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这是圣龙帝国的百姓们满怀敬畏和好奇的神秘地方……
坐落于帝国京畿要地东郊某处不为人注目的地方,一个看上去毫不不起眼普普通通的官衙地底之下,这座帝国防范最为严密的监狱内,罪犯并不多,却无一例外都是一些曾经位高权重、显赫一时的大人物和一些罪大恶极对帝国产生巨大危害的反贼。
他们或者老态龙钟,追忆着曾经的岁月繁华;或者面目狰狞,颇有此生足够的放任;又或者神态从容,经历了大起大落;还或者一脸怅然,满怀不甘不愿的懊丧,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里便是人生最后的一个落脚点。
不过,圣龙历七五七年四月底,这座象征着帝国王法君权神圣凛然的堡垒,突然大批军队乘着夜色的掩护,神情肃穆、警戒森严的押送来了一个新的过客,不同的是这位过客即非满脸横肉的大盗,也不是举止威严的达官,而是一个神色木然却又美丽高贵的年轻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
天牢之中,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站在黑漆漆的牢房内,注视着这个刚刚进入天牢便面墙而立不言不行的女子。
这,已经是他在半个时辰之中第十三次询问同样的问题了。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询问,都没有获悉一星半点的答复。
“没有用的,凉国公大人,云小姐显然被人下了药物,目前除了她的两个孩子外,恐怕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对外界产生任何兴趣!”
就在女子无动于衷的沉默中,一阵脚步声传来,身穿帝国刑部尚书官服的诸葛青缓缓的从幽暗阴森的台阶走下来,沉声提醒道。
“线索呢?真的没有半点的线索吗?”
风雨冷冷的喝问道。
“现场是密室,被发现时当事人中燕南天被杀,云小姐则一手拿着洞穿了燕南天大人胸膛的匕首,一手则抱着放置两个按理绝对不应该在那里出现的婴儿的篮子,至于剩下的颜如玉姑娘和那位惹人注目的哈桑大师则不知去向!”
诸葛青缓缓的向风雨介绍起燕南天被刺——当前圣龙帝国最为轰动的迷案:
“目前的证据对云小姐很不利,由于她从案发之后便这样……这样失魂落魄,无法讲述当时的情况,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只对在燕南天大人府中发现的那两个婴儿表现出母亲般的关怀,所以物证和动机都可以得到很合理的解释,再加上云小姐自身背景以及同大人的关系,也就因此成为了燕家群情激昂的目标!”
“诸葛大人,你是查案的高手,你就认为这个案件没有半点疑问了吗?”
风雨微微皱眉道:
“明月为何要去燕南天府上?他们在密谈什么?颜如玉和哈桑去了哪里?那两个婴儿怎么会出现?明月被谁下了药物?这些难道不都是案件十分令人迷惑的地方?”
“大人明鉴,此案确实疑窦重重!”
诸葛青赞赏的望了一眼风雨,对于这位圣龙帝国西北的绝对主宰者能够这么缜密的指出案件的关键所在颇为钦佩,当下颔首道:
“根据侍卫陈述,燕南天大人和云小姐进入密室会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婴儿怎么会出现在密室之中,更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颜如玉小姐和哈桑大师是怎样离开的,所以……”
“既然如此,你还不将云姑娘释放?此案疑点太多,根本不可能给明月定罪!”
风雨抢着说道。
“大人应该明白,此事决非寻常的凶杀,涉及到的乃是社稷江山!”
诸葛青脸上浮现出了苦笑:
“如果要仔细推敲的话,当日明月小姐在观佛塔塔顶的神秘失踪,或者再往前追溯,那两个孩子的被绑架,为云姑娘接生的神医华一针全家的下落不明,甚至还有……”
“好了!”
风雨苦笑着断然阻止了诸葛青的话。
所谓关心则乱,其实风雨自己也清楚,燕南天被杀的案件决非一般的凶杀,其背后的复杂和诡秘,直接涉及到自己的权力、风雨军的未来,圣龙帝国乃至全天下各方实力在权力斗争中博奕。
就这方面而言,云明月不过就是这场权力斗争中被利用了的棋子,一枚逼迫自己投鼠忌器、丢车保帅的棋子,一枚影响到整个棋局的棋子,当燕南天被杀那一刻开始,她的生与死,她的罪与冤其实已经和整个棋局不再有太多的关系,决定她命运的,只能够是自己,自己和自己统率下的风雨军,在这场以整个江山为筹码的豪赌中的得失取舍。
“请大人放心,诸葛青一定会将此案追查的水落石出!”
诸葛青恭敬、有礼同时也有着自身坚持的声音打断了风雨的沉思:
“现在大人还是上去吧,圣上和张兆大人都在等您!”
“哼!”
风雨的眼神凌厉的扫视着圣龙帝国第一刑案高手的脸,良久方才冰冷的说道:
“照料好明月,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即便天涯海角风雨也不会放过刑部!”
“请凉国公放心,诸葛青断案数十年,自问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徇私枉法,如果明月小姐真的无辜,那么诸葛青必当还大人和明月小姐一个公道,但如果凶杀真的是明月小姐所为,即便有风雨军的千万铁骑,诸葛青也决不手软!”
身材瘦小的邢部尚书面对着神州第一强藩,却毫无示弱的自觉,反而针锋相对的直视着风雨的眼睛,眼神中流露的是坚持也是坦荡。
“好,刚才是风雨失言了!”
沉默片刻,风雨的嘴角微微流露出满意的笑容,主动躬身行礼道歉,随即伸手对刑部尚书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
面对着圣龙帝国最强大的诸侯所做出的礼让,诸葛青不卑也不亢,同样作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回礼,表示不敢走在风雨的前面。
风雨也不再多做虚伪的寒暄,神情复杂的回首望了黑暗中的女人一眼,快步流星的朝台阶走去,虽然就情感而言,他很想在此时此刻就将饱受磨难的伊人解救出去,但是复杂的局势却令他不得不保持冷静和理智。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年轻的凉国公来天牢之前和天子的密谈中,做出了有生以来内心最为挣扎的妥协,同意了刑部收押云明月的决定,获得的是燕家和诸侯们将案件宽限到执政议会建立宰相选出之后再作了结的交换。
这个妥协显然是双方都不满意,却又是目前双方为了避免局势不可控制的恶化而不得不接受的唯一选择。
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而非结束,云明月的案件恐怕永远不可能获得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论,令善良的人们所祈祷希望的,仅仅是能够出现让大多数人接受而且有利于社稷的结果。
可以说,当前圣龙帝国的局势就如同天牢一般难以看见半点光明,暂时的妥协仅仅是将即可爆发的冲突压制和延后,不过平静的背后酝酿着的却是更为乌云密布、石破天惊的狂风骤雨、惊涛骇浪。
冥冥之中,风雨仿佛听到了战斗的号角,正在催促着他勇敢的面对残酷的斗争,做出难以取舍的决断。
“弟兄们,杀进去啊,杀死风雨和他的姘妇,为家主大人报仇!”
“杀!”
“杀啊!”
……
风雨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尚未来得及离开天牢,便发觉有大批燕家的军队将这里团团的围住,叫嚣着试图攻进来。
“主公,您先下去避一避吧!”
欧仁的鼻尖有些冒汗。
三千近卫军绝对是沙场之上纵横无敌的勇士,但是在这狭窄的天牢附近,却颇有一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扼腕,赖以扬名的战马自然不可能在这样的地形奔驰,浩荡的冲锋在入口的瓶颈、绊马索的束缚和弓箭手的压制下也无法奏效,唯有暂时据守在险要的地段,阻挡着敌人的进攻。
不过就目前而言形势似乎对风雨军并不有利,对手是占据着京畿的燕家军,人数的优势虽然在同样狭窄的地形下无法充分发挥,但仅仅是看着外面那一排排熊熊燃烧的火炬延绵不绝,就让人感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
唯一让人感到庆幸的是,天牢的设计原本就是着重于防御,所以诸如火攻之类被堵在绝境中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暂时还可以不必考虑。
“如此乌合之众,岂是我西北勇士的对手,想必近卫军的将士,是不会让他们的主帅受损于这群乱军之手吧?”
相对于自觉责任重大而有些忐忑的欧仁,风雨却显得从容而且兴致颇高。
负手而立的统帅,面带着嘲弄的冷笑,巡视着这个意外发生的战场,信口而出的寥寥几句平常的话却有效的激发了近卫军战士们对于荣誉的重视、对于统帅的爱戴和对于信任的感动,顿时更加精神百倍斗志昂然。
“放!”
随着军官的喝令,前排的士兵持着盾牌半蹲在地,后排士兵则弯弓搭箭,破空的嗖嗖声响中,离弦的弓箭消失在夜的黑幕里,落点则是远方的敌阵之内,每一轮的弓箭齐放,总会带走一些生命,留下一些血腥,而随即敌人的报复也同样带来了死亡和受伤。 Www ●Tтkan ●¢ O
重复着简单的动作,实施着相似的战术,天牢之内和天牢之外的攻守双方就这样在密集的弓箭往来之中进行着纯粹的战斗,间或也发生你攻我守短暂然而激烈的肉搏。
在这里没有名将天马行空的战略发挥,也没有智者出神入化的战术表演,简单的进攻和防守,简单的拉弦和放箭,简单的持盾和挥刀,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消耗。
总是有战士在战斗中倒下,但是倒下的位置却总是很快便有人接替。
生命的消失在这里不过是枯燥的数字加减,丝毫没有诗人们或者浪漫或者悲壮或者豪放的想象。
风雨突然发现在这里自己似乎毫无作为。
事实上,无论多么勇猛的战士,或者多么出色的将领,在这样的战斗中不过是一具战斗的工具,重复着杀人和被杀的循环。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也许便是风雨自身的生命成为了这场战斗胜负的判定。
放不放求救的信号?莫非是天子和诸侯联手的圈套?
这个问题成了风雨目前唯一考虑的事情。
欧仁显然极力赞成,他为自己麾下如此优秀的战士在这样无谓的战斗中无谓的牺牲,感到的了脱离理智的愤怒。
诸葛青则显然不同意。
站在全局的角度,这位刑部尚书、中央派的元老深知风雨一旦施放这个求救的信号箭,将会有怎样的局面等待着他效忠的天子、他出力的朝廷、他揪心的社稷。
“请凉国公大人多等一会,老朽相信天子和诸侯是绝对不会坐看燕家军胡闹的,而燕家军目前的统帅张兆大人,也一定会很快前来约束自己的部下!”
在很短的时间里,诸葛青劝说的理由重复了十几遍。
“去你妈的!你看见没有,老子的部下在战斗,在死亡!风雨军战士的鲜血是绝对不能够这样白流的,主公,下令吧!”
激烈的战斗似乎养成了少年有些粗鲁的性格,每当诸葛青小心翼翼的劝说着风雨的时候,这位近卫军的统领,风雨驾前颇受宠信的少年将军,便这样无礼的驳斥。
“欧仁!”
每当这个时候,风雨总是微微皱眉轻轻的呵斥一声忠心耿耿追随着自己的年轻部下。
对于这个当年建军伊始便追随左右的欧静的弟弟,风雨是非常喜爱并且很想委以重任的,不过和风雨信任并且器重的另一位爱将李逸如比起来,勇猛有余而全局战略观念不足的缺陷,总是让风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够放这枚令箭!中慧一定会做出正确判断的!
风雨在自己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
年轻的凉国公清醒的记得,早在三个时辰前自己皇宫赴会之际,自己曾经和妻子李中慧的约定——除了定时发送平安信息之外,这枚危急时刻才释放的求救令箭便是风雨军攻城的绝对命令。
令箭不出,主持大局的妻子一定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正确的选择,即便是出动支援,也一定会将局面控制在可以挽回的程度。
然而令箭一出,六万风雨军将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再受任何的控制,浩荡的大军便会血洗圣京城,扫除一切阻挡在大军面前的障碍,拒绝一切的妥协、谈判和协商,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战场上获取或者失去。
这是风雨所不愿意看到的,不过风雨也不愿意做出无休止的妥协而让自己成为含冤莫白的忠臣。
顾全大局的理智和宁可我负天下人的权雄本色在风雨的心中交织。
飞舞的箭矢便在风雨的面前肆虐,四周的战士用自己的生命无畏的保护着他们的统帅,在他们的心中,站在战斗的前线和他们一起沐浴在刀光剑影中的风雨,便是战斗的动力,也是胜利的象征,他们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以及其他一切,毫不犹豫的托付,然而换取荣誉骄傲财富地位和尊严。
然而在风雨的心中,却远没有将士那般的省心,自身的安危、神州的未来、风雨军的存亡、追随者的前途,太多的牵挂让风雨实在不敢轻率的做出决断。
正在此刻,在呜咽的号角声中,远处再次出现逶迤的火龙长蛇,将整个夜空都映射得彤红彤红,整齐的步伐在寂静的黑夜发出了迫人心肺的震慑,急促的马蹄声更是激发着令人心跳的紧迫。
“不是风雨军!”
这个念头几乎同时在风雨和他的部下心中闪过——位于城外西门的风雨军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穿越偌大的圣京城赶来。
诸葛青感觉到通体的凉意,因为这一刻他分明看到了风雨的双眼突然眯成了一条缝,一道冰冷的寒光带着透骨的杀机爆射而出;凉国公的双手也开始渐渐紧握成拳,那一枚关系着天下安危的令箭被缓缓的拿起。
“不要!”
诸葛青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过度的紧张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内心的深处却在声嘶力竭的呐喊。
在这一刻,刑部尚书的眼中,仿佛看到了冰冷的令箭射向天空,美丽的花朵在夜幕开放,震天动地的铁骑开始了进攻,蝗虫般的箭矢遮盖了天地,腥风血雨之中,遍地都是壮士的尸骨,到处都是妇孺的啼哭。于是,城市被摧毁,山林在燃烧,原野弥漫着硝烟,河流流淌着鲜红,山河在五色缤纷、百家各姓的旗帜不断树立和倒下中遭受着灾难性的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