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婆子本就是粗犷之人,说起话来嗓门也大。刚才那些话被已经出了雍景别苑的李沐云全数纳入耳朵,她身子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气,加快了出园子的步伐。
这些天,她在长孙府后院里来来回回,路已经差不多都摸清楚了。没有丫环陪着,李沐云就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在后院晃荡着。原本身边还有华侬,她还能在自己犯糊涂的时候提点一下自己。现在,她挨了板子,自己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原本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低调,谁也不招惹,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过……华侬身后血肉模糊的的模样又浮现在李沐云眼前,她摇了摇头,好像是不太可能的。
脑袋里面思绪万千,脚下的步子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李沐云不远处是一片小小的竹林,秋意浓了,秋风一起,便是哗啦啦的竹叶落地的声响。她被这风吹竹林的声音吸引,刚准备抬头,却只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迎面奔了过来。
李沐云还没来得及回神,便与面前的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惊呼一声,条件反射的扶住对方,这才晃了晃身子,稳住了。
这猛地一撞,把李沐云惊得冒了一身薄汗。她定睛,这才看清楚了来人。
“花姐儿?”李沐云心里纳闷,虽然只见过这花想容几面,不过每次她都是十分的稳重得体,规规矩矩的从来就没有出错。今天居然如此这般的惊慌,她脸色微红,眸子泛着水雾,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气质。
花想容抬头看见自己撞到的人是李沐云,先是大吃一惊,而后脸更红了。她惊慌的福了身子,“二……二少奶奶?”
对于花想容的惊慌,李沐云倒是坦然。她理了理被撞乱的衣襟,不动声色的往后面挪了一些,落落大方的受了花想容的礼,“嗯。”
轻咬朱唇,花想容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她定睛瞧了一眼李沐云,心里百转千回:自己一直以来就小心翼翼的避开与李沐云见面的机会,只怕两人见面会尴尬,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她又是一福,而后起身,尽量平复自己声线:“二少奶奶,婢子还要赶去老太太那里,婢子就先……”
花想容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拭了一下。李沐云了然:这花想容只怕是见着自己觉得尴尬了吧?她望着明眸皓齿的花想容,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既然老太太那边还有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李沐云稳了稳身子,嘴角弯起,尽量笑得恬静。
花想容听了李沐云这话,原本紧绷的身子舒了些,松了口气,“多谢二少奶奶。”她微微抬起头,望见一脸温柔的李沐云朝自己笑了笑,她这才往后退了几步,再转身疾步离开了。
李沐云望着那一抹紫色越走越远,强逼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柳眉渐渐的蹙紧,纵观这长孙府上下:谁会最愿意自己出错?若是自己受罚,受了冷落,谁又会是最受益的人?
李沐云收紧手掌,紧紧地攥住衣摆:炙夏讨厌花想容,从一些十分细小的地方就表现出来了。在李沐云的眼里,那些细节恰恰就是心里最真实想法的反应,应该不会是假装的。就凭着炙夏的那份心气儿,也应该不会跟花想容密谋什么才对。
秋风又起,李沐云打了个冷战:天气又凉了。她丢开纷繁的思绪,转身准备往探春园去。听炙夏说,华侬好像就是在那边养伤的。探春园虽说是个园子,但是比较起少爷小姐们住的园子就想去甚远,其实也就是长孙府下人住的地方。
华侬现在有炙夏照顾着,但是李沐云还是放不下心,这才从雍景别苑里走了出来,想去那边瞧瞧。
她转身慢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小竹林里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李沐云猛地回头,却又没觉得哪里不妥。她抬起头,刚才并没有起风,怎会有那
些奇怪的声响,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李沐云狐疑的转身,才刚迈开步子,身后又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猛地转身,那响声又没有了。一阵寒意滑过背脊,难不成这竹林里有蛇鼠之类的东西?可是,那些细小的东西又怎会弄出那么大的声响?
拎起裙摆,李沐云探出脑袋,轻轻地往那竹林子里面走了去。
随着步子慢慢走近,眼前的视线也开阔了起来。穿过这一小片竹林,就是隔着福禄苑的池子,池子边的假山上正斜靠着一个人,只露出半个身子。从衣着来看,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
李沐云又轻轻地往前几步,瞧见那个男子正仰起头手里抓着一罐酒,没头没脑的往嘴里灌。
“这长孙府怎么还有这号人?居然在这里喝起酒来了,真是没有规矩。”李沐云在心里闷哼了一声,挑了挑眉头:想来刚才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也是这人走出竹林弄出来的声响吧?
假山后面的男子又举起了酒缸,猛喝几口。
李沐云斜睨了那酒缸一眼,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时候,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肩膀,低呼了一声。
“谁?”假山后面的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含糊不清的喝了一声。
李沐云身子一顿,望着脚边上已经碎成了几块的酒缸,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子。
此时,靠在假山后面的男子也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眼神迷离的瞪着李沐云,还不时的打着酒嗝。
不回头也罢,一回头,李沐云整个脸色都变了。她紧咬着下唇,眸子变得犀利起来,这人原来是她的相公长孙昱啊!
两人对视良久,李沐云紧捏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么往往复复几次,终是松了开来。她冷眼瞧着长孙昱摇摇晃晃的窝囊样子,只觉得嫌恶。
“嘁,为了这种登徒男子生气,他可配?”李沐云在心底轻哼一声,拎了裙摆,转身离开。
李沐云心下腹诽着,脚上的步子也加快了。
对于别人她倒是可以不计前嫌的委曲求全,可是每每遇到自己传说中的相公……那日,他强吻自己的画面总是浮上脑海,特别是长孙昱戏谑的眸子,让李沐云恨得牙痒痒。
就这样,她每次见到长孙昱,就像是冤家碰头一般。心里那团无名火就这么冒了上来,有时候,就连她本人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站住!”长孙昱怔怔的望着李沐云走了两步,突然喝了一声。
李沐云忽的绷紧身子,眸子眯了一下,然后挤出一脸的笑意,幽幽地转身,“相公,您在叫妾身?”
长孙昱上前了两步又顿在原地,细细的打量起李沐云来,仿佛以前不曾认识一般。
“……”直视着长孙昱,李沐云一时语噎,她迎着长孙昱迷离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神慢慢聚焦,从开始的漠然变成了狂喜。突然,长孙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了几步,一把抱住了李沐云,“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不是真心的,对不对?”
一股浓烈的酒香迎面扑来,吸了这气味,李沐云嫌恶的皱眉。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阴影拢了过来,然后就紧紧地被长孙昱搂住。脑袋里空白了两秒,直到长孙昱的脸碰到自己的脸颊的时候,她才猛地回过神,“这个登徒子在干嘛?!”
身子被长孙昱紧紧的环住,李沐云涨红了脸,根压根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用尽全力想逃出长孙昱的桎梏。
“长孙昱,你……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李沐云急了,什么态度、礼仪也都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她奋力的撕扯着长孙昱的衣物,却未能撼动他一分一毫。
长孙昱眯着眼睛,汲取着李沐云身上淡淡的清香。李沐云的反抗他已经完全的忽略了
,怀里的人儿挣扎的越厉害,他便更加的把手臂收紧了一分,嘴里还喃喃的说道:“初尘,初尘,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长孙昱的话音未落,李沐云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扭头瞧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梦里面的长孙昱,他一脸的满足,眸子里透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一秒,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李沐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轻喘声,还有长孙昱满足的轻叹。
见怀里的人儿没有了动作,长孙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轻轻松开了怀里怔忡的人儿,伸手轻抚上李沐云的脸颊,眼神迷离的望着。就这样痴痴的看了一会儿,长孙昱低下了头,慢慢地往李沐云那边靠了过去。
就在长孙昱的唇马上就要触到自己的双唇的时候,李沐云眸光一暗,想也没想的扬起了手臂。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长孙昱的脑袋应声往旁边一偏。
李沐云铁青着脸,收回了落在半空的手,望着长孙昱俊美的脸上渐渐浮出几个浅浅的指印来。她厉声说道:“长孙昱,你给我睁开眼看看清楚,我是李沐云,不是你的花想容!”李沐云说完这话,胸口突然就堵得慌,她一把推开了愣在自己面前的长孙昱,感觉受了莫大的委屈。
“初尘?”长孙昱挨了那一巴掌,酒似乎还没有醒。他迷蒙着双眸,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不解的望着李沐云。
又是花想容!难道刚才那一巴掌还没有把他打醒嘛?李沐云蹙眉,满脸戾气的瞪着长孙昱,“我再说一遍,我是李沐云,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花想容!”
长孙昱轻揉了一下脸颊,眸光依然失焦,“……”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沐云身体里的血一瞬间倒冲到脑门。她往前两步,使出了吃奶的劲狠狠地推了长孙昱一把,“长孙昱,你-给-我-去-死-吧!”
长孙昱喝多了酒,站着的时候,原本就是摇摇晃晃的。李沐云突如其来的用力,让他一时间没能站稳脚跟。他打了个趔趄,脚被身后的碎石块拌了一下,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居然直直的往假山后面的池子里倒了去。
两个人惊愕的瞪大眼睛,直到“扑通”一声巨响,两个人才如同被人点拨了一般,同时回过神。
李沐云惊呼了一声,奔到了池子边上,焦急的四处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池子虽然不算太深,但是长孙昱酒喝的多了,脚下发虚,全身居然使不上什么力气。长孙昱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喝了几口水,脑袋居然也清明了起来,“我……我不会……不会游泳。”
“长孙昱,过来,把手给我。”李沐云跪在池子边上,用力把手伸了出去。刚才会推长孙昱一把,是因为气急了,自己可是绝对没有存什么害人的念头的。若是长孙昱因为自己一时失手而丧了命,那自己可就要莫名其妙的背上一个谋杀亲夫的罪名了。
就在这两人在池子边上纠结的时候,池子对面突然传来了呼喊声。李沐云本就做了错事,心里发虚。一听到那边的呼喊声,她便条件反射的探头望了过去。
对面站着几个穿着深蓝衣物的青年男子,看打扮像是长孙府的小厮。他们一边朝这边跑,一边呼号着:“不好了,不好了,二少落水了!二少落水了!”
李沐云伸出的手条件反射的缩了回来,她不由自主的朝后面的假山缩了缩。
她低头瞧了一眼还在扑腾的长孙昱,复又望了一眼疾步跑过来的小厮,心一横,站了起来:反正这些小厮不会不管他的,这次……就当是给长孙昱一些教训。他不是醒不了酒嘛?自己就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彻底的醒醒酒好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李沐云却迈不动步子。她回头看了一眼长孙昱,终是弯下身子,伸出了手,“把手给我,过来一些,把手给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