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远离

离王殿下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即便被白濯甩了几次冷脸,他依旧满面春风,将白濯的冷言冷语自动加热,揣心窝里暖着。

白濯气不打一处来,脚步慢慢加快,试图将某个憨憨甩开,奈何他身高不及离王,脚步也比不上他,离王只稍跨开半步,就轻而易举地追上人。

这种时候,白濯终于体会到女装的不好了,不能动武不能运轻功,只能提着裙摆小步奔跑,好不憋屈。

重绛红重工重彩,用料毫不吝啬,白濯稍一晃神,手中光滑的衣料便滑了下去,他没来得及反应,一脚踩下去,竟摔了个正着。好死不死,他在上桥阶,面朝下跌落时,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而紧跟其后的离王更是来不及扶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趴倒在面洽。

他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将人扶起来,“白姑娘,你没事吧?”

白濯抬起脸来,一张姣好的面容出现了两道不深不浅的伤痕,掌心也磨破了,正渗出血来,衣衫凌乱,倒也没破损。

若是白妈妈在面前,白濯定是要扑到她身上好好哭一场的,可惜面前是离王,比肖辞还要生分的离王。

摔下去时,白濯看到桥上几颗石头时,他就知道自己这张脸毁了,他垂下眼,甚至能看到凸起的红痕,半边脸也刺痛得很。

白濯道:“有镜子吗?”

乔央离没反应过来,“啊,没有。”

白濯指着自己左边的脸,冷静道:“伤口深吗?”

石头不大,但很尖锐,乔央离捻起衣角,给他擦掉流出的血,摇头安慰道:“不深,不会留疤的,晚上本王让人回京城带药,你不必担心。”

白濯突然推开乔央离,语气凶狠:“不深,都成这样了还不深!果真遇到你老子就没有好事情!”

乔央离跌坐在他面前,一瞬间,在他气急败坏的眉目间看到了白昼的影子。

白濯气归气,却没忘记自己在假扮女子,怒嗔时嗓音已经娇俏。他忍着膝盖、肚子上的疼,艰难地爬起来。

乔央离见状,伸手要去搀扶,却被白濯用力甩开,没有分毫犹豫。

白濯定定地看着他,道:“我要你,离我远点。”

方才不落忍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乔央离的心突然被纠在了一起,他愣了愣,不太确定:“你说什么?”

白濯手指头戳着乔央离的肩,一字一顿,清晰响亮:“我,要,你,离,我,远,点。”

宫格也好、尚小舅子也好,从头到尾,白濯都没把他们当回事,唯独乔央离,让白濯又气又恨。

白濯道:“你要对付含烟楼也好,对付我也罢,请自便,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谁先理人谁是狗。”

乔央离:“……”这话莫名熟悉是怎么回事。

深知得罪白濯的离王殿下哪听得进他这些气话,一把拦住他,也不管白濯如何生气撒泼,直接将人抱起来带回了驿馆。

白濯摔得不清,又怒火攻心,其实早就头晕目眩了,再被乔央离这么一带,险些没背过去,他缓了半天,咬牙切齿道:“离王殿下听不懂人话?”

乔央离道:“偶尔听不懂,你先去清洗一下,以免伤口发脓。”

京城小殿下连厨娘都自己带,更别说侍女了,他带了个大美人会驿馆,侍女们登时精神了起来,有的去找赶紧的衣裳,有的则找来伤药,打算给他涂抹伤口。

白濯对这张脸的重视不亚于衣裳,他拦下要上药的侍女,警惕道:“这是什么?”

乔央离道:“玉凝露,止血化瘀的。”

白濯道:“会留疤吗?”

侍女摇摇头,“不会,保证姑娘的脸能恢复如初。”

白濯看向乔央离,仍是满脸怒意:“若是留疤,我便烧了你的离王府。”

侍女手一抖,没了声音。敢在离王面前这么放肆的,除了苍倾帝外,白濯是第二个人。

能被离王殿下抱着回来的人绝非等闲,侍女也不敢出言维护主子,垂首默默给他清理伤口。

乔央离也不恼,坐在一旁气定神闲,“行,你先好上药吧。”

一路淋雨吹风过来,白濯也有些害怕,不敢再拦,任由侍女摆布。

清理好伤口,又给白濯敷上一层厚厚的药,侍女收拾着东西,边问:“殿下,可要带这位姑娘清洗一番?”

“要。”这话是白濯所说。

一番折腾下,他的衣服半干半湿,还带着不少泥土,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白濯忍不到去祁府再洗。

侍女看了乔央离一眼,见他点头,便领着白濯出去了。

热水早早就备好,侍女们一桶一桶倒入木桶中,很快,屋中氤氲出热气来。

侍女们完全把白濯当作主子伺候,耐心细致,没有半分不敬,甚至贴心地在木桶中洒了花瓣。

两人侍女走到白濯面前,福身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白濯退后半步,避开了伸出来的手,笑道:“不必了,我不喜欢别人看着。”

侍女们点头道:“好的,那我们在门外候着,若有吩咐,可随时叫奴婢。”

白濯松了口气,“多谢。”

侍女们鱼贯而出,整个屋子就剩下白濯一人 ,他还不放心,放过去将门闩落下,这才开始剥自己的衣服。

好好的一件衣服就被离王毁了,白濯甚是生气,看着磨破的衣角上还有污渍,他气得将之摔在地上,而后跳入木桶中。

水温正好,白濯整个身躯浸泡其中,暖意通过四肢百骸流淌入身体,让他忍不住满意地叹息。

一旦放松下来,困意顿时往上翻腾,白濯趴在木桶沿上,半睡半醒,想着这里不是他的地盘,身上还不着寸缕,实属危险,他想睡都不敢睡。

简单清洗了下,白濯艰难地爬出了木桶,前后左右看了看,当场僵住。

这帮侍女,竟然没有准备他的衣服!

方才穿的重绛红被他扔到地上,湿了个彻底,他连伸手去拣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白濯蹭到了门后,低声道:“请问……衣服放哪里?”

门外的侍女一惊,急忙道:“不好意思,姑娘,我们给忘了,马上给您找来。”

白濯没有回应,搓着手背又回木桶里去。

侍女们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便回来敲门,语气还有些喘:“姑娘,衣服给您找来了。”

白濯冲着外头喊道:“放门口吧,你们都离开。”

门外的侍女面面相觑,心道这姑娘真是古怪,还怕她们偷看不成。领头的侍女道:“好的,不过姑娘,驿馆没有跟您体型相似的,所以拿了殿下的衣裳来了,您看可还行?”

屋中安静了许久,才幽幽传出来一个字:“行。”

不知是不是错觉,侍女总觉得屋中的姑娘是咬着后牙槽说的这话。

门外人都散去,白濯这才开了门,看见地上放着的衣裳,冷冷哼笑,将衣服拿了进去。

乔央离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将人留下,白濯才穿好衣服,侍女们就又出现,将他请过去用膳。

白濯早上涂得胭脂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白净的脸来,眸光森冷,全然没了女子的柔情。

侍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寻思是否要让殿下注意安全。

白濯没理她们,突然开口:“你们可有发簪之类的?”

“有,容奴婢去拿。”

白濯拦住她,摇摇头:“那算了。你们家殿下在哪里?”

“正在正厅等您过去用膳。”

白濯摸摸自己没有受伤的半边脸,又将身上颇为宽松的衣裳系紧了些,跟着侍女过去。

乔央离不会苛待手底下的人,但从小被告知要尊卑有别,不可同下人厮混,故而虽待人亲和,但总会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久而久之养成了人前不苟言笑,威严赫赫的模样来,胆小的侍女远远见了都不由害怕,更别说靠近了说上一句话。

可今日,这位小殿下不仅一直在笑,甚至还关心起他们的起居来,亲切程度仿佛中邪。

而种种不寻常,皆因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驿馆总共才没几人,关于白濯的流言蜚语在他沐浴时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了,他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那些侍女炙热的目光。

走了一段路,白濯便到了正厅,乔央离背对着门口,正入神地欣赏摆放在架子上的青花瓷瓶。

白濯轻咳了一声:“殿下。”

乔央离倏然转身,在看清白濯的脸时,眼底的惊艳瞬间被恐惧取代,一种被白昼支配的恐惧。

离王殿下惊道:“白昼?”

白濯挑眉,讥讽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乔央离猛地闭嘴,看着白濯的脸有些失神,而白濯难得有这份耐心,站在门口旁,静静同他对视。

白濯道:“殿下莫不是至今没认清我跟兄长?”

乔央离笑了笑,面色恢复如常,轻描淡写道:“怎会,白姑娘且入座吧。”

白濯心疼自己的脸,哪还有胃口去吃,冷笑道:“不必了,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毁人容貌的毒药。”

乔央离叹了口气,别家姑娘都是上赶着求着嫁入离王府,怎的白姑娘不走套路呢。

而离王殿下并不知道,男扮女装的白濯就是套路本身。

侍女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家殿下发怒,掀桌而起。谁知乔央离只是叹气,语气温和,又带着不舍,跟那位姑娘道:“你先坐下吧,吃完了,本王送你回去……往后,本王离你远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