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蒂芬娜夫人斜靠在儿子的病床边沉沉的睡着,她原本由于旅行疲惫的身体因为照顾儿子终于承受不住睡的很沉,可是她还是立刻被“床上”传来的声音轻微声音惊醒了。
她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看到就在离她不远的床头边,那个古怪的小罗马侍从正把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的贴在儿子黑紫肿胀的肋下。
汉弗雷因为疼痛发出的呻吟一抽一抽的,可是让她惊喜的是,她听到了儿子因为疼痛嘴里发出的愤怒的咒骂声:
“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难道你就不能轻些,我的上帝这可真疼!”
“汉弗雷,我的儿子!”
施蒂芬娜夫人站起来伸手轻轻抚mo着儿子的脸颊和肩膀,她奋力从疼痛的喉咙里发出略带沙哑的轻呼,可难以忍受的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让她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夫人,您现在很劳累,而且您的喉咙也发炎了,请您还是休息吧,汉弗雷少爷我会照顾好的。”伦格回过头对探看着的施蒂芬娜夫人恭敬的说,对这位充满豪爽之气的贵族夫人,伦格还是很有好感的“汉弗雷少爷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上帝保佑他,现在看来他的伤势不是很重,虽然受了重击,可是没有伤到内脏,这真是个奇迹了。”
“感谢上帝!”施蒂芬娜夫人双手紧握抵着额头低声祷告着,然后她有看着伦格贴到汉弗雷患处的那块黑乎乎的东西疑惑的问:“这是什么,看上去很……很奇怪。”
“夫人,这是蜥蜴皮,”伦格不在意的回答着。
“什么!上帝,你快把这东西从我身上拿走!”刚刚平静下来的汉弗雷暴跳如雷的喊着,可是还没等他动起来,伦格已经提前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同时用力带动伤处传来的剧痛也让他立刻老实的躺了回去,可他嘴里还是不停的喊着:“快把这肮脏的东西拿走,这是巫术,是异教徒才用的玩意!”
“这是医术,即使是当初君士坦丁大帝的母亲圣海伦娜(东罗马帝国创立者君士坦丁一世的母亲海伦娜,是促成君士坦丁一世皈依基督的主要人物,死后被教会封圣)也曾经在一次意外受伤之后使用这个,圣海伦娜可是一位圣人,汉弗雷少爷。”
“是这样吗……”汉弗雷有些迟疑的看着肋骨下那一大片粘呼呼的东西“你发誓圣海伦娜用的真是这个东西?”
“我发誓。”伦格好笑的举起手,看着汉弗雷脸上松懈下去的表情,他暗暗摇头,心里嘀咕着:“圣海伦娜是不是真的使用过这东西,大概你只能死后去天堂向她求证了。”
“侍从,你应该得到奖赏,不过这个奖赏不应该只是财富,”施蒂芬娜夫人突然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她拿起了一柄靠在“床边”的长剑,对伦格点了点头“过来,侍从,到我面前来。”
听到施蒂芬娜夫人的话,伦格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床上”的汉弗雷。看到他鼓励甚至有些兴奋的眼神之后,伦格走到伯爵夫人面前,按照已经熟悉的习俗单膝跪下。
“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赋予我的权力为证,我授予你持旗侍从的称号。”施蒂芬娜夫人平静中透着威严的声音让伦格觉得有种强烈的沉重感“在我的领地,你有权和我最好的侍从一起为我的家族持旗,在战斗时候,你有权为我的军队持旗,在和平的时候,你有权卫护我家族的旗帜不受侵犯。愿上帝赐予你虔诚,勇气,好运。”
“上帝赐恩,上帝佑我,主基督降临与我同在。”
伦格低下头,感受着夫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剑的分量,清冷的剑身发出的凉气滑过伦格的脸颊。锋利的剑刃几乎是擦着伦格的脖子晃过,在刹那,他居然感觉到从伯爵夫人身上透来的一丝令他说不出的凛冽气息。
可是这种感觉立刻就被夫人干净利落的声音打断了,她在念完最后的授礼词之后,嘴里发出“嘿”的一声吆喝,然后就顺手把沉重的长剑插到了沙地上。
看着伯爵夫人直爽豪迈的样子,伦格暗中为自己的胡思乱想一阵难堪,自从知道托尔梅对自己隐瞒的事实之后,他开始对任何人都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甚至他有时候觉得就是告诉他这些真相的阿赛琳,似乎也对自己有所保留,这让他真正开始认真审视起自己的处境来。
“这很好,罗马人。”汉弗雷刚发出一声叫声,可立刻就牵扯到伤处,他的嘴角一裂痛苦的呻吟了出来“上帝,这可真疼。”
“你不要乱动,会让伤势加重的。”施蒂芬娜夫人立刻冲上去,她完全不顾作为一位伯爵夫人应有的矜持,半跪在儿子的身边不住的叮嘱着,直到汉弗雷因为不耐烦闭上眼睛,她才微笑着整平了长裙上的褶皱,转身对一旁的伦格低声说:“你可以下去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侍从。”
“遵命夫人。”
伦格弯腰行礼,转身走出帐篷,向托尔梅休息的地方走去。
他没想到,在他身后,施蒂芬娜夫人这时正用一种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那眼神里面,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冷意。
离开了汉弗雷帐篷的伦格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从营地外走来的罗里希德骑士。他的头盔夹在腋下,合着灰尘的汗水把脸上染的一片脏兮兮的。已经除去外面罩衫的锁子甲半披在身上,混合着汗渍的锁甲皮带紧紧的绑在腰上,看上去更如同一个传说中的蛮族妖怪而不是一个十字军骑士。
看到伦格走来,罗里希德的小眼睛微微眯了眯,可他还是接着向前走去。当伦格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抓住伦格的肩膀,把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魁梧身材笼罩住伦格,低声对他说:“小子,听好了,告诉你那个穷光蛋主人,最好赶快滚远点,别想在这里沾到什么好处。”
说完,他又用力向怀里一拽,可是他的手腕立刻被伦格紧紧抓住,就在他诧异于这个年轻的小罗马人居然也有着一份不小的腕力的时候,伦格已经用同样很低却毫不畏惧的声音回答他:“骑士大人,你这么着急的想赶走我们,难道是你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吗?请不要忘了博特纳姆的主人是谁。更请你不要忘了,圣殿骑士们的副团长雷纳德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说完,他突然手上用力,趁着罗里希德一时失神,硬生生的掰开了抓在胸前的双手。然后看着罗里希德的脸上升腾起的愤怒血色,他微微鞠躬用平静的语气淡淡说:“大人,请原谅刚才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为汉弗雷少爷的服务,伯爵夫人已经授予我持旗侍从的称号。至少在博特纳姆的领地和队伍里,我有权为了卫护圣旗的尊严战斗。这是我得到的奖赏,是施蒂芬娜夫人以持剑礼授予我的权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施蒂芬娜夫人和在君士坦丁堡的牧首大人以及所有领导教区的神职人员,没有任何人能剥夺我的这个权力,请您明白这一点,大人!”
说完,伦格再次微微鞠躬,然后转身走去。
这次,他的身体挺的很直。
“啊,一个持旗侍从,真是了不起的奖赏。”
阿赛琳夸张的发出一声“惊呼”,甚至还拖着裙角向伦格微微躬身行礼。不过当他微弯下腰的时候,伦格因为看到她领口里深深的乳沟,心底不由一阵急跳。
“那么,你现在为施蒂芬娜夫人干活了?”用特有的讽刺讥笑过伦格之后,阿赛琳一下坐到一个木桶上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持旗侍从”。
“当然不是,这不过是一个荣誉,或者说是一种象征。”伦格微笑着纠正她“就好像你客气的说某人就如同你那条船的船长一样应该得到尊重,可是你却绝对不会真的让这个人掌舵。”
“那就是说,你拼命得到的不过是个虚名?”
“不,那是一种荣誉和尊严!”
托尔梅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他一手提着把带鞘佩剑,一手拿着个小小的布包。
“荣誉,尊严,忠诚还有信诺和责任。小伦格,你能承担这些东西吗?你必须想清楚,要知道当你发誓接受这些的时候,你必须用自己的生命和一切遵守这些约束。不论是否会付出高昂的代价,对你来说,这些是不是太沉重了呢?”
伦格看着脸上依然透着潮红的托尔梅,他的精神似乎好转了一些,可是脸上那种病态的红润却让人更加不安。
这个时候实际上伦格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的,对他来说不论是骑士必须遵守的严谨法则,还是这个时代那种执拗的宗教冲突都并不能让他有多少太多的认同感。
在他眼里,既不认为十字军的虔诚多么高尚,也不认为撒拉森人的顽强多么固执。当他明白自己被带到这个时代那一天起,他唯一想的只有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怎么生存下去。
所以,他这个时候的心理是迷茫的,特别是当他知道了托尔梅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事情之后,这种迷茫更加深浓,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在这个时代顺利的存活下去,他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信任谁!
“过来,孩子,让我告诉你些事。”托尔梅把手里的剑和布包都放在身边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一块毯子示意伦格过去。然后他又转头对阿赛琳没好气的说:“走开点女人,去和她们随便闲聊点什么,顺便打听些事。”
阿赛琳似乎不很情愿的瞪了托尔梅一眼,可还是转身向远处一群正叽叽喳喳的女人走去,
伦格的心不由轻跳,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从内心里他不希望眼前这个人真的欺骗自己。当他走到托尔梅跟前的时候,他不住的在心底暗暗喊着:“告诉我一切,告诉我你没想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