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耀看了一眼崔宝森,“我上去问问,什么的干活。”他已经完全从早上的紧张中解脱出来,感觉全身轻松,就和崔宝森开起了玩笑。
崔宝森也笑道,“站了一上午了,中午得好好米西米西。”
文光耀边说边朝那个女青年走了过去,那人也看到了他,从容地停止了拍照,迎面朝他走过来。
“你是?”文光耀问道,女青年掏出一个深蓝色的证件,文光耀看清了,上面写着“新闻记者证”的字样,文光耀倒吸一口凉气,“记者!”他朝崔宝森喊道。
“哪里的记者?怎么称呼你?”这时,文光耀也看清了她的长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齐耳短发,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知性干练的味道。
女记者收起证件,随口说出一家大型门户网站的名字,“我姓陈。”
崔宝森赶上前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女记者,“你有什么事吗?”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文光耀有些好笑,这不是秃子头上抓虱子,明摆着的事嘛,这个时候人家来总不会是为了宣传琅琊岭的吧,刚才还拿着相机拍二中倒在地上的大门哪。
“你们是?”陈记者反问道,她的声音有种干脆清爽的感觉。
崔宝森看了一眼文光耀,“我们是……,呃,你有什么事吗?”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陈记者不再与他纠缠,“我想采访一下这个学校的校长和老师。”
“老师们都在上课。”崔宝森随口说道,他脸上又开始浮现出笑容。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陈记者的口音带有明显的京味,很好听,她指了指靠在墙上的两扇铁门。
文光耀慌忙上来,“崔所。”他把崔宝森拉一一边,“记者身上都有录音机,你不要随便说话。”崔宝森脸上一懔,“我觉着她已经知道罢课了,拆门的事,她随便找个人就能打听出来,说不定已经打听过了。”
崔宝森看看他,“你说怎么办?”
“是不是先跟王镇汇报一下,”汇报是这几天他刚学的一个词,他发现这个词在许多机关干部的口里使用得很频繁,“要不就跟张洪武委员汇报汇报。”通过通讯录,镇里的两委成员他记得差不多了。
崔宝森说道,“行,你先应付着,我打电话。”领导知道后,作下属的责任就减轻了,但知情不报可是要负全责,这个他心中有数。
陈记者看着文光耀又走回来,依然笑着说道,“我想采访一下这里的校长和老师。”
文光耀本能地觉得有些不正常,为什么龙城罢课,这个陈记者却偏偏跑到二中来,是不是有人报料啊?但他也不敢肯定,或者来了几个记者,这只是其中的一路,他想想,还是后者的情况大些,如果报料而来,现在市政府门前肯定聚焦了大量的老师,她理应去那里才对。
文光耀主动说道,“行,不过,我们先要跟领导打声招呼。”
“你们是?”陈记者又问道。
“我们是镇上的工作人员。”文光耀开诚布公地说道。
陈记者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文光耀马上猜测道她可能知道现在镇上的情况,但二中很封闭,采访老师必须经过大门,否则人家会暗访的,没必要惊动他们。
崔宝森打完电话,也走了过来,“一会儿我们家领导过来,你还要再等等,我们不能答复你。”他明显想拖延时间。
陈记者却不再理他,她直接想往校园里走,但崔宝森马上把手伸了出来。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张洪武让人用摩托车载着赶了过来,事情紧急,他也来不及调车。
摩托车刚停稳,他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四十多岁,个子比较矮小,但脸上却不象大多数乡镇干部那样黑,甚至有些白。
他笑着朝陈记者走过去,“欢迎,欢迎。”一边伸出手来。陈记者勉强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崔宝森赶紧介绍道,“这是我们镇里的宣传委员张洪武、张委员。”
张洪武笑道,“一会我们家王镇长、市委宣传部外宣办田耕、田主任就到。”这事看来有些麻烦,文光耀正想着,王国尧的面包车也开了过来,他风风火火地从车下走了下来。
王国尧走上前来,“欢迎,欢迎。”他也伸出手来,语言与动作跟张洪武一样,陈记者这次脸上露出些笑容,但马上消逝,“你们不是不让我进去吧?”
王国尧马上笑道,“不会,不会,外宣办田主任一会就到。”值些全市罢课的关头,他也有些小心起来。
张洪武见王国尧与陈记者周旋,转而问道,“她来多长时间了?”他的口气里有些质问的意味。
崔宝森看看文光耀,“刚发现就给你打电话了。”他对张洪武的态度比较随意,语气里也有些不满。
“洪武,你给许仕林打个电话,就到他办公室吧。”王国尧说道,他可能也觉着一直站在大门外不太好。文光耀刚要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崔宝森低声说道,“你进去看看,跟着多学习学习。”他却没有跟着进去。
文光耀走上二楼,正碰上王国尧拉着许仕林出来,“你先谈,记者都是人精,这个年头,防贼防盗防记者,我们说话得小心些。”王国尧嘱咐道。
许仕林点点头要朝屋里走,文光耀马上说道,“镇长、校长,最好统一口径,别说叉了。”
王国尧马上道,“是啊,最好统一口径。”
文光耀补充道,“刚才她一直问大门的事,我估计她好象已经采访过一些镇上的人。”
王国尧很重视,马上说道,“大门的事我们应怎么说?”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文光耀。
“实话实说!我估计她只是其中的一路记者,在市里肯定还有其它记者,市里、镇里情况她都知道了,瞒是瞒不住的,就给她说实话,把坏事变成好事。”文光耀说道。
“说实话?”王国尧眉头一皱。
“记者来了就不能挡在外面,你不说,她可以随便报道,我们管不了,说假话也一样,到时她根本不会采纳,到时我们一样也管不了,我们一定不能说假话。”文光耀说道。
许仕林紧接着问道,“怎么把坏事变好事?”
文光耀马上说道,“我们可以引导和确定她要采访的老师,给报道定下调子,就是全市教师都去市政府静坐了,二中的老师仍在校园里,琅琊岭的老师……”
他看了看王国尧,王国尧马上答道,“琅琊岭所有老师都在学校里。”
“这就是我们跟其它镇街不一样的地方,老师们这不是罢课,这是,这是消极上课。”文光耀定性道。
“消极上课?”王国尧跟许仕林都重复了一句。
“大门的事,确实是老师们情绪激动推倒的,但现在经过校长作工作,老师们已经回到校园里,如果再动员部分教师回到教室,那这就不是罢课,是消极上课。”文光耀强调道。
“马上动员老师吧。”王国尧马上拍板,很有些杀伐决断的味道,此时,当过政府一把手的气质明显表露出来,危急时刻,敢于拍板,也敢于作决策。
许仕林道,“教师现在都不去教室。”
文光耀打断他,“就让班主任去看看,只要教室里有老师就行。”
许仕林把戴得生等校领导叫了出来,他们匆匆往外面走去。
王国尧看看文光耀,“走,我们进去。”
文光耀答道,“您先进去,我打个电话。”他明显感到王国尧的信任和赞许。
电话是打给梁国涛的,梁国涛听到说实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里面,陈记者见王国尧进来,“这位领导,我想问一下现在校园里还有老师吗?”看到倒塌的大门,她好象已经想象到所有老师冲出校门的场景,对刚才群众说老师把大门拆了并没有冲出来的说法并不相信,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本子和笔来。
王国尧胸有成竹,“所有的老师都在学校里!”
“有没有老师受伤或者行动受到限制?”她又问道。
“一个老师受伤,没有人受到限制!”王国尧的声音有些粗,文光耀注意到他的嘴唇很干,嘴上也起了几个泡。
“我想去各个办公室看一下,顺便见一下受伤的老师。”陈记者坚定地说。
可是当她看到各个办公室里的老师时,她真有些疑惑了,所以当梁国涛来到校长室时,她接着着问道,“这位老师,我是记者,我想问你为什么受伤了?”
梁国涛看了一眼文光耀,“拆学校大门时受的伤。”
陈记者下意识地看了看王国尧,王国尧的脸上也有些担心,“为什么拆学校的大门?”
“大家想到市政府门前反映情况,可是学校把大门锁了,不让出去,我们就把门拆了。”
“你的手是在拆门时受的伤吗?不要紧吧?”
“没事,皮外伤。”
“为什么门拆了,大家却不去市里反映诉求了?”
“校长很通情达理,不象其它人,准备秋后算账,校长也答应把校办工厂的钱给大家发加班费。”
“我看到一部分老师,其它老师呢?”
“其它老师都在教室里,”许仕林从外面走进来,把话接了过去,文光耀长舒一口气,只要老师们肯进教室,复课就成功一半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