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来,赵军头一次如此之愤怒。
但其实,赵军上辈子与崔玉兰之间并没有多少直接冲突。
前世王美兰去世后,家里爷俩领俩小丫头,虽有隔壁金小梅帮着照顾,但时间长了也不是那么回事。
所以,王美兰走后没有半年,赵有财就把崔玉兰娶进了家门。
这让赵军难以接受,而最让赵军生气的是,崔玉兰的名字里也带个兰字。以前赵有财“兰呐、兰呐”地叫王美兰,等崔玉兰来了,赵有财也那么叫她,而且叫得还顺口。
赵军为此与赵有财吵了好几次,挨了赵有财巴掌,赵军就往外头跑。隔壁李家太近,赵军就往王强或林祥顺家跑。
赵有财就这么一个儿子,按理说不应该分家,而是留赵军给他养老。但家里矛盾不可调和,赵有财无奈就给赵军盖房子、娶媳妇。
其实在这期间,崔玉兰表现得都不错。
但自从赵军搬出去以后,两个小丫头就遭罪了。崔玉兰那个人表面文章做的很不错,可背地里这娘们儿阴着呢。
她还真不虐待赵虹、赵娜,按时给两个小丫头做吃的,家里洗洗涮涮干的也不错,但她会对赵虹、赵娜说极难听的话。
难听到什么程度?
赵虹曾跟赵军说过,她和妹妹有什么事做的不对,崔玉兰就会说她们:“跟你那死妈一样。”
正常的一家人,当娘的有时说孩子“你跟你爹一个德行”,或是“随你家那J8根儿”,这都没毛病。
但亲妈和后妈能一样吗?
崔玉兰那么一说,两个小丫头再想起死去的娘,于是就更委屈了。
赵虹和赵军说起这事的时候,赵虹都四十了,可一说,赵虹直掉眼泪。
但在那个年头,人们也不知道啥叫PUA。家里孩子也多,有吃有喝、没病没灾就挺好了。
所以,大家认为崔玉兰作为一个后妈,不虐待俩丫头,还按时给她们做饭、洗洗涮涮,这后妈做的就相当不错了。
全屯子都那么认为的,赵有财也不例外。赵虹、赵娜和他告过几次状,赵有财也没当回事,在他的认知里,孩子犯错误挨大人骂也是正常。
如今王美兰身体健康,大锤抡得带风;两个妹妹茁壮成长,没事儿还喜欢和小男孩打架。家里不说荣华富贵,但在整个永安林区是绝对的首富。
赵军感觉这样很好,生活得无忧无虑很是惬意。
可让赵军没想到的是,赵有财竟然又跟那恶妇勾搭在了一起。
刚才赵有财解释过了,他那套说词合情合理,又有李大勇、邢三为证,但赵军就是生气。
赵军怒极反笑,笑的麻雀惊飞,笑的赵有财发懵。
“你傻呵的,乐啥呢?”赵有财白了赵军一眼,随即从他身旁走过,道:“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走了。”
刚才赵有财对崔玉兰说他儿子是来接他的,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是想赶紧把那寡妇打发走。
毕竟人言可畏,一个有妇之夫给寡妇送东西,这让人看见得嚼舌根,而这也是赵有财把崔玉兰约到屯子外送肉的原因。
“汪汪……”看到赵有财,二黑扒着挡栏,冲赵有财摇着尾巴。
“好狗!”赵有财乐呵地摸着二黑,忽然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赵有财回头,正在看他的赵军咧嘴露出笑容。
赵有财瞥了赵军一眼,回过头便往永利屯走去。
赵有财走后,赵军默不作声地和王强、解臣上车。在回家的途中,和赵军一起挤副驾驶的王强察觉到赵军身体不住地颤抖。
汽车进屯,来不及吃饭,得先回赵家安顿狗。
十三条狗一下车,各自回窝。在山里跑一上午,狗都遛够了,吃也吃饱了,现在就该回窝睡觉了。
但这些狗中有个例外,花妞妞仍精力旺盛得很,撅着小屁股向大花凑去。
“嗷……嗷……”下一秒,花妞妞被赵军揪着后脖子往李家后院拽。
“老舅,我上趟茅房。”解臣和王强招呼一声,然后他便往茅房跑。
“哎!”王强应了一声,随即便去追赵军。
追到李家后院,看赵军在拴花妞妞,王强凑过来,小声对赵军说:“大外甥,你爸……我姐夫那人吧,他不是那跑骚的人。”
话糙理不糙,赵有财毛病不少,但这人在男女方面一向是很规矩的。
但王强话音落下,赵军半响才应道:“嗯,老舅,我知道。”
王强微微一怔,感觉他大外甥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但王强不能再说啥了,毕竟姐夫再亲也没有姐姐和外甥亲。
拴好了花妞妞,赵军和王强走出李家,与解臣汇合后一起去张援民家。
三人经过张家别院的篱笆帐时,就见赵玲、解孙氏一人端个大盆,捣腾着小步从院里出来。
“呀,回来啦!”赵玲看到三人打声招呼,王强忙上前要接盆。
一人环抱的大盆怕洒就没装太满,但也装了三分之二的热豆浆。
磨豆腐和磨面不一样,磨豆腐得连续不停地加水磨,磨出来的是带豆渣的豆浆。
这个过程不能受冻,所以棚子里一直生火。大铁皮桶改的简易锅炉既然已生火,便坐大锅煮上了豆浆。
煮好的豆浆,送进张家屋里静豆腐脑、点豆腐。
王强接过赵玲手里的盆,解臣见状过去帮自己老娘,但却被解孙氏给拒绝了。
解孙氏是真有劲,抱着大盆一路快走,丝毫没被王强落下。
到张家屋前,赵军看到窗户根底下,已经摆上了一板板豆腐。
压好的大豆腐切成一块块,直接放在外面冻起来。
众人进屋时,张援民正在西屋炕上看书呢。最近他不能下地,便将家里的“兵书”从头到尾地又看了一遍,将自己所学重新梳理一番。
“兄弟!”看到赵军,张援民很是高兴,忙将小人书放在一旁。
“大哥,咋样啦?”赵军走到张援民枕头旁,一撂棉猴底襟,侧身坐在炕沿边。
“挺好,兄弟。”张援民一笑,然后反问道:“你们今天咋样儿?”
“磕下来了……”赵军刚开口,就听外屋地传来了王美兰的声音。
“回来啦,强子。”王美兰道:“刚熬出来的豆浆,趁热乎喝一碗,完了我给你们烙饼。”
“哎!”王强应了一声,那边赵玲从碗架里拿出三个大碗,然后又将糖罐子抱出。
去年赵军最开始来张援民家的时候,杨玉凤沏糖水招待赵军。当时赵军只抿了一口,然后就把那杯糖水留给了小铃铛。
时过境迁,如今的小铃铛连罐头汤都不怎么喝了,张家也不再缺白糖了。
拿勺往碗底舀两勺白糖,然后㧟一舀子豆浆倒在碗中,瞬间豆香四溢。
此时的豆浆太热,再一个赵军他们刚从外面回来,浑身上下甚至连牙都是凉的。这时候急着喝热豆浆,非得炸牙不可。
豆浆稍凉,上面一层凝出豆皮,赵军用大拇指、食指一捏,捏起豆皮举在高处,仰头、张嘴将豆皮挑吃了,然后溜着碗边喝了口豆浆。
豆浆管够,但赵军他们就是喝个新鲜。剩下那些豆浆都放外屋地,等温度下去就能点豆腐了。
趁这工夫,王美兰给赵军三人烙饼。
熊油烙饼,香气满屋。
赵玲、解孙氏继续去棚子唠嗑、干活,而作为主人家的杨玉凤回来了。
她捞了酱缸黄瓜,切丁装盘。而这两天,张、杨两家亲友来看出院的张援民,杨玉凤为了在家招待客人,就去小卖店买了不少鱼罐头和午餐肉罐头。
杨玉凤打开罐头装盘,那边王美兰烙出大张油饼往面板一丢,杨玉凤便拿菜刀将油饼切成扇形小块。
主食一好,即刻开饭。
小豆腐配鸡蛋酱、豆腐脑配野猪肉卤。
东辣西酸,南甜北咸。
赵军家这边吃豆腐脑是咸口,王美兰提前泡鸡腿蘑、木耳,与野猪肉丁一起打卤。
赵军他们边吃边喝,边和张援民唠嗑。唠起今天石塘带猎猞猁,王强不禁调笑张援民,道:“你说你那命也够衰的了,打黑瞎子,那黑瞎子都能陷大坑里。”
“唉呀!”张援民长叹一声,摇头道:“我这一世英名啊。”
“你可拉倒吧。”这时,杨玉凤端着切好的油饼进来,吐槽张援民道:“你有啥英名啊。”
“你这娘们儿……”张援民不忿地瞥了杨玉凤一眼,抬手指着赵军,道:“咱兄弟在这儿呢,你问问咱兄弟,那七百多斤黑瞎子,谁磕死的?”
张援民说的是那头力战猛虎的黑熊怪,他们猎那黑熊也是在石塘带。当时要不是张援民,赵军都容易回不来。
“是,大哥。”赵军咬着油饼,附和道:“你磕死的。”
“嗯。”张援民微微昂头,道:“还有咱哥儿仨在永兴,磕一千三百斤大熊霸,是不是也我出的招。”
“是,是。”赵军吸溜着口豆腐脑,含糊不清地应着。
咽下嘴里的食物,赵军忽然对王强说道:“我张大哥说永兴,我想起来了。”
“咋的了?”王强问,赵军笑道:“那天我和宝玉、小臣,我们仨上永利,给老邢家送那黑瞎子嘛,出来碰见那个……唐大全了。”
唐大全在永安林区都是个人物,听赵军这话,王强忙问:“碰着他咋的了?”
“他问我,咱们林区也整春猎行不行。”赵军一边吃,一边把当日与唐大全的对话挑重点复述了一遍。
赵军当热闹讲,王强也当热闹听。自己家人吃饭,就是唠嗑嘛。
舅甥俩连着解臣,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当赵军说完,那躺在炕上的张援民忽然大笑三声:“哈!哈!哈!”
这笑的,就有点刻意了。
冷不丁地还把赵军三人吓了一跳,王强没好气地问道:“你干啥呀?”
“老婶儿!老婶儿!”张援民没理王强,而是冲外屋地喊王美兰。
他喊声落下,杨玉凤出现在门口问道:“你喊老婶儿干啥呀?咱老婶儿烙饼呢。”
“你烙!”张援民喊道:“让老婶儿上屋来!”
杨玉凤早就让王美兰休息,但王美兰执意不肯。此时听张援民这么一说,杨玉凤接过了王美兰手中的铲子,顶替了王美兰的工作。
“等我洗洗手啊!”王美兰到洗脸盆前洗了手,拿着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走进东屋,问张援民道:“援民,喊我干啥呀?”
这时坐在炕沿的赵军往里挪了挪屁股,让王美兰坐在了自己身旁。
“老婶儿!兄弟!”张援民眼睛明亮,欣喜地喊王美兰、赵军,说:“咱赵家帮腾飞的机会就在眼前!”
“啥?”吃饼的三人和王美兰齐齐一怔,王美兰诧异地看向赵军、王强,心里在想是不是财宝的事走漏了消息。
“大哥。”赵军与王美兰对视一眼后,他看向张援民问道:“你啥意思?”
“老婶儿。”张援民没回答赵军的话,而是问王美兰说:“你明年不是要收山货吗?”
“啊!”王美兰一点头,就听张援民继续说:“这春猎不就是挣钱的机会吗?”
张援民此话一出,四人眼睛都是一亮。
而张援民继续表现,道:“把十里八村都召集起来,能打大围的打大围,不能打大围的,就让他们打灰狗子、夹黄叶子。这些玩意,咱们不都能收吗?”
说着,张援民抬手指向赵军,道:“兄弟,你那气枪不还一把没卖出去呢吗?趁这机会就卖呗!”
“可不咋地!”赵军一拍大腿,那五百把气枪一直存在他家仓房。而赵军在等一个契机,让大家都知道打松鼠是挣钱的,这样才能高价把那些气枪卖出去。
而像张援民所说,如果永安也办春猎的话,那无疑就是最好的契机。到时候卖枪挣钱,收灰皮倒卖又挣钱,这不就妥了吗?
“那打大围的咋整呢?”王强提出自己的疑问,道:“不得有奔着奖金去的么?咱林区不像生产队,咱没有那些枪。”
人家永兴春猎参加的人数多,是因为有猎人队和民兵。而这些人用的枪,都是从大队拿的。
“没有枪,让他们借去呗。”张援民说:“16号的啥的,借来使几天。几个人一伙,有一棵枪就够,等拿着奖金了,这几个人分不也行吗?”
“咱们这几个屯子吧,林场职工多,打猎的少。”这时,王美兰道:“那氓流子跑山的多,但他们没家伙事,整得都小来小去的。”
“给他们都鼓动起来!”张援民提议,道:“枪让他们上外头借去,完了炮砂、枪药,让他们上咱这儿买来。”
炮砂就是铅豆子,一个子弹壳里灌九个铅豆子,一激发九个铅豆子是成扇面出去,打狍子之类的用这个。
而要打野猪、马鹿、熊等大货,子弹壳里就得装钳橛子。
这种子弹也得用火药激发,所以养枪的人家除了常备压炮机,还得买枪药和铅饼。
“上咱这儿买?”赵军眉头一皱,问道:“咱哪有那玩意啊?”
“啧!”张援民下巴向解臣一点,道:“咱小弟家二姐夫不认识保密厂的吗?那玩意也没多少钱,我听说多买的话,一吨枪药才三四百块钱。”
赵军:“一吨……”
好嘛,先前订做的五百把气枪还没卖出去呢,这又要进一吨枪药。这到底是收山货,还是要干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