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广州府南城门,此刻却是灯火通明,光是城墙上面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垛口处的火把整整齐齐的为城头画出一条明亮的分界线,城下却对峙着两支部队。
大开的城门外,是杨弘文为首的节度府亲卫以及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剿匪军,而对面却是以跟随丁力码头出身眼下却已经成为南海军一团校尉的狗子和小李子以及王德王环兄弟二人,四个新上任不久的校尉身后,紧紧跟随着各自手下的嫡系。
而在这两股对峙的势力当中,也就是两方人马中间的空地,还有一支人数仅有三四十的势力,为首的正是前日丁力离开羊角镇时将全部军务交付的王翎,还有保护着许鸿进行寻找新营寨的黑子。
丁力的事迹毕竟太过于轰动了,根本不是想瞒就能瞒的住的,只是狗子和小李子他们几个得到的消息稍稍慢了一拍而已,却也在昨天中午听到传闻之后迅速进行了核实,而随后便带着各自麾下士卒整体离开了羊角镇。
王翎虽为副将,而且也受到丁力离开之前的嘱托,可王翎这个名义上还算是‘空降’的南海军二把手却无论如何也是压不住丁力那伙老部下的。更何况,此次便编入南海军的人,几乎都是跟随丁力在码头一起做过苦力的,虽然不至于各个都与丁力说过话或者受过丁力的什么照顾,但丁力在他们心目中,却犹如一尊任何人都无法与之比拟的神。
说是心中的一尊神,其实一点都不为过,在数月之前,丁力还不过是广州港码头上一个靠出卖力气的苦力罢了,可如今却已经成为了朝廷正式任命的南海军统帅,前后巨大的差距甚至让人无法相信。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就会很快被传的神乎其神,近而成为一个根本无法超越的传奇,同时也就成为了南海军上下共同崇拜的对象。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前提,所以即便是手中掌握着大权,身为副将的王翎发出的命令对整个南海军的将士来说,也犹如一纸空文,根本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实施,最终也就导致了眼下的局面。
南海军是下午酉时抵达的广州府南城门,由于王翎提前派人通知了杨弘文的缘故,南海军也无法进入城门紧闭的广州府。近而,担心引发兵啸的杨弘文也不得不下令给城防军加强南城墙的防守,同时亲自率领麾下剿匪军以及节度府一部分亲卫出城与南海军进行交谈。
只是不管杨弘文怎么说,哪怕是王翎和黑子在一旁不停的帮腔劝说,狗子和小李子率领的南海军总是不肯退让分毫,虽然看起来不至于造成近一步的危机,但杨弘文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毕竟眼前的南海军是一支全部配备精良装备的近千军队,哪怕是仅有短时间的正规训练,杨弘文内心也无法生出任何轻视。
就连黑子,作为小李子和狗子他们多半个师傅,此时的话也是没有半分作用,而许鸿前段时间刚在南海军积累起来的一点威信,也被此次丁力的事情让小李子他们几个冲击的荡然无存。
当节度使李迢的车队出现在广州城外数里之外时,派出去前方的一小队牙兵匆忙返回车队汇报,惊慌之中又有些疑惑,不敢有丝毫保留的将广州城外看到的一切向李迢进行了汇报。
“阿祥,这件事,你怎么看?”车内的李迢听完汇报之后,沉默片刻,缓缓睁开眼看向了祥叔,语气沉着的询问对方的看法。
“李节度,如果不出所料,不是南海帮的人,就是南海军!”祥叔闻言也是顿了顿,但眼下李迢已经知道了丁力的身世,所以祥叔说起实话来也没有任何顾忌,面带微笑的低声回应着:“李节度,恕阿祥多一句嘴,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去解决吧!这种事情要是过了李节度的眼,恐怕那群臭小子过后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再说了,李节度也够累了,让丁力去解决就行,咱们在此稍稍歇息片刻便是!”
“嗯,与我想的一样,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那就让子义先过去吧,咱们就按你说的,暂且歇息就是!”听了之后的李迢嘴角浮起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他之前对丁力的了解完全是通过杨儒的那张巧舌,而眼下却有一个能够真正了解丁力的机会。
“嗯,就按李节度说的!我这就安排!”祥叔笑着点点头,转身掀开窗户的车帘,冲着一路紧紧守在马车外几乎寸步不离的赛义加德嘱咐道:“赛义!南城外出了些事情,你去后边找阿力,你们先过去吧,解决了事情之后,我和李节度再入城!”
“是,祥叔!劳烦祥叔转告李节度,还请放心!”赛义加德策转马头朝着窗口几乎只露着双眼的祥叔郑重抱拳行了一礼,随即扯着缰绳催动坐骑朝车队后面奔去,自从将丁力救出之后,他还没机会跟丁力见上一面!
压在车队后方的丁力和范英两人还正在疑惑车队到底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虽然两人也能够看到远处广州城南城的微弱亮光,但两人也只是以为那是普通值夜时的篝火罢了,根本没有去遐想太多,直到车队停下的官道上响起马蹄声之后,特别是当赛义加德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之后,丁力和范英突然也觉得事情有所蹊跷,不过两人却均是没有感到任何危险的气息,相视一眼之后,两人策动坐骑迎了上去。
“力哥!你没事吧?!”将胯下坐骑急急的扯住,不等坐骑挺稳,惊喜交加的赛义加德就抬腿跳到了地上,快步朝着丁力跑去,顺手从一旁的士卒手中夺过一根火把,在同样下了坐骑的丁力身上四下打量,不停的伸手拉拽着丁力调整角度,似乎非要从丁力身上找出点伤势才肯罢休。
“没事没事!好了,真没事!别看了,真没事!”在赛义加德的摆弄观察下,丁力突然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件被人看中的货物,笑着伸手去阻拦赛义加德,可对方却根本不肯停下来,继续拿着火把不停的照照这照照那,也不去理会丁力的话音,直到从头道脚又从小到上的反复检查几遍之后,赛义加德才满脸诧异的停下动作,缓缓起身后,火光下那张年轻的面孔愈发惊诧,燃烧着两团火焰的双眼中充满了震惊之色:“力,力哥。。他们,他们竟然没,没私下对你用刑?!”
“用什么刑,想什么呢!”丁力抬手推了赛义加德一把,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着赛义加德那张诧异的面孔上流露出的关切之色,顿时感到体内有一股暖流划过,随后丁力转眼向着车队前方望去,面色疑惑的拍着赛义加德的肩头问道:“赛义,怎么不走了,前面没多远就要进城了吧,咱们赶紧回去啊!”
说着,丁力又想起了已经念叨挂念了一路的柳笙,顿时拧起双眉,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焦急之色:“还有笙儿!以笙儿的性子,一定要急坏了!都一天多过去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城!”
“好,好吧。。”赛义加德原本还想告诉丁力柳笙在昨天离开扶胥镇之后就病倒了,但看到丁力略显激动的反应之后,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讪讪的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范英拱了拱手,转身跳上了坐骑,这时赛义加德才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扯动缰绳调转马头,然后对丁力说道:“力哥,城外好像有什么事情,祥叔说让我们先过去解决一下!”
“嗯?嗯!”丁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明白过来祥叔的安排是何用意,顿时心领神会的朝赛义加德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范英拱手提议道:“范兄!看来是有些私事要先行一步了,就暂且别过,随后再见!”
“行,力哥,你和赛义兄弟先去吧!李节度这边,有我和兄弟们,力哥尽管放心!”范英虽然并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但也听到赛义加德说着是祥叔的安排,祥叔可是跟李节度同在马车内,范英自然明白这也是得到了李节度的授意,当即向丁力拱手还礼,面色郑重的回应:“力哥,一切小心!随后见!”
“告辞!告辞!”
丁力和赛义加德感激的冲范英抱了抱拳,两人纷纷调转马头催动坐骑离开了。有了赛义加德的提醒,甚至是在路过李迢和祥叔乘坐的马车时,丁力两人也没有丝毫停留,而是直接穿过车队向着广州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然而在马蹄声接近马车的时候,车厢内的李迢突然悬起了心,甚至是心跳都随着从车窗传入的马蹄声愈加清晰,跳动的愈加频繁,直至马蹄声陡然穿过车窗渐渐远去,李迢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缓缓放下,深吸一口气的同时,李迢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而一旁的祥叔见状,赶忙心有灵犀的伸手为李迢掀开了车帘,将李迢那双炯炯有神甚至还泛着点点光亮的目光放出了车窗。
官道上的节度府亲卫手中火把的照射下,李迢看到了官道一侧策马扬鞭的丁力的背影,但很快就变的模糊起来,似乎是由于火把的光亮不够,又好像是今晚的夜色的确太暗,亦或是当空明月的皎洁月光被一层层的薄雾所遮挡了。
很快,丁力便彻底越过车队,一头扎入了夜色之中,转眼之间便融入了寂静的夜幕中,唯有剩下节奏的马蹄声,微弱,却又似极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