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扭曲而复杂
许碧泫放下汤就开始忙活,嘴里也没闲着,不断地对床上一动不动地人讲些有的没的。顺带作着介绍:“这是小柯,若柔的助理,恰好在门口碰到的。”
如果不是对于两人的往事有个大概的湍测,柯羽盈八成会为被这种滔滔不绝的热情与积极吓倒,装作一无所知,明明知道于蕊现在毫无知觉,她还是痴痴地卖傻:“阿姨好。”
与上次她同叶若柔来的时候不同,这次于蕊是睁着眼睛的,却始终找不到焦点。应该是由于长期地的卧床,整个人显得很苍白,睫毛闪动的频率很迟缓。
意料之中,她是不会回答自己的。
许碧泫慢慢把病床摇起来,使于蕊呈坐势。端起手里盛好的汤碗,开始旁若无人地喂到于蕊唇边,熟练到无论多难拿捏的动作,都无需假手于人。柯羽盈只好干坐在旁边,明知故问:“她怎么了。”
“生病了。”相比,许碧泫把更多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了于蕊身上,对于柯羽盈只是随口应对的感觉,替于蕊把微微垂落的头发绕到耳后时,才突然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又转而笑起来,只是无论如何,那种勉力感都没办法逃过柯羽盈专注的眼色,她叹口气说:“就是出了场车祸。”
“那她现在是植物人?”或许,这个世界没有连续剧,没有小说,谁会相信真的有植物人呢,活着的死人,死了的活人。
皱了皱眉,许碧泫并不喜欢这种称谓,但事实终归是摆在眼前,她没吱声,随即又继续喂剩下的汤。
平日在外面谈笑声风,无忧无虑的许碧泫,在进到这个房间,离她在乎的人最近的时候,变得如此真实。真实到柯羽盈觉得自己就像粒灰尘,在旁边飘扬着,偶尔会引起不满的燥动。
“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去忙的。”许碧泫明显对于柯羽盈自顾茅庐的行为不是很欢迎,放下手里的空碗后,语气淡漠地说。
不愧是母女,口气如此相似。
柯羽盈能有什么事,这时候不过是快到正餐时间了而已,叶若柔应该正与何辰生饮完一壶花荼,歇了半个钟,就该继续点东西吃了吧。不然,手机怎么还没有响起。
扣着手机光滑的屏幕,柯羽盈一直在等着叶若柔来电说:“你在哪里。”
这样,她就会知道,自己依然被需要,被寻找。原来如此没有安全感,柯羽盈想要走,到了门口,却还是没有忍住:“她还记得你吗?”
或者说,还认识吗?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别离,天各一方,而是,你爱的人就这么直白地忘记你。
虽然没有狗血到,笑着忘却,却这么直实地在眼前,不能和你说一句话,甚至眼里找不到你一个完整的影子。
就像被打了七寸的蛇,在冬日深眠里猝然惊醒,许碧泫很生气,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和善都弃之不顾:“你不过是个助理,我命令你离开。”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柯羽盈不是。”刚才是谁的声音,愣了愣,柯羽盈也不禁为自己这种气势吓了跳,好在她心情不好。
不然,她就是在地上打着滚也要赖掉这种无礼行径。定了定神,她才不甘心地往房内走,影子弯延在各种钢制铝造的器皿上,扭曲而复杂,她开始不喜欢助理这个词,甚至有点恨,为什么她不能与叶若柔一样。
如果她有足够强大,就可以信誓旦旦地带着爱的人远走高飞。而她现在卑微得像个寄生虫,等着叶若柔做主,甚至连爱这个字眼,都等着叶若柔先开口。
没料到柯羽盈会这么冲动,许碧泫的气焰一下子被蒙掉了一半,而看到柯羽盈缓步靠近自己,脸上表情复杂,心里不禁有些乱:“那你是什么,不管你是什么人,这里都不欢迎你,你走吧。”
“对于你来说,我可能什么人都不是,可是对于若柔,就不一定了。”柯羽盈脸上又装出一副轻巧的样子,站在窗前伸着腰肢,像做晨操一般。
她的背影在许碧泫的瞳孔里由一个点,变成一个人形放大张合,许碧泫突然想起叶若柔平日的种种习惯,以及在出现了一个所谓的助理后的一些怪事,唇却挑起:“没想到若柔竟然是真的喜欢你。”
原本,当初就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见柯羽盈一副嚣张的样子,她倒反显得没那么乐观和欢喜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柯羽盈立马就笑着转过头,哪怕,她很想锤胸顿足解释自己并没有要显大的意思:“我和若柔也没想到你会喜欢于蕊。”
晴空里悠悠地爬过一团白恍恍地云,房内的金色被掩去了大半,许碧泫忽然站起来,最后又似乎想到什么,复又坐下给于蕊压着被子:“你是看那本书猜出来的吧?”
“显而易见,不是吗?连名字都那么相似。”柯羽盈心情舒坦了许多,不用在背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诚实的滋味原来如此。
门边传来响动,护士进来只是默默地点头表示招呼,然后把汤碗拿下去。
直到确定房间内只剩下三个人,许碧弦才迟疑着问:“你——告诉若柔了?”
应该是说若柔告诉了我,连正文都是她亲口读,许碧泫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除了偶尔在一起时的瞎聊,她甚至不知道亲生女儿原本藏着如此深的求知欲。
“她已经知道,你的书她看了。”柯羽盈注视着于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像自言自语地感伤,又像是对许碧泫说:“我们谈话,她听得到吗?”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还知道吗?为什么柯羽盈觉得许碧泫写的书简直就是一道带着咒语的闪电,击中了她与叶若柔的现在,重演着她们的过去。
明明她是更爱小说的那个人,她却总觉得自己是于蕊的位置,将就着命运的残忍。所以她现在一点都不再崇拜所谓的许大作家。
黯然到极点的声音,许碧泫握着于蕊满是针孔的手,长长地叹口气:“我想,应该是听得到的吧。”
“你很爱她?那她呢,爱你吗?”问的,当然是曾经,至少,柯羽盈不会相信一个连眼神都不受自己控制的人还会有爱,又或者,即使爱,也是无能为力。至此,柯羽盈又觉得自己万分幸运,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变成这么美丽的植物人。
“她很爱我。一直都是,即使现在,我也知道她还是爱我的。”说到那个在人世间扑朔迷离的字眼,许碧泫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丝丝暖意。
“可是你们还是分开了。”虽然从小说里知道了大概的情节发展,但时代不同,小说,总是来源于生活,再放大数倍后的扩影,她想了解的是事实。
“没有,我们现在还在一起。”许碧泫把于蕊的脸转向自己,如果不注意的话,从柯羽盈的角度看去,就像一对含情脉脉的情侣。
尽管不想打破这种的美感,柯羽盈还是不留情地问:“你们都各自嫁了人。”
“那又如何,我们还爱着彼此。”经过年月的淘洗,总是更容易看清最重要的东西,许碧泫第一反应就是反击,她不允许别人误解她们之间的圣洁:“只是她太傻了,竟然觉得离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呢?”难道不是么,那样的情况下,只有离开,两个人才不会被生活很累,累到没力气谈情说爱,又有什么意思。柯羽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还是害怕生活,害怕一无所有,需要不断从夹缝中淘食的生活。
当时,许碧泫与叶天的婚事已定,只是婚期被一拖在拖,许碧泫反抗着,以各种手段。而后来,得到的结果是于蕊比自己还匆忙地与别人进了殿堂,竟然还联系说,终究和男人比较实在。
“应她吉言,我也结婚了,我心里不平衡,她竟然可以做到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我为什么还要抗婚不从。”这一刻的许碧泫,是无助的,当年所有的恨意,都被后来知晓的答案粉成了沙,埋在心里揉得全是疤痕。
“若柔也要结婚了。”提到结婚,柯羽盈比许碧泫还要痛心难过万分,竟然有些撒娇的味道,咽了咽声:“我们是不是一定会分开?”
像所有喜欢女人的女人一样,如江思,如llb里那么多借酒浇愁的失意者。柯羽盈终于会明白,感情是这么经不起世俗折腾的东西。
“我知道。”许碧泫对于何辰生与叶若柔的婚事谈不上赞成,但作为母亲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主要是能感觉到叶若柔的不满意,现在了解事情真像,看柯羽盈像个小孩子要哭出声来,只好过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顺其自然吧。我帮不到你们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和需要面对的事情,她无能为力。看着于蕊安静地闭上眼睛,许碧泫想,如此就好。
就在这里,手机突然想起。柯羽盈才尴尬地抹掉眼泪,破涕为笑:“若柔找我了。”
终于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