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院的仓房打开,猎狗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白龙一纵险些把赵军扑个跟头。
狗没有时间观念,但它们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赵军了。
赵军双手搂住白龙,三胖从旁蹿了过来,它向上一扑,一双前爪将白龙从赵军身上推开。然后三胖掀身而起,扑到赵军怀里。
三胖也不轻,得亏赵军有准备,抱住三胖从它后脑勺往下摸。
三胖把狗嘴贴在赵军胸口,轻轻抽动鼻子嗅着。这时其它猎狗也都凑了过来,它们围着赵军打转。
这些能在山中与猛兽搏杀的猎狗,是会为了主人吃醋的。
赵家狗帮,体重在一百斤以下的猎狗没有两个,大多都在百斤朝上。那一个个大体格子,要是撕打起来,来十个人也未必能拉得开。
所以,赵军让解臣牵住黄龙跟老太太他们慢些走。而他自己则是把三胖一推,便朝院外跑去。
赵军一跑,猎狗们跟着他呼啸而走。有的狗跟在赵军身后跟着,有的狗超过赵军却不断地回头看他。如此一来,却没有狗扑着赵军腻乎了。
赵军跑出百十来米停下后,猎狗们四散开来,到处闻闻、嗅嗅,抬腿撒尿。
赵军不时地左右摆头,看着自己的猎狗,这些狗虽然不会咬人,但难保又相中谁家牲口了。
大胖抬腿往道旁大柳树干上呲尿,丝丝热气随尿液散开。
见赵军看了自己一眼,大胖收腿后便向他跑来。
这大胖家伙最近掉了些分量,但体重也在一百二十五斤左右。
当大胖跑起来的时候,它身上的皮肉直颤悠。再加上那大耳朵一扇呼,张口时有白气喷出,瞅着就威风、带劲。
大胖到赵军近前,一双前腿扒了赵军裤腿一下,给赵军推得一个踉跄。
这是狗在与人亲近,赵军自然不会怪它,但他怕这帮狗在外头扑他,便伸手招呼大胖道:“大胖,快跑!”
说着,赵军迈步就往前跑。
大胖闻言四爪蹬地,身子一弓一开,四爪一合一张,迅速地超越了赵军。
眼看赵军与大胖奔跑,其它狗呼呼啦啦跟上。
转角就是家,赵军脚步渐渐减慢,手往前一挥,道:“回家!”
这俩字,狗听得懂。
大胖、白龙、二黑,三狗打头往家跑。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狗窝,不知道离开家一天的它们,在外时是否会想家。但当看到家的时候,这些狗还都有些小激动。
当大胖蹿进院子时,正好见赵春正往房门口走去。
赵春是前天来的,然后从她到家,除了上茅房就没怎么出屋。
但大胖它们也认识赵春了,而且狗有很神奇的一点,就是当家里来一个生人的时候,狗可以判断出来这个人与自家的关系。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大胖它们都知道这女人跟自家主人关系亲密。所以,它们不会拦着赵春进家门。
“来!”它们不管赵春,赵春倒想稀罕一下它们。
打赵春出生,家里就有狗。
如果说,人家草原的孩子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那么赵春就是在狗背长大的。
她从四岁开始,就骑着家里的狗满院子溜达。那时候家里的猎狗,小的也七八十斤。但那狗会趴下去,让赵春骑到它身上后,狗再站起来驮着赵春满院溜达。
也正因为那条叫三傻的狗,小时候的赵春成了全屯子孩子都羡慕的对象。只不过每当有大人从赵家门前经过,看见小姑娘在院里骑大狗时,都会喊一声:“小孩骑狗烂裤裆啊!”
这个烂裤裆可不是骂人,而是当地的一句老话。以后农村养狗的不少,骑狗的小孩也不只赵春一个。
但会配合小主人乘骑的狗不多,一般狗或许不会抗拒,但也就是往那儿一杵,任着孩子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
东北的狗都不矮,孩子想往狗身上骑,肯定得劈着腿、扯着胯将自己一条腿往狗背上迈。如此一来,经常会把裤裆扯开。
所以,当地人都说小孩骑狗烂裤裆。
而在有些地方,还有这么一个说法,说孩子小的时候骑狗,那么等他长大,结婚那天就会下雨。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的?
赵春和周建军结婚,赵家办席的那天就下雨了。得亏是阵雨,只下了十多分钟,等云彩过去雨也就没了。
虽然结婚下雨,但没能浇灭赵春对狗的喜欢。之前要不是狗叫会吵醒孩子,她都不一定会把大青给赵军。
赵春连拍了两下手,然后招呼道:“过来!过来!”
虽然知道赵春不是外人,但毕竟跟她不熟,一帮狗站在离赵春两三米左右的地方,谁也不曾上前。
“这么不给面子呢。”没叫过来狗,赵春也不生气。可当她笑着把手收回时,就见一条大黑狗摇头晃尾巴地奔她来了。
黑虎不是跑,而是一路捣腾着小碎步,它低着头、下巴几乎贴地,但屁股撅得很高,大尾巴还在半空中摇晃着。
这狗平时就这样,原来是讨好王美兰、赵虹、赵娜,后来演变成讨好来赵家的每一个人。
舔的好,吃的饱。
就连吃啥啥不剩的解孙氏,隔三差五地都得喂黑虎一口。
“哎呦!”看着凑过来的黑虎,可是把赵春高兴了,她蹲下搂住黑虎,摸它背上的毛,忍不住赞叹道:“这狗真好!”
这时赵军领着青龙、黑龙刚转到院前,王美兰、金小梅、杨玉凤从里屋出来。这帮狗看到了王美兰,又都往王美兰身旁凑。
要不说狗聪明呢,它们知道王美兰抱不住自己。所以它们会去扑赵军,有时候还会扑赵有财和李宝玉,但却不会去扑王美兰。
每一条狗到王美兰跟前,都只是低下头在王美兰腿上蹭蹭。
“来!”王美兰喊了一声,然后从狗堆中一把揪住大胖的后脖子。
那后脖子上的皮肉被王美兰揪住,大胖就跟着王美兰到了它的狗窝前,乖巧地任由王美兰拴上狗链。
“三胖砸!”拴完大胖,王美兰一招呼,三胖就过来了。而此时金小梅翻墙回了自家院子,去拴大黄、小花它们四个。
赵军进院就跟着王美兰一起拴狗,在拴青龙时,赵军和在一旁拴花龙的王美兰说:“妈,小熊生了。”
“啊?”王美兰一怔,惊道:“啥前儿生的?”
“刚生完。”赵军笑道:“四个崽子,自己下仨没劲儿了,完了我给接生一个。”
“哎呀,兄弟!”杨玉凤闻言笑道:“你还会这个呐?”
赵军哈哈一笑,而王美兰在旁问道:“儿啊,晚上给小熊整点啥呀?”
说到此处,王美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贴墙根的大缸,道:“大缸里还有野猪蹄子,给它熬汤喝呀?”
母狗下完崽子,头三天不爱吃东西,尤其是生产的当天。但要是弄些汤,它或许能喝两口,也有可能一口不喝。
王美兰的话给赵春听得一愣,母狗生崽子都喝猪蹄汤了?想自己去年生完周到都多少天了,赵军才给自己送了四个野猪蹄和十来斤野猪肉。
赵春倒不是挑理,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而此时,赵军在旁答道:“不用,妈。今晚上整啥,它也吃不多少。干脆明早晨给黑虎熬汤的时候,给小熊盛出来两勺就完了。”
一听到赵军念叨自己名字,黑虎支棱耳一动,忙向赵军摇起了尾巴。
这个时候,赵春已经不在意猪蹄汤了,她对赵军说:“弟儿啊,那个我过两天回去前儿,我挑个狗崽子抱走哈。” 这就是亲姐弟,赵春也不商量,直接就说要个狗崽儿。但这很正常,这年头母狗下崽子,家里能留下一个就不错了,其它的都是送人。
所以赵春也没多想,毕竟这家里满院子都是狗,还能再养吗?
可赵春说完,就见赵军、王美兰相视一眼,然后他们娘俩笑了。
赵春也笑了,她开玩笑似的问道:“咋的?不想给我呀?”
赵春这么一问,就连旁边的杨玉凤和翻墙回来的金小梅都乐了。
大伙全都乐,直接就给赵春乐懵了,赵军笑着对她道:“姐呀,这个你跟咱爸说去吧,我们做不了主。”
“嗯?”赵春一愣,就听王美兰道:“是,你爸说了,这窝狗崽子谁也不能给。”
“为啥呀?”赵春茫然地问道。
“说是怕咬断亲。”杨玉凤笑道:“先头都答应给我们了,后来又说啥不给了。”
“这老头儿!”听明白是自己老爹作妖,赵春也笑了,她忽然拔高声音道:“那我家狗,他咋要呢?”
“哈哈哈……”
……
永安林区45林班往东,踩着岗梁子一直向上走,会看到一片跳石塘。
在那跳石塘里,有块巨石形如一人站立。所以,这片跳石塘被当地人称为是巨人砬子。
在巨人砬子西南角,有一片树林。此时在林子里,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藏身在两棵树后。
他俩怀抱钢枪,背靠大树而立,他们正是林业局的保卫科科长李春明与保卫员张冬至。
“fū呜……”
忽然一阵怪异的口哨声传入二人耳中,李春明将身一转,人已从树后出来。
李春明往前一挎步,人从树林里蹿出的同时,整个人往前一跄,顺势单膝跪下。
下一秒,李春明端枪上脸,同时屁股坐住跪腿的脚后跟,枪把子紧紧地靠住肩膀头。
张冬至此时离李春明有两米远,而且是在李春明后方,只见张冬至把枪稳稳地架在了一棵小树的树杈上,然后瞄向跳石塘的方向。
“嗷……呜…嗷……呜…”
兽吼声自跳石塘内响起,霎时间林中飞鸟腾空,山风穿林而过,满树枝条摇曳沙沙作响。
可那李春明、张冬至,二人如雕像一般,一跪、一立都纹丝不动。
二人脸颊绷紧,面无表情。此时二人一眼睁、一眼闭,睁着那只眼睛盯着枪星,眼神中满是刚毅。
“嗷……呜……”
嗷声长、呜声短,但兽吼声飞速向二人靠近。
李春明、张冬至齐齐屏住呼吸,就等猎物现身。
枪打一口气,而且这是打虎,第一枪尤为重要。
“叮……”
突然,一道怪异的声音自二人身后蹿天而起。
李春明、张冬至藏身的那边林子往西不远,是一个很陡下坡。
一直往下数十米,是一条爬犁道。
此时一道怪异响声自坡下蹿了上来,在林子那边炸开。
“嘡!”
冷不丁这一下子,给李春明、张冬至吓得一哆嗦。
也正是这一哆嗦的时候,只看一道黄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奔南方而去。
那一响,不光吓到了李春明、张冬至,同样吓到了他们蹲守的猎物。
“嘭!嘭!嘭……”
李春明、张冬至移动枪口,追着那道黄影打枪。可那家伙速度太快了,真像老人们说的,就是一阵风。
即便二人留出了提前量,但每次当他们勾动扳机时,黄影就已经掠到了提前量的前面。
这也是为何当初四大炮手半夜蹲虎,赵有财连一枪都没能打出的原因。
“叮……嘡!”
“叮……嘡!”
这边枪响,后头还有炮仗声不断在林子那边炸开。
“哎呦我艹!”张冬至把枪口自树杈间抽回,回身朝着半空中就打。
“嘭!嘭!”
这纯是在发泄,他的子弹根本打不着那放炮的人。
……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永安林区64林班后身,有一片原始森林,这里被当地人称为是大杀岗。
这山主岗由东延伸至西南,越往上山势越陡峭。
在东山南坡一个簸箕崴子里,横七竖八地卧了四十多头野猪。
马上就到小雪了,这些野猪即将准备繁衍下一代。
这么大一帮野猪,里面有三头炮卵子,但此时它们不再争斗,是呈三足鼎立的状态,都已经接受彼此的存在。
反正猪群那么大,成年的母猪将近二十头,单靠一个炮卵子肯定伺候不过来。正好多两个分担的,也能帮着守护猪群,驱逐其它的炮卵子。
此时还不到中午,这些野猪都没起窝。冬天食物难寻,起床不管干啥都得消耗,所以这些野猪一般得趴到午后。
忽然,一头母野猪把脑袋一扬,鼻子抽动间发出“吩儿吩儿”的声音。
下一秒,数十道“吩儿吩儿”声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一头头野猪起身。
这些野猪有些惊慌,它们起窝都没撒尿,结成阵势就往下跑。小黄毛子先行,紧接着是隔年沉、母野猪,三头炮卵子断后。
当野猪群走后没两分钟,一兽出现在它们刚才趴窝的地方。
又是一只虎!
这只虎,体型比在小44林班扑马的那只虎还大,同样是一头成年的雄性东北虎。
永安人称赵军为野猪倌,可在这山里,还有一位野猪倌。
老辈跑山人说,当有大型野猪群出没的地方,它就会出现。它会不急不慢地追着猪群,然后隔三差五地抓个野猪来吃。
这帮野猪就如它放养的一样,它就像赶猪的猪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