉映。
在深秋扬起的冷风中,连帽外袍如天使展开的黑色羽翼般在骑士的背后飘摆,高大的黑色战马的巨大马蹄,每踏出一步都会在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尘土,它修长的脖子随着前进筋脉鼓涨的轻轻躁动,有力的四肢在迈动步子时,肌肉上的颤抖,让它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映照得闪起一层微微的黑光。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那黑色战马和马上的骑士所吸引!
“比赛弗勒斯!”
不知道是谁首先发出的一声呐喊,让所有的士兵在一瞬间从胸膛里爆发出一片欢呼!
站在外围的教众们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些士兵,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军人会喊出这样一个名字,而知道这名字来历的人教士们则用不安的眼神相互望着。
他们不敢想象这些曾经在耶路撒冷浴血奋战的士兵,居然会对一匹战马爆发出如此狂热的崇拜,尽管耶路撒冷的奇迹已经让教士们默认了圣子的存在,但是当他们听到这种近似发狂的呼喊之后,教士们终于开始感到一阵不安和恐惧。
“上帝,这不是个好征兆,”一个教士惊恐的对身边同样不安的考雷托尔主教低声嘀咕着“要知道对野兽崇拜,这是异教徒的举动。”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圣子的奇迹就在面前,”考雷托尔主教气急败坏的说着:“现在他们连他的战马都开始崇拜了。”
“封印解开时,那骑士带着死亡而来,在那马后面的,是地狱之火……”
赫拉克留用力拉紧法袍宽大的袖口,尽管凉风不住吹进他的衣服,可是和他心底里那股难言的恐惧相比,寒风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望着那包裹在黑色中令人侧目的人马,赫拉克留第一次为自己选择的对错犹豫起来。
“上帝宽恕我吧,也许我是受到了一个堕落的圣子诱惑,也许是一个将来会被上帝抛弃的圣子。”大主教嘴唇里挤出这句话,他畏惧的看着驾驭着比赛弗勒斯向自己缓慢走来的骑士,直到那匹战马粗重的响鼻喷出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
大主教咬紧牙关向上抬着头,他试图穿透那层覆盖在外面的黑色披风,看清骑在马上的那个人的脸,但是一阵让他眩晕的阳光却在这时从那人身后照射过来。
一时间,完全被笼罩在光昏里的骑士身边透出的光明让大主教不由自主的挡住眼睛,在比赛弗勒斯再次发出粗重焦躁的响鼻呼气中,大主教不禁感觉到了那位平静的坐在马上的骑士微微倾身过来时,四周人发出的阵阵抽气声。
“我需要你的祝福,大主教。”
伦格坐在战马上俯视着站在地上抬头望着自己的赫拉克留,他的声音并不高,可是听在大主教耳中,却如同阵阵敲击他心底的重锤般令他畏惧。
耶路撒冷王国历任国王的冠冕都是由耶路撒冷的大主教亲手戴上的,在那个神圣的时刻,国王要跪在大主教的面前,接受代表上帝意志的神仆的祝福和承认。
而自从公元八百年的时候,查理曼接受了里奥教皇的加冕之后,以上帝的名义为皇帝和国王加冕就成了基督世界最神圣的仪式之一。
在那个时刻,最有权威的并不是即将正式登上宝座的君主,而是高高的站在君主面前的教皇和主教!
在那个时刻,即使是最不虔诚也最蔑视神权的狂妄之让你,也会在神权展现出来无上威严下怯懦退缩!
但是现在,人们被眼前这个人真正的大胆和狂妄惊呆了,原本欢呼雷动的考雷托尔城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站在大路中间的那两个人相互对视的人。
“砰!砰!砰砰!”
一阵沉闷的兵器拍击盾牌的声音首先从近卫军队伍里响起,接着,骑士团小旗旗队、考雷托尔重骑兵、甚至是那些跟随着伦格离开耶路撒冷的护圣军,一队队的军人开始随着那特有节奏发出沉闷而有力的敲击,一时间考雷托尔城外声如雷鸣!
而随着这股敲击,更多虽然杂乱却更显气势的踏步声从教众们的脚下传来,他们学着那些士兵的鼓点不停的用力原地踩动右脚,一波*震得考雷托尔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的巨大声浪中霎时响彻大地!
终于,在这令人胆寒的鼓点震撼中,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赫拉克留把手里的长柄十字架法杖举到面前,抬头仰望着如包裹在耀眼阳光里的黑色骑士,他深深的低下了带着耶路撒冷大主教冠冕的头。
“愿上帝与你同在。”大主教声音沉闷的发出这句堪称耶路撒冷王国历史上最简短的祝福。
“大主教你忘了,还有主基督的荣光。”伦格再次微微弯腰,向站在马前的赫拉克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轻声低低的提醒。
说完,他忽然猛提缰绳,随着比赛弗勒斯抬头发出一声嘶鸣,战马有力的四肢霎时向前用力窜出,沿着大路飞快的从一队队的士兵前急掠而过!
“耶稣基督降临,上帝保佑圣子!”
呐喊声霎时随着比赛弗勒斯黑色影子的闪过在道路上一直延伸而去,在那黑色人马的后面,扬起的烟尘似乎在那一刻迅速的把那个活生生的人映入了一片迷茫的虚幻之中,只有如雷鸣般的呼声,随着他的身影在大地上向前蔓延,直到彻底消失。
“在那马后面的,是地狱之火……”
赫拉克留喃喃的背诵着启示录上这令他胆寒的经文,在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可怕封印的开启。
脚步声轻轻传来,赫拉克留微微回头,看到了正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赫克托尔。
白化病人的脸上这时洋溢着罕见的兴奋,不过他透明的眼睛却依然显得毫无表情,令人丝毫看不出那里面究竟都隐藏着什么。
“看来您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赫克托尔望着在近卫军簇拥下远去的伦格的背影微微吐出一口气“‘耶稣基督降临,上帝保佑圣子’,大主教您还记得在耶路撒冷的城头上您已经选择了站在大人一边的时候,大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吗?”
“耶路撒冷,唯我独尊……”赫拉克留尽力让自己的声调显得自然些,可是他却怎么也无法保持下来“我知道他的野心,为了耶路撒冷和我自己,我已经选择了站在他的一边,可是现在,他究竟想要什么?”
“也许是我们现在还想不到的东西,不过那肯定是让我们任何人都会感到意外和敬畏的。”赫克托尔转身招呼自己的扈从牵过战马,在要翻身上马的刹那,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用那双毫无表情的透明眼睛看着赫拉克留淡淡的说:“大主教,刚才祝福的时候,你忘记了提到主基督。”
说完,赫拉克留翻身上马,越过目光呆滞的大主教向城里奔去。
比赛弗勒斯在戈壁上奔驰着,迎面而来的风沙很快就把伦格的头脸上蒙起一片灰尘,不过他却没有管这些,直到不知道跑出多远才终于停下脚步,嘴里发出重重的闷声。
伦格回过头,望着在视线里已经变得模糊的考雷托尔城,被灰尘掩盖的面目下终于显出一丝彻底的放松。
即使到了这时,他的心里也还在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兴奋,可同时也感到紧张。
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而且也必须要来!
他必须要让所有人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更要让他的追随者们知道他的位置。
远在梵蒂冈的教皇则是整个基督公教世界中至高无上的精神君主!
不论是多么伟大的君主在这位上帝在人世间的代理者面前都要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而几乎每个欧洲君主都以能在他的面前跪下,接受这位最高神仆的加冕为荣。
而耶路撒冷大主教则是这位上帝代理者的派遣来的使者。
这就让所有的耶路撒冷大主教就如一个个骄横跋扈的太上皇般,在耶路撒冷肆意影响着国王们的抉择,即使是如鲍德温三世和阿马里克一世那样充满权谋的帝王,在面对可能与萨拉森人的妥协时,也不能不因为要顾及到那一位位深居圣墓教堂里的大主教而踌躇不前。
至于盖伊,则根本就是个完全被宗教狂和骑士疯子们绑架的可怜虫,他在为自己的野心不住努力的同时,也因为被那些人不停的影响而左右摇摆,最终让自己陷进了可怕的麻烦。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当伦格终于决定要让所有人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怎么承受那一刻的巨大压力的。在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个在看着一幕戏剧的观众,当终于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阵近似麻痹的奇异感觉才在那时彻底袭过他的全身!
他需要得到的,终于得到了!耶路撒冷大主教,梵蒂冈至高无上神权的代表,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低头!
伦格抬手掀起头上的帽兜,耀眼的阳光立时照得他有些眩晕,他伸出右手本能的挡在眼前,之后他慢慢伸开手指,让温暖明亮的光辉透过指缝照到脸上。
伦格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璀璨的阳光,当他深深呼吸时,一阵阵特有的夹带着尘土气息的枯草气息传进他的鼻间。
“已经秋天了……”
伦格低声自语着,他还记得去年的自己,也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他陪伴着一位令他终身受益的导师和朋友来到了耶路撒冷城外,在那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那位一生都在追求一个梦想的高贵骑士,静静的在耶路撒冷城外黯然逝去。
也是在那个似乎苍天都为之哭泣的时候,自己用誓言继承了那位骑士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而现在,伦格回头看着紧紧跟随在自己身边的近卫军和身后的旗帜,他的嘴角上挂起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伦格把始终挂在胸口的那个小袋子从衣领里抽出来,望着里面那块让他见证了千年谜团的“圣骨”,伦格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
一阵车轮声从远处隐隐传来,伦格回头望去,看着远远行来的玛蒂娜的马车,他微笑着驱马向前,同时他握着“圣骨”的右拳忽然向外张开!
当从冷风中收回右手时,他的手掌里已经空空如也……
短短的距离一瞬既到,当车门砰然敞开时,一身朴素简便的旅居裙的马蒂亚出现在了车门口!
激动的女孩没有等马车停稳就猛然向着伦格扑来,而等待她的则是一个和女孩一样充满激情的有力拥抱!
“我出城的时候没看到你,以为你又要剩下我了呢!”玛蒂娜激动的坐在伦格怀里哭泣着。
“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伦格安慰着女孩。
“那你现在伦格安慰着女孩。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了吗?”玛蒂娜好奇的看着前方,她知道那并不是去埃德萨的方向。
“当然可以,”伦格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我们去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我们属于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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