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设的匕首插入吴再兴胸口的时候,这位称霸西南半岛并且梦想着进犯圣龙花花世界的交趾君王,怒睁着的双眼充满了惊讶和不甘。
作为交趾王国的第九代君王,吴再兴绝对可以自豪的面对列族列宗。
他在二十岁最为年富力强的年纪即位,对外将交趾王国的疆土扩展了一倍,对内则成功的压制着黎、陈、丁三个家族,二十多年的光阴成就了西南半岛霸主的地位。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最终没有死在战场之上,也不是被自己内心最为忌殚的权臣丁义山所害,却毁在了平生最为看不起的臣子陈设手中。
“为什么?”
这,恐怕是吴再兴未能说出口的最大疑问了。
“别……别怪我!”
四十多岁的陈设,看上去足足有六七十岁那么衰老,再加上刚才行动的过度紧张,让他的双腿至今还忍不住不停的颤抖,以至于面对着死亡的国君,猥琐的大臣很快便摊倒在地,神经质般的喃喃自语起来:
“我呸,钱……钱是我的,你打仗我付钱?门都没有!”
“做得好!”
神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国王的营帐内,却是刚才跟随着陈设进入营帐并且默默旁观了轼君全过程的黑衣人。
张文彬冷冷的注视着陈设,这个已经投靠风雨军的交趾王国重臣。
在交趾王国最具权势的三大族长中,张文彬之所以选择最最让人瞧不起的陈族族长陈设,其实也是无奈。
黎新诚老成谋国,对交趾王赤胆忠心,根本无法说动;而丁义山野心勃勃,虽然可以互相利用,却绝对无法驾役;唯有这个贪婪吝啬的陈族族长,不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贪墨下来的国库钱财重新吐回去交趾王对外的征战,再加上摄于圣龙帝国的强大而对战争前景的灰心,因此成为了血衣卫在这个王国中最成功的发展对象。
不过,张文彬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猥琐的家伙,居然能够成功的轼君——虽然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血衣卫高手的参与。
“大……大人,小臣已经……”
而此时,被吓了一跳的陈设,终于省起了现实的问题,急忙脸上堆起了阿谀的笑容,战战兢兢的讨好着。
“放心吧!
张文彬有些轻蔑的冷笑着,淡淡的说道:
“风雨军必定会遵守诺言的,不但不会索回你侵吞交趾国库的钱币,而且很愿意和你合作,改造交趾这个已经迷失了方向的国家!”
“是……是!”
受宠若惊的暗杀者连忙点头。
“那还不快收拾残局?”
张文彬沉声低喝道。
虽然陈设运用他的财富成功的收买了交趾王身边的侍卫,但是外面到处都是忠于国王的军队,他可不想在完成任务之后给这个野心勃勃的国君殉葬。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张文彬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了战斗的喧嚣。
“怎么办,怎么办?”
即便是陈设这样的无能之辈,此刻也意识到大事不妙——忠于国君的军队开始了复仇的反击。
“把国王的尸首挂出去,然后命令你的部下死守!”
眼见这个贪财的家伙显然无法处理眼下的局面,暗叹着倒霉的张文彬一边毫不客气的下令,一边则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火箭射上了天空。
“杀!”
顷刻间,四面八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早就对敌人的部署了如指掌并且周密部署的风雨军,终于开始了预谋已久的反击。
夜色被火光映红,天地宛若白昼。
疾驰的骑兵在四处游走射箭,而呐喊的战鼓声声不竭,催魂夺命!
不过在这片丛林杂生的土地上,真正担当主力的却是步兵,尤其是那些刚刚从巴蜀征召过来的子弟。
这些年轻人接受过皇甫家族的系统军事教育,而风雨实行奖励耕战的政策则让他们感受到了战争对于他们的命运契机,再加上隶属在那些身经百战的军官麾下,因此士气高昂,战斗顽强。
他们成群结队,手持盾牌,挥舞刀剑,以三角的阵形一次又一次的插入,实施着分割包围的战术。
几乎就是恶魔岭的重演。
只不过当年被围困遇袭的一方加入了突袭者的阵营,冰冷的武器无情的扎向挑战神州威严的敌人身上。
措手不及的交趾军,原本就处于劣势,此刻又突然发现自己的内部出现叛变,身为统帅的君王被悬首示众,惊慌和恐惧便如同瘟疫一般悄悄蔓延,终于在片刻还算像模像样的挣扎之后,开始如同潮水一般的溃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受到邻国缅邦和暹罗笃信佛教的影响,陈设这样的交趾高官显然也是标榜的佛教信徒,在生死之际不由自主的开始抚胸求佛。
风雨军强大的战斗力,让这位王国的背叛者暗自庆幸自己的识时务,但是国王营帐之外那些最忠实于国王的军队依旧悍不畏死的攻击,却让他坐立不安、忧心忡忡。
“废物!”
目睹着交趾最勇敢的军人就这样如同稻草一般的被风雨军割落,却依旧仿佛飞蛾投火一般无怨无悔的战斗,张文彬的心里突然对眼前的背叛者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可惜了这些年轻的勇士!
默默旁观着不肯放弃的交趾王国勇敢的战士,最终还是被赶到的风雨军歼灭,张文彬的胸口似乎有些发堵。
虽然站在完全不同的立场,但是二十年来的生活让他不止一次的接触过这些邻国的青壮,他比风雨军所有的人更清楚这些被中原人看来似乎是蛮夷的年轻人,一旦脱去了军装,却和中原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是那么青涩和质朴。
然而战争改变了一切。
所有的生命都在帝王将相们的野心中,成为了争斗利益的道具。
鲜血为了渲染皇冠而流畅,生命为了荣誉巅峰而丧失,战争结束了平淡幽静的生活,将数以千万的人卷入了血腥和动荡。
战斗很快变成了屠杀。
尸体开始延伸至远方,丢弃的盔甲则被胜利的一方统计收拾,兴奋的欢呼在战场上到处回响。
相对于战败者的垂头丧气,胜利者开始居高临下的检阅自己的收获。
同样年轻的战士,在欢欣鼓舞的同时,半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明天是否也会和眼前的俘虏们一样沦落,巨大的胜利和统帅的声望,让他们开始陶醉,并且憧憬着再打几场仗之后衣锦还乡的荣耀。
而这一切却丝毫都没有影响到张文彬。
在这个沸腾乃至狂热的地方,冷漠的黑衣人只觉得自己被完全隔离。
他无法理解帝王的野心,无法欣赏将帅的指挥,更无法认同战士的狂热。
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份工作。
工作的成果显然十分卓著。
一代国君被斩首,八万大军被歼灭,西南半岛的第一强国从此元气大伤,用不了半天,整个半岛都将震惊。
所以,通往交趾国都的道路,将是一片坦途;至于缅邦、暹罗和吴哥,也将会在惊颤中相继臣服。
风雨的声望和权势将达到另一个高峰,参战的将军可以升迁,胜利而幸存的士兵则得到荣誉和财富,至于他张文彬,也即将完成这个花费了二十年光阴的任务,返回凉州过着高薪舒适而且安定的生活。
唯一改变的,只是那些长眠于异地的尸骨,他们将永远的失去自己的生命,同时也永远和家园妻儿别离。
“驾!”
张文彬想到这里,不由得终止了似乎引起浓浓忧伤的思路,远离这个遍布尸骨的地方,独自一人策马扬鞭朝着南方疾驰,很快便隐身于黑暗。
对于孤独的黑暗战士来说,只有将那场永远无法见诸阳光的交易彻底完成,才有可能出现阳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