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黎波里——“地中海白色的新娘”,伦格心头闪过这个曾经听到过的美丽名字,后世的丁超虽然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却听很多人说起过这个地方的美丽,而在这个时代,一段令他难忘的际遇又让他对这个地方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忧情。
托尔梅似乎看透了他心思般拍了拍伦格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你的那位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要嫁的,就是的黎波里的雷蒙的儿子克洛维。”
玛蒂娜·埃·约瑟林,这个名字从伦格的心头闪过,已经许久没有想起来了吧。伦格在内心里问自己。或者,是自己一直在回避着去想起这个女孩子。
从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时候的冲动,到之后因为对残酷现实畏惧的回避,再到现在终于不再躲避而产生面对一切的勇气。伦格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好像一条在高低跌宕的波涛里不住起伏的小船。
而现在才是自己真正决定掌握这条命运之船方向的时刻。这一切,难道真的是起源于那柄虚幻的,甚至是无人敢于去辩驳真伪的圣枪吗?
伦格从内心里对那些虔诚的信徒和神甫们讥讽的笑了笑,既然已经这样,那就让命运自己走向一个无法探知的未来吧。
托尔梅这个时候也正满腹心事的看着这座标志着进入的黎波里伯爵国的堡垒。对于的黎波里的领主雷蒙,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去形容,甚至有时候他更愿意相信阿赛琳听到的一切是错误的,甚至是这个女海盗在欺骗自己。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而且阿赛琳也完全没有必要去编造这样一个谎言。
那么,难道真是的黎波里的雷蒙吗?难道真的是他指使罗里希德夺取施蒂芬娜守护的圣枪吗?
想到这里,托尔梅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后面车上已经闻声下车的伯爵夫人,也许是有所感应,伯爵夫人转过头,于是,他们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那一丝迷惑。
远处,一队骑兵掀起的烟尘吸引了正兴高采烈的议论的旅行者们。随着队伍的靠近,黑底白十字的旗帜也逐渐鲜明起来,在落日余晖的衬托下,那些骑兵如同孕育在一片血色光芒中一般向着队伍奔来。
十字军,血光中的十字军,看着眼前这个场景,伦格慢慢把短袍领子上的帽兜带到头上,他觉得眼前的一切,突然让他有点不舒服。
在深沉的暮色最终降临之前,施蒂芬娜夫人的队伍终于进入了修喇宋堡垒。
通过堡垒的圆拱形大门的时候,伦格看到一个身穿土棕色长袍的男人站在门外,恭敬的向远道而至的伯爵夫人行礼。不过令伦格注意的是,当托尔梅被介绍给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唯一的一只灰色眼睛却立刻向自己看来。
而且,他很快发现,堡垒里的其他人,也都在用一种好奇和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到了这时,不论还是托尔梅,伯爵夫人还是伦格本人都已经知道,圣枪守护者的故事,肯定已经先于他们的行程,在这片土地上传播开了。
红彤彤的火把在简陋的堡垒墙壁上照出了一片明暗交替的光影。墙壁边树立的一排刀枪的影子,在火光的摇曳中映在墙上,就如同一根根不住舞动的魔鬼的手指。
伦格坐在一个角落里用热水擦拭着自己的身子,长时间在隔壁旷野中的旅行,让他的身体觉得难道到了极点,甚至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因为肮脏,有什么地方已经开始出现疥癣了。
一声轻微的响声送身后响起,伦格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到一张有些紧张又很好奇的小脸出现在房门外的一角。他认出来,这个孩子就是朝圣队伍中那个要腊肉干的男孩。
“有什么事吗?”伦格微笑着向男孩招招手“有事情就过来吧。”
男孩很兴奋的向前走了几步,可又立刻谨慎的站住了,他抬着头看着伦格。这样一来,伦格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一小块污泥和淤肿。
“怎么了?和人打架了?”伦格笑着抹去孩子脸上的泥点。
听到伦格的话,男孩的脸上立刻崩起一片通红,他喘着气小心的问:“我,我只想问问你,我听他们说那些人抢圣枪的时候,谁都拿不了,只有你拿的起来它,是这样吗?我告诉那些城堡里的孩子,他们不信还说你是骗子!”
听到孩子的话,伦格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是个小小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罗马农兵。如果这是他唯一的身份,那现在的他,处了应该感到无比的荣耀之外,就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甚至可能极端点,他会把自己当成上帝使者一般到处宣扬上帝的荣光,这样的生活肯定既光鲜又惬意,可惜的是,偏偏他不是。
为什么施蒂芬娜夫人在自己的家族秘密的守护着圣枪几达百年之后,会在这种时候公然承认这个秘密?为什么他们会大肆的宣扬圣枪守护者的存在和奇迹,甚至为什么他们会把自己死而复生的“奇迹”到处宣扬?
伦格是比谁都明白的!
与其无法秘密的保护,反而不如让一切都展示在阳光之下。圣枪的神圣和一个突然出现的拥有着圣子复活般奇迹的守护者的出现,是防御那些在暗中窥伺圣物者的最好保护。
而现在的自己,无疑成为了这一切中最令人注目的目标。“靶子”这个词在伦格的脑海里翻滚着。在这时代,这样的身份,这样的际遇和奇迹之下,自己的面前,可能会有一条通向荣耀之路,也可能会有一条走向毁灭的死亡之途。
“你不要去和他们争执,”伦格蹲下身对男孩笑着说“如果他们再说这些话,你就告诉他们,上帝的意志不是凡俗的世人能理解的。”
说到这里,伦格站起来,向着出现在房门口的伯爵夫人恭敬、谦逊却腔调淡然的说:“夫人,我想您也同意,上帝的意志,是不容质疑的,是吗?”
施蒂芬娜夫人站在门口,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侍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仪式上,他那种出人意料的行为,一直令伯爵夫人有着说不出的不安。不是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也不是他居然会说出的拉丁祈祷词,而是他那眼神里透露出的似乎已经完全洞察自己目的的神态。
施蒂芬娜夫人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个人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罗马农兵,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孩子。他不可能会发现自己的目的,更不可能会理解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挡箭牌的事实。
可是,当托尔梅把和他的谈话告诉她的时候,伯爵夫人惊骇了。她责备托尔梅的失信,更恐惧这个罗马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尽管托尔梅一再保证这个孩子不会说出汉弗雷的秘密,可是她还是觉得恐惧不安,
所以她决定立刻见他,贿赂他,威胁他,或者答应他提出的任何条件,无论如何,她都要为自己的儿子得到一个保证。
但是,当她站在门口听到他对男孩说出的话之后,伯爵夫人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罗马孩子,也许根本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幼稚无知,甚至可能他已经完全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和意图。
这让施蒂芬娜夫人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即将被揭穿谎言的说谎者,而更可怕的是,从进入修剌宋堡垒之后听到的情况看,现在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当初的想象,更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夫人,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吗?”伦格看着施蒂芬娜夫人丰腴的脸轻轻问着。这时候的他,开始有了一种虽然依旧前途不定,却已经能趁势把握的踏实感觉,至少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伯爵夫人需要他的存在。
“是的,侍从,”施蒂芬娜夫人迅速稳定下了自己的思绪,作为一个贵族和伯爵领地曾经的继承人(结婚之后,她的领地合法继承权就自动渡让给了她的丈夫),高贵身份的骄傲的和矜持不允许她在一个侍从面前失态,即使这个侍从已经开始被人们私下里称呼为“上帝的宠儿”“修喇宋堡垒的掌旗官要宴请我们。而且,他们希望能看到守护圣枪的勇士。我要求你能尽快到外面的大厅去。即使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侍从,我希望你不要失仪。”
“遵命,夫人。”伦格微微低下头,不过他看到说完话之后的施蒂芬娜夫人不但没有离去,落进他低垂的视线里的裙摆反而向着自己靠近了几步。
伦格抬起头,于是就看到了伯爵夫人因为刻意压抑而微微胀红的脸颊:“侍从,”夫人尽量用很小的声音说“你真的能保证为我的儿子保守,保守他的秘密?”
“当然,夫人,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去,就如同从没听到过一样,这一点您尽可放心。”伦格向后退了一步再次微微鞠躬,对于这个为了爱子不惜一切的母亲,他的内心里不知道是该憎恨还是怜悯。即使,她的阴谋导致了自己哥哥的死亡。
“你发誓!”伯爵夫人再次低声催促着,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这个保证,在她的眼里,眼前这个侍从就如同一柄随时会降临到儿子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可怕,却有毫无办法。
“夫人!”伦格有些不快的皱起了眉,不过他终于还是轻轻点头,用同样低低的声音说:“好的夫人,我发誓。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想请你对我保证,您将不再对我有任何危害的想法,我想夫人您很清楚,现在的我,对您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你这是在威胁吗?”施蒂芬娜夫人的脸色再次胀红,可是当她看到伦格平静的表情之后,她微微沉默,然后终于肯定的点了点头“好的,我也向你保证,我不会再做出加害你的任何行为。”
“那就太好了,”伦格躬身行礼。
在施蒂芬娜夫人有些懊恼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对着伯爵夫人的背影淡然的说:“愿上帝保佑您和您的儿子,夫人。”
直到离去的伯爵夫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伦格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关上的房门,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伦格不能不承认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冒险,甚至是十足的莽撞。
“可是,如果不这样,自己的处境不是更加危险吗?”伦格一边把一块干净的裹腿布绑在腿上,一边寻思着“只有利用现在她依赖圣枪守护者这个时机,不论是妥协还是要挟,都必须让她保证不再伤害自己。否则,如果连身边的人都可能对自己产生危害,那随之而来的呢?”想到这里,伦格的心一阵烦躁,他用足力气狠狠的一勒腿上的绑腿绳,一阵疼痛让他不由“哼”出了声。
“无论如何,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要面对这一切了。”他稍微清醒的神智因为疼痛为之一振“圣枪的守护者,多么荣耀的名字,可是这种荣耀背后的可怕,又有多少人知道。”
“圣枪的发现者”彼得被火烧死的惨事又出现在伦格的心头,事实上,到了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初这个“圣枪的发现者”。即使偶然有人想起来,也都是使用“骗子”、“神棍”、“撒谎者”这类话来形容这个可怜的人。
人们崇拜圣枪,甚至因为圣枪的出现而打赢了第一次东征时候的强大敌人,但是他们对发现圣枪的人却毫无任何怜悯知心,以致那个彼得就是因为人们对他的质疑而被迫接受火刑考验,最终被活活烧死的。
人们怀疑彼得发现圣枪的真实,却在同时千方百计的回避圣枪存在的真伪,这种巨大的讽刺令伦格他的心不由一阵抽紧。
“发现者”的下场是如此可怕,那么“守护者”呢?自己呢?会怎么样?!
“我绝对不能落到那种下场!”伦格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
“你在说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伦格立刻转过身。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房间的阿赛琳,正脸上透着一丝好奇的看着他。
“有身份的女士是不会随意进入男人房间的。”因为自己的话被人听到的伦格,立刻随意又有些挑衅的说着令阿赛琳懊恼的话,试图转移着这个聪明甚至是有点聪明过份的女海盗的注意。
“也许你现在就已经自认是什么大人物了吧。”阿赛琳看上去有些愤怒的盯着伦格“难道进入你的房间还需要得到你的允许,更何况这个所谓的房间,不过是堡垒墙边上的一个小窝棚,甚至不能算是你一个人的。别忘了还有胡斯弥尔呢,”阿赛琳打量着四周不屑的摇着头。
可就在伦格暗暗得意终于吸引开她的注意之后,阿赛琳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几乎是把身子完全靠在伦格怀里,一边轻轻咬着他的耳垂,一边小声说:“小农兵,想不到你也并不笨,至少知道现在自己这个身份,可能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呀。”
感受着耳朵上说不出的瘙痒,听着耳边女海盗呓语般的低吟,伦格在冒出一身冷汗之后,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
“这个女人,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