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预备队,也无法制造出士兵,你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率领着你们的部下,坚守着你们的防线,用你们的生命和鲜血来证明你们的荣誉和勇敢!”
风雨的话语镇定而又威严,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前来向他请求增援的高级将领,那些在沙场上凶猛如虎的都尉和校尉,在风雨的目光下纷纷低下了他们桀骜不驯的脑袋,然后无奈的返回了前线。
战斗不间断的持续了三天三夜。
在玉门关的西面,哈尔里克汗发现了自己受骗,为了将功补过,避免被张仲坚责罚,立刻调集了自己所有能够调集的军队增援韩让,很快就增至了十三万大军。
在玉门关的东面,情况更糟糕。发现自己退路被切断的翰鲁,果断的命令大军不顾一切的回防,只留下五万抱着必死决心的部下死死的在酒泉、总寨一线拖住朱大寿指挥的风雨军主力,因此呼兰人很快就在城下增添到了十五万兵马。
将近三十万的大军展开了轮番而不停歇的战斗。
无论是西面的韩让还是东面的翰鲁,都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名将,他们非常清楚面对这样的名关,唯一的胜算就是利用风雨军兵力上的劣势,进行着不惜血本的消耗战、疲劳战。
尽管这样的战法,让呼兰人在短短的三天里,在玉门关下丢失了超过五万的尸体,但是却有效的消耗了风雨军的体力、士气和生命。
决定双方生死的时刻已经到来。
风雨军守住了玉门关,则呼兰二十万大军将被彻底包围蚕食,从此之后玉门关将成为风雨军从西北出击的堡垒,辽阔的西域将笼罩在风雨军的威胁之下。
呼兰人夺回了玉门关,则风雨苦心策划的伟大胜利将化为泡影,风雨军险恶的战略状态不仅得不到根本的改善,甚至还会恶化,凉州的西北永远笼罩着呼兰人的魔影,大批精锐的风雨军战士将不得不执戈防守,失去了向南、向东扩展的战略空间。
时间就是胜负的关键。
虽然风雨军的主力为了预防呼兰人狗急跳墙、回头反扑而不得不步步为营,但是呼兰人的五万兵马绝对挡不住二十万大军前进的步伐,所以对于风雨军来说,只要坚守到主力的到来,就是意味着整个西线战场的大局已定;同样对於呼兰人来说,只要能够在风雨军主力到来之前拿下玉门关,也同样是大局已定,甚至会因为俘获风雨而瓦解风雨军,一举解决圣龙西北的问题。
所以,激战的双方都倾尽了全力。
幸亏这里是玉门关啊!
风雨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兵法云:十倍攻之。在实战的效果上,虽然防守的一方往往占据了地理的优势,可以以少胜多的挡住兵力优势的攻方,但是一旦攻击方的兵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这种情况就会完全倒转过来。能够以点击面的攻击一方,将会占据战略战术上的主动,让防守方防不胜防,疲于奔命,而一旦攻破了防线,处于劣势的防守一方更会如同千里之堤,一朝崩溃便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呼兰大军的兵力将近风雨军的十倍,军队调配绰绰有余,对防守的风雨军很快就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更糟糕的是,不同于燕家军进攻昌化城,是在绝对优势之下的从容不迫,而且战略上昌化也仅仅是因为风雨的存在而重要,因此非常注意战士生命的损耗;呼兰大军则是为了自身的生存,已经整个战略大局的扭转,有着一种致死地而后生的觉悟,因此战斗的进展远远比燕家军进攻昌化城来的激烈得多。
但是对于风雨军来说,最大的幸运就是那个无能的哈尔里克汗将一座完整无缺的玉门关交到了风雨军的手中,其中包括了大型的守城工具、坚固的城墙、完整的防御系统,以及充足的箭矢器械。
高大的城墙增添了呼兰人攀越的难度,厚实的城门让人产生了难以撼动分毫的无力感,宽敞的护城河水淹火葬了无数的草原健儿,威力强大的车弩、床弩和投石机,更是在敌军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极大挫伤了他们的士气和意志。
而且,这是一座南北环山,主要是东西两面受敌的城池。因此东西两个方向的敌人,选择的攻击点非常狭窄,这对于兵力严重紧缺的风雨军来说,实在是太有利了。
因此,自风雨以下,所有战斗在第一线的风雨军官兵,此刻都体会到了玉门关的坚固——几个月前是作为攻方,如今则作为守方。
程越风就非常佩服玉门关的设计者,这的确是一件完美的战争艺术品。
城楼上宽阔的通道极大方便了防守方兵力的调度,坚实的箭垛极大保护了战士们的生命安全,藏兵洞避免了敌人发射过来的石块,至于攻击方的箭矢,在高大的城墙面前几乎没有半点作用。
“倒入黑油,放火!”
身边的刚刚提升为校尉的上司下达了命令,一桶桶的黑色液体倾泻了下去,在火把的刺激下立刻熊熊燃烧,阻挠了敌人的进攻,呛鼻的烟味顺风飘散,更是让处于下风处的敌人纷纷后退。
终于又击退了敌人!
程越风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风雨军的体能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到达了极限,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使得许多战士再也支撑不住了,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居然出现了三次敌人摸上了城楼,而在这之前的三天里,却一次也没有过。
再多一点战士就好了!
程越风叹了一口气。由于是作为精锐的先锋营,部署在最重要的地段进行机动,所以经受了如此惨烈的战斗之后,现在他的百人队已经只剩下了十二人了,自己等于又重新返回了十夫长的位置。
风雨军的战士个个是好样的!
程越风毫不怀疑这样的评价,他坚信只要有足够的战士保证战斗间或中的轮休,即便城下的敌人再多十倍,也绝对不可能撼动这座城池分毫。
但是现在呢?
长时间没有休息的疲惫已经成为风雨军最大的杀手,体力的严重消耗终究影响到了战斗,如果援军还不能够出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北面出现了漏洞!”
随着友军的求援,程越风叹了一口气,立刻服从了其实只能算是指挥一个千人队的校尉的命令,带领着他的部下,迅速的前去扑火。
这场仗下来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大概很快可以当千夫长了吧?
可能是超越了极限的缘故,程越风现在反而有些亢奋,一边机械的挥动着兵器进行着惨烈的战斗,一边突然冒出了如此奇怪的想法。
如果真的当千夫长的话,也就是达到了父亲当年的位置——不到二十岁的千夫长,必父亲早了整整二十年。
这让家中的那个顽固的老人知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还是故作姿态的不屑一顾,然后严厉的要求自己不当上将军就不要回来?
还没等到程越风想清楚,剧烈的疼痛终于将他扯回了现实——
一个满脸胡须的呼兰大汉用刀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背部。
“死去吧!”
在心中怒吼了一声,程越风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然而就在此时,三名刚刚爬上来的呼兰人恶狠狠的围了过来,而周围的战友也都被敌人缠住,根本无法救援。
难道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程越风的身躯因为疼痛而微微的摇晃着,但是求生的意志和军人世家的素质让他根本不愿意放弃哪怕还有一线希望的战斗。
大刀刺入了一名敌人的身躯,右手扬起的匕首同时飞射到另一个敌人的脑门,身体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不顾一切的飞扑向有些吓傻的最后一个敌人,双手死死的扼住他的咽喉,麻木了身体的疼痛,始终都不肯放松。
“援军!援军到了!”
这是程越风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
当玉门关的东面,远远飘来风雨军的战旗时,战争实际上已经宣告结束。
翰鲁和他的部下,原本骁勇的斗志立刻土崩瓦解,涣散的军队在也无心攻打玉门关,而是四处狼啄,溃不成军,一部分将士自暴自弃的冲向风雨军,进行着近乎于自杀的攻击,结果自然是被好整以暇,又占据着绝对优势的风雨军给击毙;大多数士兵则仗持着自己精湛的骑术,向目前还在呼兰人手里的总寨和酒泉逃去。
西面的战斗也很快随着东面的胜利而结束。
意识到大势已去,风雨军得到强大增援之后,韩让无奈的下令停止了已经失去任何意义的攻城,留下了上万具尸体之后,偃旗息鼓,颇为凄惨的撤退了。
大获全胜的风雨军,欢声雷动,胜利会师的战友热情的拥抱,城上城下到处洋溢着自豪和喜悦的心情。
之后,疲惫的部队开始了休整,大多数幸存的战士甚至是刚刚走下城楼,就一屁股做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接管了城池的战友,用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大战余生的英雄,因为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捍卫了这座天下名关,更为全军带来了辉煌的胜利。
玉门关在擂鼓震天的喧闹之后恢复了平静,冬季温熙的阳光照耀在西北的大地,凛冽的寒风吹拂着暴露于野的尸骨。
旌旗在半空中挥舞,原野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刀枪,风雨军的战士搬运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打扫着这个成为人间修罗的战场。
“此役我军收复了西北名塞玉门关,又切断了翰鲁二十万大军的退路,迫其不得不困守在酒泉和总寨两处城堡之中,覆灭在即,至此西线战役基本完结!”
看着这一片战后的惨像,和风雨一起并肩站立在玉门关的高处眺望四周的秋里,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不错,翰鲁的大军已经基本上完蛋了,但是由于我军主力目前或者驻防玉门关,或者围困酒泉、总寨两处,所以你必须提防呼兰人狗急跳墙,乘机突破重围进攻我军现在兵力薄弱的凉州根本之地。”
风雨听完秋里的陈述之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同时也指出了眼下风雨军所存在的危险之处。
毕竟风雨军在取得如此大胜之后,兵力上正处于运动之中,难免会产生防线上的漏洞,尤其是后方的空虚就如同三天前的呼兰,留下了一个广阔而又空白的战略地带,如果被呼兰人有样学样的运用了,虽然风雨军目前的态势还不至于象翰鲁那样会出现走投无路的情况,但也必然会遭受极为惨重的损失。
“末将这就和朱大寿统领、拓拔将军商议,妥善安排!”
见到风雨有意将西线的指挥权重新由自己掌管,秋里立刻拱手为礼,表示遵从,接着他沉思了一会,方才提出了建议:
“属下的意见是集中动用火炮,消灭总寨或者酒泉任意一处的残敌,隔山震虎,迫使另一处敌军及早缴械!”
“嗯,可以,不过如今东线有些危险,所以你的行动必须加快,多给翰鲁一些压力,尽早解决这里的战事,然后抽调兵力支援东面!”
“是!”
秋里应了一声,有些迟疑的说道:
“风侯难道打算近日就离开西线?”
“看情况再说!”
风雨犹豫了一下,他一方面心中有一个让翰鲁早日归降计划需要亲自出面方能奏效,另一方面则还盘算着是不是乘此机会约张仲坚谈判,见好就收达成和呼兰帝国的暂时停战,但是又实在有些担心和燕南天的战况,对是否及早返回凉州心里颇为犹豫,还没有最后定夺,所以见到秋里如此询问,便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语气里也充满着不悦。
秋里见讨了一个无趣,以为是风雨误会自己急着想掌握西线的兵权,不由也默不作声起来,一时间双方的气氛有些沉闷。
呆了一会,风雨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在彼此间无形中产生了隔阂,当下干咳了一声,转缓了语气,温和的说道:
“因为还要等待几个消息,所以我什么时候返回凉州还没最终决定,不过我对东线始终有些担心,所以西线剩下的事情恐怕还得劳烦你来完成了!”
“多谢风侯信任!”
秋里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经过这两年的起伏,这两个幼年便情同手足的好朋友,在不自觉中产生了很大的隔阂,以至于秋里已经不再直呼风雨的名字,而风雨也不再象以往那样随意的和秋里相处了。也正因为如此,此时的彼此交谈与其说是朋友的畅论,倒不如看作是上司和部将之间的交待公事更为妥帖。
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快,但是彼此都无意改变这样的状况,又一阵有些压抑的沉默之后,风雨正准备转身离开,秋里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急忙开口向风雨征询道:
“哈尔里克汗这次违约出兵,并且还占据着哈尔里克城,对我军控制西域有很大影响,不知风侯认为该如何处置?”
“你应该清楚!”
风雨皱了皱眉,回首看着秋里良久,方才说道:
“此人虽然无用,但的确是一枚绝妙的棋子!”
“末将明白!”
秋里愣了一愣,知道风雨的心意,虽然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但还是不由在内心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明白银玲公主报仇的愿望恐怕得拖下去了,当下只好迎合了风雨的意思说道:
“哈尔里克汗可以成为我军扶植的对付张仲坚的伏笔,利用他便能够和草原的鹰派联盟,削弱呼兰大国师的地位,分裂呼兰帝国!
此外,哈尔里克汗的存在,可以给善鄯王这些西域小国的国君、酋长一种压力,迫使他们向我们靠拢。”
“你这么想就好,虽然对于哈尔里克汗不听话的时候,我们可以教训他一下,但是自从他丢弃了玉门关之后,就已经脱离不了我们的手掌了。这样的一条狗,必须好好的利用,即让他不至于饿死,也不能让他吃得太饱,以便成为我们对付张仲坚和西域各部落的急先锋,毕竟有许多我们不方便进行的事情,还需要他来做!”
风雨微微一笑,向秋里说道。
“请风侯放心,这件事情末将知道轻重,绝不会因为银玲公主而因公废私!”
秋里见风雨这么一说,也只好赶紧表明了心迹。
“好,这才是我圣龙的好男儿!银玲公主终究是西域进贡的女人,在对付西域的通盘大局上,你必须把握住自己!”
风雨颇有深意的说道。
秋里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却见远处的官道上疾驰而来一名风雨军的骑兵,看情形分明有着十万火急的军情。
风雨和秋里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从城楼上走了下来,却见那名骑兵不多时飞驰了进了玉门关,心急火燎的来到风雨的面前,只来得及递上密封的急报,便昏厥了过去。
带着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风雨展开了密封的急报:
“燕南天全力出击,逐个击溃萧剑秋、耶律明雄两路兵马;皇甫嵩中途反戈,进占鄂州,并与燕南天联手设伏风雨军,乘胜进逼锦州;萧剑秋兵败远遁江南;风雨军折损七万,耶律明雄阵亡,尚兴重伤,锦州危急!”
“封锁和凉州的通道,杜绝东线战况的船舶;命令全军集合,炮轰总寨,逼迫翰鲁投降,两天内解决西线!”
风雨费了半点的时日,方才将喉间涌上来的一口鲜血硬是逼了回去,带着一股萧杀的凛冽,冷冷的说道。
秋里默默的躬身遵令,心中却是一凛,仿佛已经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轰隆的炮声,血肉横飞的惨烈也似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