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许多喝多了酒,然后酒后乱性,最后被拒绝甚至锒铛入狱的人最后的忏悔一样。很可能他们自己都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不理性,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么禽兽。进而怀疑当时的自己,倒是是不是自己。
张扬现在就有这种体会。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可能说出真心喜欢思思的话来呢?如果把思思换成瑶瑶,张扬倒还可以接受。并且可以找出各种理由和借口来解释自己说这番话的合理性。可是,当事人是思思。
瑶瑶忽然伸手摸着张扬的脑袋,笑了一声,问:“和她吵架了?哎,谈恋爱么,都是这样的。相互忍让就好了。”
“这不是忍让不忍让的问题,这是……”张扬发现自己竟然好似默认了与思思的恋爱关系了。想改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叹一口气,特别扫兴。他觉得,自己要是跟瑶瑶说起自己记不起“一年前”的事情,啰里啰唆一大堆,反而像个怨妇了。
“好了好了,看电视。”瑶瑶拿起桌上的遥控器,笑道,“我这里多了个彩电,你怎么也没发现?不知道你整天想什么呢。”
张扬还真没发现墙角多了个14寸的彩电。
“看来真是有钱了啊。”张扬笑了一声,疲惫的躺在床上,抱着脑袋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则新闻,说是一个大学生跳进河里救了一个落水儿童,自己却因为不习水性而淹死。瑶瑶在张扬旁边躺下来,唉了一声,道:“好人啊。”
张扬鼻孔里喷气,讪笑道:“白痴而已。”
“救人还是白痴?”瑶瑶转脸看着张扬,问道。
张扬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吸一口气,说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说是2008年五月十二日下午两点,四川省汶川县发生特大地震。后来,其中一个叫范美忠的人在天涯发帖,说起自己在地震那一刻逃出教室的惊险。后来,有人指责其丢下学生逃命,戏称其‘范跑跑’。此事件引起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指责范美忠有失‘师德’。”
张扬的“故事”,无疑给了瑶瑶非常大的震动。明确的事件和地点,更震撼着瑶瑶的心。她的酒,醒了。努力保持着震惊,不去多舌的询问,只是说道:“这个老师,确实很没有师德。”
张扬微微一笑,又道:“还有一个故事,说是安徽有个孕妇,怀孕六个月,见人落水,就跳下水救了人一命。这个孕妇,被称作最美孕妇。嗯,最美什么的叫法,在那个年代很流行。”
瑶瑶也微微笑着,并没有再做评论,只是等着张扬继续说话。
张扬点了一支烟,他不喜欢抽烟,有时候却又觉得自己该抽一支烟。因为总是感觉自己的手要是不拿着烟,似乎没有地方放。他说:“我一直在想,那些骂范美忠的人,是否都会支持他们的父亲或者儿子或者兄弟或者丈夫在灾难降临的时候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去救别人。如果他们的父亲或者儿子或者兄弟或者丈夫没有那么英勇,他们会怎么样?那些赞美那个孕妇的人,是否都会强烈要求他们的母亲、妻子、女儿、姐妹在怀孕6个月的时候跳水救人。”
瑶瑶陷入了沉思。
张扬又问:“如果你怀孕6个月的时候,见到有人落水,而没有跳进去救人,你的父母、兄弟、丈夫和朋友指责你,你会有何感想?”
瑶瑶叹气,道:“我会选择报警或者求助。”
“可惜,现实里,并不像选择题一样有足够的并且绝对有一个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是你呢?我是说如果你是范跑跑的家人呢?”瑶瑶问。尽管不想用这个蔑称,但瑶瑶一时间记不起范美忠的名字了。
“我希望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心怀正义,但绝不会认同他们用生命来换取这种正义。”张扬说道:“或者,我是个狭隘的人,就像我大概会为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以及妻子不顾生命危险,但绝对不会为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么做,哪怕是这件‘正义’的事情被冠上‘为了祖国’的大帽子。”
“那你很容易变成汉奸。”瑶瑶笑道。
“哈哈哈。”张扬大笑。“如果这个国家对你说它的利益高于你的生命,那么,这样的国家,就不值得你付出生命了。就像在特定的环境中,你也许会为你的家人和挚爱献出生命,但如果他们在那个时候主动要求你为他们死,那你就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为他们死了。”停了一下,张扬又道:“当然,不救人和害死人是两码事。这种事情,说不清了。”
张扬忽然想,自己给瑶瑶灌输这种思想,会不会让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儿变得城府极深。揉了一下太阳穴,张扬发现有时候的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未必是好事。“唉,累了累了,我要睡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睡吧。”瑶瑶笑了一下,帮张扬盖好了被子。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看着他闭着眼镜的青涩的脸庞,陷入了沉思。想着想着,瑶瑶就笑了。她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如果自己的丈夫或者家人要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件他们觉得正义善良的事情,那可真是一种悲哀。同样的,自己尽管许多时候有些抱怨自己的父亲没什么本事,默默无闻,但也绝不会认为他为了救别人而死,自己就会高兴。大概自己宁愿他见死不救吧。
总有一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慷他人之慨,换取自己心中认为“伟大”的事情。大概没有人想过,如果范跑跑没有跑,而是为了救学生,牺牲在了地震中,范跑跑的父母家人和妻子的将来,又该怎么办。范跑跑死了,换取了某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的几句赞扬的漂亮话,仅此而已。
看着张扬,瑶瑶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弟弟,是那么的真实。一种超越了现实的真实的存在。不由的把手放在张扬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瑶瑶感觉很幸福。
忽然又想到2008年的四川,瑶瑶心里又有些沉重。回忆起“一九九八,洪水滔天”八个字,再看张扬,瑶瑶嘴角又浮现笑意。这个很可能是个汉奸,也很可能比范跑跑跑的更快的男人,正用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做着许多伟大的事情。
他是个理性又不失感性的男人。是个可靠的男人。无需担心他会像张巡一样,为了什么大义而杀了自己的妻儿,也无需担心他会像各种被宣传到令人呕吐的英雄一样,为了他自己心中的一些各种各样的信念,而自寻死路,丢下自己的家人而不顾。这个世界,不需要英雄,需要的只是心存正义又冷静的男人。试想一下,跟着张巡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想着自己很有可能在某一天他要报效国家的时候,把自己杀死了当作食物喂养他的士兵……脊背真的在发凉。
或者,这种想法太过卑微,太不爱国太没有豪情。然而,谁又有权利让别人为了某件事情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张扬睡着了,即便醒着,也不可能知道瑶瑶心里的想法,不然他会告诉瑶瑶:“还真有这样的一群人,比如那些宗教狂热信徒,比如基地组织,比如很多打着爱国旗号让人为自己的名声、利益或者感情而去死的冷血屠夫……”
瑶瑶忽然发现自己在心底评价张扬的时候,竟然用上了“男人”这个词。这个男人,不过是个男孩儿而已。然而,此刻,她真的不能再把张扬当作小孩子看待。甚至,也许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把张扬当作孩子,而是当作一个朋友,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瑶瑶一直也清楚,这样的想法,无疑是非常危险的。毕竟,当一个女人想要依靠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很容易产生别的感情。
微微转身,瑶瑶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那张被自己撕碎了又沾起来的照片。神情呆滞了片刻,转而看向张扬。忽然脸红了,心跳了,手心里都是汗。
“弟,还有不久,我就要结婚了。”瑶瑶低声说。
张扬也许真的睡着了,也许并没有听到瑶瑶的话。他没有动,一声也不吭。
瑶瑶轻轻咬着嘴唇,心绪纷乱。脸红红的,有些羞怯,有些惭愧,有些懊恼。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着瑶瑶心头。这几年来,特别是这一年时间里,每次跟顾文涛在一起时,总会想到张扬。每次跟张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种莫名的幸福感觉。感觉很安全,感觉很快乐。甚至,最近这几次见面,自己总会看着张扬发呆。
他是个很神秘的男人,深邃的眼睛里总是若有所思。他一定察觉到了自己在发呆吧。也许他带着女朋友过来介绍给自己,就是想间接的拒绝自己的感情吧。他做的很对,确实。自己跟他年纪差得太多,又是邻居,实在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然而,感情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就像奔流的河水,一旦决堤,想要堵住缺口,是相当困难的。
“一定是喝多了。”瑶瑶心中自嘲的想着,“不然怎么会想这么多不切实际的事情呢?以前可从来不会想这些……或者,是不敢想。快结婚了,竟然想这种事情,多对不起文涛啊。”想起顾文涛,瑶瑶心底又沉重了。她知道,顾文涛是个好男人,也会是个好老公,好父亲。可惜,面对他,自己似乎总也无法爱得深沉。甚至对他的感情,仅仅停留于喜欢而已。
同意嫁给他,也许只是因为自己迫切的希望有个家。
瑶瑶忽然觉得痛苦,痛苦的难以自拔。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滚落下来。再看张扬,瑶瑶心底忽然涌出一种冲动。
她要把自己珍视很久的第一次,给身边这个男人,这个将来肯定会名动天下的男人——哪怕他最终仍然庸庸碌碌而默默无闻。
这种冲动,就像魔鬼的诱惑,就像撒旦的诅咒。再加上那禁果的扑鼻而来的香味儿。瑶瑶知道自己就要失去理智了。但她没有想过悬崖勒马,甚至放肆的希望自己一直这么冲动下去。哪怕被上帝迁怒。
瑶瑶忽然翻过身来,趴在了张扬身上,紧紧抱着张扬,附身吻了下去。
张扬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任凭瑶瑶的热吻肆虐,终于张开了嘴巴,放瑶瑶的舌头进来,双手回抱着她,感受着隔着棉衣的缠绵。
一滴滴热泪,落在张扬的脸上。
瑶瑶抓着他的手,也越发的用力。
张扬心头,莫名的一阵揪心的疼。这种疼痛,压迫的呼吸不畅,把兴奋也彻底的压迫着。心底叹了一口气,张扬觉得自己特别狗血。终于还是轻轻的推开了瑶瑶。看着她泪眼朦胧的脸,轻声说:“我还是回家吧。”
“不。”瑶瑶哽咽起来。“我喝多了,真的,你就……你就当自己也喝多了,不好吗?”瑶瑶说着,伸手去脱张扬的衣服。
矜持的女孩儿,疯狂起来,竟然也这么野性。
张扬心底唏嘘的同时,也卑微的感觉有些幸运,幸运的自己可以在这个时刻冠冕堂皇的占有一个女人,甚至不用付什么责任。大概很多自比柳下惠的男人都迫切的希望遇到这种颠.鸾.倒.凤的好事儿吧。
想要,还要摆出高姿态。得了便宜卖乖的男人,真的很可笑。
张扬觉得自己也很可笑。可笑的自己在这个时候,甚至还可以无耻的想:“怎么忍心拒绝她呢?”
男人真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真的。哪怕他伪装的再好。——张扬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伪装成了好人的衣冠禽兽。
成熟女孩儿的体香,眼泪,是一种毒品,可以毒死天下间所有的男人。它带给男人难以言表的快乐,让大脑停止思维,让身体沉寂在五里雾中,让灵魂放肆,让思想僵硬。或者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过如此。鱼水之欢,天作之合。不用考虑将来,也不用再意过去。一切的一切,包括整个世界,都会在这一刻停滞不前。地球还在转,却是在围绕着水乳.交融的两人。天与地混沌一片,只有那无声的乐章,沁入骨头里。
张扬终于因为吸毒过度,死掉了。
世界,好像还停留在初始的那一刻。
烟缭绕了眼睛,她温暖的身体,依偎在自己怀里。柔软的小手,安心的放在自己胸口。呼呼的喘气声,吹来阵阵芳香。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沉默,是唯一的声音。
张扬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他记得自己睡觉之前想了很多,可醒来的时候,却什么也记不起。他醒来到时候,瑶瑶已经不在了。
外面,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桌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和一张字条。
娟秀的字体,很好看。
“帮我锁好门。”
床单上,落红一片。
张扬呆了一下,忽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抓着头发,眼角湿了。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开学好几天了。瑶瑶还是以前那样亲切,只是,好像缺少了什么。至于少了什么,张扬也说不清道不明,但心里却再清楚不过。
偶尔一次精.虫上脑,张扬跟瑶瑶提及要在这里过夜。瑶瑶脸色微微一红,一本正经的说:“这么大人了,不准你睡在这了。”
张扬终于确信,自己失去了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
瑶瑶结婚那天,新西关村里很热闹。
阳春三月,桃花香。
张扬跟着村里一帮同龄人嘻嘻哈哈的吃饭喝酒,甚至跟新郎官开玩笑。金光开玩笑说“新郎官鼻子太小,搞不好那儿也小,怕是满足不了新娘子”的时候,村里一帮同龄人猥琐的大笑,张扬也跟着笑。笑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张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想要落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似乎真的深深喜欢着瑶瑶——或者是爱。这个肉麻的字眼儿,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城市里,是那么的刺耳。
也许,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合适的吧。未必最好,但绝对最合适了。
顾文涛一看那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样子,就不像个会落魄的男人。只要他能养活照顾好瑶瑶,自己这个外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看田晨和田海涛幸福的神情;看胡兰兰这个平日里大呼小叫的女人,今天也带着笑脸;看瑶瑶幸福的笑脸;挺好,真的。
重生一次,能看着她有个幸福的未来,张扬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才对。只是,正在张扬努力挤出笑脸的时候,忽然迎上了瑶瑶的视线。心头猛然一震,笑容僵在脸上。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能够洞悉别人感情的能力。他清楚的感觉到了瑶瑶心中的那一丝遗憾和无奈。他真想冲上去,带着瑶瑶远走高飞。
瑶瑶把视线移开,张扬把心绪放下,深埋心底。
拿不起,又放不下。是一种悲哀。
天还是那么蓝,瑶瑶还是那么漂亮,还是自己的“姐”。只是,她今天成了别人的新娘。
张扬甚至卑鄙的想着如果顾文涛不幸死了……
自己错了吗?
张扬扪心自问。
可惜,人生不像选择题,更不像判断题那样只有对和错。
张扬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
他一直认为借酒消愁的人都是傻.逼,今天才明白,原来借酒消愁的人,在喝酒的时候,宁愿自己是个傻.逼。
思思在张扬还无法摆脱这种情绪的事情出现了。打扮的像个青春的学生妹,人见人爱的模样,吸引着许多青春期少年的视线,却让张扬打心底里感觉恶心。
“老公,怎么脸这么臭?这么久不找你,生我气了?”没人的时候,思思抱着张扬的胳膊,一脸讨好的笑。
张扬骨头都麻了,甩开思思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贱了?”心情不好,说话也带着火药味儿。
思思横了张扬一眼,道:“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说我是小母狗都行,就是不能说我贱!”
“……”张扬抓了一下头发,吁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世界就像一个人吃多了洋葱放的一个大臭屁。臭的不能呼吸也就罢了,竟然还让自己的眼睛都挣不开了。
“好啦,我的错还不成吗?别生气了。”思思撒着娇,“去逛街啊?好不好。”
张扬凝眉看着思思,想要问一个问题。虽然知道这个问题问起来很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我问下,你……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这么……”
“怎样?”
“这么……”张扬一时间竟然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最终,竟然来了句,“这么温柔又有女人味儿。”
思思呆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张扬,看的张扬浑身发毛。思思问:“你……真的不记得了?”
“呃,没有啦,我只是考考你。”张扬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说法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