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江南又传来了大捷,我帝国水师终于再展昔日雄风,经过一番奋勇作战,击沉了五艘关船、九艘楼船,重创六艘安宅船、八艘关船和七艘楼船,俘虏了三艘安宅船、两艘关船和三艘楼船,确保了我神州海疆的安全,全歼安宇人令其不敢再犯我神州的日子已经不远矣!”
当高凤阳坐在华丽的轿中行进在圣京城宽敞的街道上之际,关于帝国水师大获全胜的捷报,不绝于耳。
不得不佩服圣龙人巨大的恢复能力,尽管在短短的两三年内经历了好几场规模庞大的战争,甚至整个城市都差点付诸一炬,但是圣京城,这座天子脚下的都城,还是很快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模样,大量丰富的娱乐设施,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无论是贵族还是小民,都开始重新恢复了那种太平无事的无聊之中,唯有在茶闲饭后收集着这些有趣的新闻来议论,从而消磨时光。
平心而论,这一次海战的战果相对于圣龙帝国在陆地上的胜利,其实并不见得多么辉煌——远远没有达到风雨原先重创安宇水师元气的希望,反倒是己方的损失其并不比安宇人小多少,很多原本将在圣龙水师重建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急需人才就这样永远的葬身海底;也绝无传言中那么重要的影响着江南的战事——安宇人的水上力量并没有就此终结,而且根本没有掌握海上的控制权。
但是升斗小民们却根本不可能理会这些。他们更关心的是结果。
相对于帝队在陆地上几千年来的辉煌和显赫,这一次在海上打败了敌人,而且还是对于神州人来说最为痛恨的安宇强盗,光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让百姓们雀跃不已,并且争相奔告,广为传颂。
更何况,这一次还是令狐水师经历了这么多年来神秘的尘封之后第一次远航出征,而且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自然更加引发了人们的猜测和关心,还有更多的是好奇。
“听说这一次多亏了有天子运筹帷幄,这才能够取得那么辉煌的大捷!”
“是啊,若不是咱们天子英明,打破了多年的陈规,终于迫使令狐家族让令狐水师参战,可怜的江南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哼,你们懂得什么?这一切还不是宰相大人在背后运筹帷幄,别忘了这一次海战的胜利,七海龙王前辈功不可没,而老爷子麾下临阵指挥的大将,更是一个名叫云笑天的风云世家的子弟!”
“有理,若不是咱们宰相大人神机妙算,那天池剑宗、七海龙王、令狐家族还有大大小小的诸侯,又怎么可能如此听话的合作?”
“一片胡言,江南海战,可是天子御驾亲征,百战艰辛之后取得的战果,和那凉国公何干?我倒是听说那风雨之前还和天池剑宗势不两立,几乎彻底决裂,又怎么可能携起手来共抗外敌?”
“不懂了吧!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什么叫做掩人耳目?和天池剑宗闹翻,那是做给安宇人看的,否则凭宰相大人的雄才大略,那些个高唐、呼兰、印月还有麦坚人都纷纷败下阵来,区区一个天池剑宗又怎是他老人家的对手?事实上,若不是宰相大人在印月和西南半岛全力牵制着麦坚人,又亲自率兵抵御着呼兰的五十万铁骑,天子别说是取得江南大捷,就是咱们这圣京城能否避免再一次受到刀兵之灾,都很难说呢!”
“嗨,不管是天子也好,宰相也好,总之是苍天垂怜,终于让咱们圣龙又出了这么圣贤的大人物,这才能够重新恢复了帝国昔日的尊严,也才能够打败安宇人和呼兰人这些强盗,咱们老百姓也才有了过安生日子的指望!”
……
天子派、凉州派、中立派,这些各有主张的议论,或者是百姓们自己的想法,或者是某些有心人的鼓动,总之在如今由于执政议会产生的一个副作用——言路宽松的作用之下,被圣京的居民们纷纷津津有味的争论着、探讨着,并且不可阻挡的传入了过路者的耳中。
“天子?宰相?圣贤?”
满是膏油的奸商躲在轿中,心情恶劣的冷笑。
谁也无法否认萧剑秋确实是一个有为的天子,至少相对于同时代的皇室其他成员来说,他的才具和声望都是无与伦比的,就像是没有人能够否认风雨是圣龙帝国力挽狂澜的英雄,不仅是因为他如今所拥有的强大权势,更因为他奋勇的抗击着外族的侵略,还多次派兵远征,让人们在这个帝国国力日益衰弱的时代还能够重温昔日帝国的雄威和辉煌。
但是,一加一可不等于是二啊!
胖子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天下只有一个萧剑秋,或者天下只有一个风雨,也许圣龙帝国的明天会更加晴朗吧!但是一时喻亮并列于世,他们各自傲视群雄的才华究竟能够彼此默契合作的尽情发挥,还是会因为利益之争而相互倾轧,至少从目前事态的发展而言,似乎结局不言而喻。
反正,高凤阳此刻的烦恼,便多多少少和风雨同天子之间的权力斗争有一些关系。
“老爷,到家了!”
正当高凤阳沉思之际,便感到身处的轿子在一阵摇晃中落到了实处,随即则是跟随的仆从对自己恭敬的禀告。
“哈哈,高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未等高凤阳步入大厅,便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客厅走了出来,正面截住了高凤阳。
“啊,杨老!有什么事只需要派下人来通报一声,凤阳自当亲聆垂询,怎敢劳您的大驾前来寒舍?”
高凤阳犹如变戏法一般的,将片刻之前还是异常凝重的忧虑迅即的转换成了谦和卑恭的微笑,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搀扶住老人。
“高大人客气了!您乃是当今社稷的重臣,宰相大人的臂助,业界的骄傲,老朽如何可以有丝毫的不敬?”
那老人早已经榨光了精血的干瘦臂膀,倚在了高凤阳肥胖粗壮的手上,一边和风雨军的财政总管并肩步入大厅,一边唠唠叨叨的说道:
“说起来,高大人身居如此高位,又深得宰相大人的信赖,建下了这般庞大的事业,住宅却依旧这么简朴,实在让老朽钦佩!”
废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宅第富丽堂皇倒也不难,怕就怕有人借此机会眼红生事,到时候惹来了麻烦,难道要让老子做那众矢之的不成?
高凤阳的心中暗自的嘀咕。
作为风雨军的财政总管,也是当今圣龙最富有的巨商,高凤阳的宅第宽敞气派但是又并非那么夺目,可以说实在花费了他一番的心血,而之所以如此大费周折,则完全是因为千百年来圣龙帝国一向都有轻视商人的传统,高凤阳自知自己以一介商人而居如此高位,那些士林人物蔑视还是小事,一些野心勃勃的小人无时无刻的紧盯着如此肥差,却绝对是他寝食难安的心病,为此一直都小心谨慎,秉承着“闷声大发财”的古训低调行事,生怕有什么张扬的地方被人抓住把柄,成为日后惹火的隐患。
在这种情况下,姑且不论这个老头用意如何,居然说他的宅第太过简朴,纵然是拍马屁,此刻也毫无疑问是拍了马腿之上,不仅让原本就心情不好的高凤阳毫无高兴之意,而且还有心怀疑对方是否存着什么歹意。
不过眼前的这位杨老,乃是圣龙帝国最大的海上贸易上杨家的家主,杨家和高凤阳之间一直都有着十分密切的生意来往,一直是陶朱钱庄渗透江南的有力盟友,而且最近从西南传来消息,那杨家的少东家杨文晟和军事云济界下了很深的友谊,又在江南海上大捷中建下不少功勋,更是让高凤阳不愿意轻易得罪对方,免得平白树下了一个麻烦的敌人。
当下,胖胖的奸商惟有堆起了职业性的笑脸,恭敬的说道:
“杨老过奖了!凤阳何德何能,敢有如此排场?说到业界骄傲,更是不敢了!杨家乃是商贾世家,海上贸易不仅眼光独到,而且手段高明,令凤阳佩服,这业界骄傲四字若是杨家不认,天下又有说敢自居?而且,如今听说令郎更是弃商从军,在这场圣龙海战建功不小,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哈哈,高大人说笑了!杨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世家,哪敢承受高大人如此赞誉!倒是犬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抛开了杨家的家业和祖训,不想着如何令咱们商家受到世人的尊敬,却弃商从戎,真是忤逆!不过毕竟他是老朽的骨肉,到时候还请高大人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多多照顾才好!”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些啰嗦的说道。
“好说,好说!令郎才华出众前途锦绣,凤阳恐怕最多也只能够是锦上添花了!不过老爷子好一句‘如何令咱们商家受到世人的尊敬’,今日让凤阳受益匪浅!”
高凤阳微笑着答道。
这最后一句,倒是出自他的真心。虽然如今高凤阳的地位和权力日渐上升,但是圣龙千百年来的传统毕竟是一股难以抗衡的强大力量,高凤阳还是时时感到了那些士林出身的官员对自己骨子里的蔑视和排斥,却也惟有暗自咬牙忍下,故而今天这位杨老的要让商家地位提高的话,正恰恰说到了高凤阳的心眼里去。
“高大人折杀老朽了!老朽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反倒是高大人积极奔走,竟让咱们商人推动了执政议会作出决议,影响朝政,这才是旷古未有的奇功也!”
老者摇头晃脑的说道。
“哼!”
高凤阳修养再好,此刻的脸色也不禁有些阴沉,原来他今日早上便得到李中慧从河北前线传来的密函,告知了风雨对自己的这一次自作主张颇为不满,心中正自忐忑,却没有想到回了家里连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上,便听见这个老家伙触及了自己的伤疤,当下自然是火冒三丈。
偏偏那老人似乎谈兴正浓,根本没有察觉到高凤阳的脸色,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老朽已经联合了江南的同行们,吃下了大人六成的战争股份,粮草辎重也已经筹办妥帖,其中的三成如今恐怕更是已经运抵军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请高大人敦促军方早日大捷,届时我等不仅获利丰厚,而且还开了商人议政的先河,实在是一件足以炫耀万世的功业!”
“杨老少安毋躁,此事恐怕还有些周折!”
高凤阳面有难色的说道。
让商人们投资西南半岛的战争,并且令执政议会通过剿灭交趾的决议,原本便是他高凤阳积极促成的,自然也清楚此事一旦成功,获得巨利尚在其次,能够影响万世留载史册,才是一个真正可遇不可求的千古良机;更清楚如果现在中途变卦,不仅会让原先的投资全部丢进了水里,而且还会对自己的信誉产生足以致命的损害。
但是,这一切的好处和荣誉,这一切的危险和损失,如果和因此失去风雨的信任相比,却实在微不足道。从伦玉关至今,高凤阳清楚地明白,自己能够拥有今天如此的成功和地位,完全得益于当初孤注一掷的投靠风雨所致,这一切的权势地位和财富,完全是伴随着风雨军的一场又一场胜利,和风雨日益盛隆的权势而来,而如果没有了风雨的,那么自己的一切都必定将化作了乌有,全部成空。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紧紧追随着风雨的步伐,获得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宰相的信任和重用,便已经是高凤阳,这位主宰着风雨军乃至整个帝国经济命脉的商人,绝对不容有所偏离的最高准则。
“大人,您莫非是在担忧宰相大人的看法?”
正当高凤阳踌躇着如何婉转的告知眼前这位江南商界的领袖事情出现了变化之际,却听见大厅之外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哦,原来是子丘啊!”
高凤阳笑了一笑,并没有因为来人的插嘴而有丝毫的恼怒。
这段时日以来,何子丘这个因为躲避战乱而来到凉州的年轻商人,已经越来越得到高凤阳的器重,而前者也确实没有辜负风雨军财政总管的期望,处理事务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替高凤阳解决了很多问题,原本就擅长交际的两人,彼此间的关系也因此极为融洽。
因此,对于何子丘来说,高凤阳的府邸,这个如今全天下商人都纷纷朝拜的圣地,就如同自己家一样,根本用不着禀告便可以自由出入。
“见过高大人,见过杨老!”
风度优雅的年轻人,表现出了无可挑剔的礼节。
“呵呵,子丘啊,你来得正好,好好劝一下你的高大人吧!”
那位杨老显然和何子丘也极为熟悉,当下乐呵呵的将事情推给了对方。
“怎么,两位是来唱双簧的?”
一旁的高凤阳却立刻警觉,不由暗自心惊自己也是刚刚才得知风雨的态度,却没有想到这个杨老获悉消息的速度竟然丝毫不慢。
“高大人莫怪!商场如同战场,情报更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老朽自然也需要尽可能多的获知一些消息,这才能够确保杨家的基业啊!”
此刻的老人已经不再有刚才的老态龙钟,眼神中爆射出了精明的锋芒,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语气也是十分平和的对高凤阳说道:
“老朽也是刚才获悉了宰相大人似乎有意放弃西南半岛,窃以为此举不妥,这才请了子丘一起来,想和高大人好好商议一下!”
“哼,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高凤阳缓缓地举起了仆人刚刚沏好端来的茶杯,用茶盖轻轻地擦了两下杯口,这才淡淡的说道:
“主公的命令便是凤阳的行动,这件事情就此了结吧,杨老就莫要再为难凤阳了!”
“就此了结?高大人说得未免太轻松了吧?老朽和江南同道们支付的资金,还有这些天奔走活动投下的经费,难道就这样全部化作了水漂?”
在论及到了实际利益的时候,没有了刚才的和气,也丝毫不离高凤阳送客的暗示,此刻的老人就仿佛一杆战斗的标枪,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的回击着风雨军的财政总管。
“高大人,杨老,两位且请息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何子丘急忙插话,暂时和缓了场内的气氛,方才继续说道:
“其实高大人也不必如此着慌,眼下宰相大人虽然不满大人推动了执政议会的决议,可是也没说要就此否决,可见宰相也是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而且面对着这个突然的变化,必定有他老人家深谋远虑的看法,或者已经做出了某些大人和在下目前尚无法领会的调整!因此此时此刻,只要是宰相没有向大人下令中止这件事情,属下愚见,大人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方为妥贴,免得弄巧成拙,反而又乱了宰相的部署!尤其是如今部分粮草辎重已经运送到了西南半岛,想必那些好战的军中将领此刻早就亢奋的制定反击的计划,倘若大人突然中止了对交趾半岛的支援,令这些军队受到了损害,到时候才真正是不可收拾啊!”
“嗯……”
高凤阳微闭着双目,不发一言。
何子丘的这番话倒是非常合情合理,而且至少在现在也起到了缓解危机发生的作用,让高凤阳十分受用。
不过警觉到那些商人们居然已经有了如此的能量,高凤阳的心中却多少有些不安。毕竟他虽然出身商人,而且也希望商人的地位提高,但是却也十分不希望那些商人们掌握了超越自身器量的权力,并且做出自己掌控范围之外的事情。因为,无论是损及了风雨军的利益,还是让商人得以参政的机会因此而毁灭,都是他高凤阳所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眼看着高凤阳似乎已经心动,却偏偏做出这般高深莫测的样子,何子丘犹豫了一下,终于继续说道:
“眼下虽然高大人您因为交趾的事情被宰相责怪,但是属下以为事情尚有转缓的余地,毕竟宰相大人和朝中的衮衮诸公大不一样,他老人家乃是十分希望为帝国开疆拓土的,撤兵西南半岛也只是因为兵力一时不够用的战略后退而已,属下冒昧揣测,宰相大人心中其实也必定十分不愿。所以,如果大人能够运送大量的物资支援前线,帮助南征军荡平这些叛逆,那么同样可以起到抽调兵力的作用,同时还助宰相大人赢得了胜利和疆土,只怕到时候宰相不仅不再怪责大人,甚至还有褒奖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
高凤阳因为脸部的肥胖而显得小小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眼珠也开始溜溜的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