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医者刳腹 岐圣门庭

陆子才走出了太医院的大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陡然消失,但是那道门,依旧跟阴阳两隔一样,太医院里也有炉火,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那种温暖。

反而是一种阴冷的感觉,徘徊在卢忠心间,久久不去。

他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卢忠小时候,亲眼见到过小猪仔路过屠宰铺的时候,就惊恐万分,撒开脚丫子狂奔不止。

卢忠显然是有些忌惮。

大明的缇骑们不怕死,但是他们的血不是冷的,为国征战而亡,那是大义,义不容辞,但是这太医院,还是免了吧,太阴森了。

陆子才笑着说道:“把人犯交给我吧,陛下下了敕谕,这位就是赵缙对吧,我来跟他好好解释下人体运行的奥妙。”

卢忠愣了愣说道:“我还是随你一起,这是人犯,若是走丢,无颜面圣。”

陆子才的面色犹豫,看了一眼身后,犹豫了很久说道:“我觉得卢指挥在门前稍待,不必担心人犯突然发难,进了这道门,我不认为他还能站得住。”

卢忠看着那倒阴气森森的大门说道:“职责所在,我还是进去一趟吧。”

陆子才不再阻拦,将卢忠和赵缙引入了太医院。

等到卢忠和赵缙再走出来的时候,赵缙已经宛如一条死狗一样,瞪着眼睛,腿脚都不利索了。

卢忠的腿不停的打着摆子,他用力的跺了几脚,依旧是不管用。

别说赵缙了,就是卢忠都有点站不住,这是人待的地方?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来太医院了。

他的北镇抚司已经极其恐怖了,但是那只是血腥,在太医院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对理性。

太医院的太医医者仁心,真的在为了医学进行着医学观察,但是那些身体上的管子,被分门别类的整理,那些肝脏还被泡在不知名的液体里,被对比研究。

他看到了完整脑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他看到了心脏是如何在胸腔里跳动,他看到了一幅幅骨架,还看到了面色严肃的太医聚在一起,讨论着肾的病变。

杀人卢忠一点都不怕,他甚至不怕自己被杀。

但是如此绝对理性的场景,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更不想躺在台上,剖开肚子,让别人指手画脚!

更不想被人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摆在那里,那场景,简直是没齿难忘!

他又用力的剁了两脚,低声说道:“陆院判,留步,留步,我就先把人带回去了。”

赵缙被拉出了太医院的门口,突然如同回魂了一般,惊恐万分的喊道:“我说,我全都说,不要把我送进去!我不要进去!”

赵缙说完带着镣铐就开始夺路狂奔,虽然跑不快,但是他还是在拼命地想要远离太医院那道生死门。

卢忠无奈的紧走了两步,抓住了赵缙,也顾不得告别,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子才站在太医院的门前,看着卢忠一干人等的身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人间阎罗,这个名字好听吗?

在一些志怪小说里,阎罗掌生死,陆子才凭借着一本解剖论和精湛的医术,最近治好了许多的病人,他这个人间阎罗的外号,的确是人如其名,掌生死。

就像是背后的太医院一般,太医院的这边是地狱,而太医院偏门的惠民药局,则是人间。

陆子才转过身来,脚步没有停顿的走向了太医院的大门,那道被人称作是两界生死门的大门。

很多教派都有死后下地狱的警告,用来劝善,但是陆子才的太医院,怕是人间地狱。

“陆院判,养济院有个庶弁将的孩子,黄疸九天不退,尿黄了!”一个太医行色匆匆的跑了过来,而陆子才立刻随着太医而去。

尿黄,危在旦夕。

陆子才为何让陛下的嫡皇嗣去晒太阳,因为并未尿黄,问题不大,但是这个已经尿黄的黄疸新生儿,在这个时代,基本已经到了不得不手术的地步。

陆子才深吸了口气,来到了惠民药局,打开了整理的窗明几净的手术室,经验告诉陆子才,洗干净的被褥,不容易溃脓。

经验哪里来的?自然是那帮奸细们的身上得来的。

陛下他们送过来,不就是让他们为医学做出贡献吗?

喜宁的求生欲望最强,到现在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因为陆子才在缝缝补补,这个大奸细,提供了无数的医学实际操作的经验,而且似乎可持续的凌迟处死,也成为了一种可能。

他将口罩戴上,将手在里里外外洗干净,随后将在沸水中煮过的刀具,拿了出来。

这几把刀非常的锋利,而且奇形怪状,乃是他请陛下,专门在王恭厂打的解剖刀,不过,可以用于解剖,也可以用于治病救人。

陆子才深吸了口气,准备开始外科手术。

一众太医们站在陆子才手术间的外面,等待着陆子才开始手术,这些太医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

从华夏起源之时,就有对痈、疽、痹、瘿、痔、疥等病证,用砥针治。

在《周礼·天官篇》中,有疡医下士八人,掌肿疡、溃疡之祝药,刮杀之齐。

祝药即是敷药,刮是刮去脓血,杀是用腐蚀酸剂去恶肉或剪去恶肉,齐是疮面子复。

战国成书的《五十二病方》中详细的记载了牝痔割治疗法。

杀狗,取其膀胱,以穿竹管人肠中,吹之,引出,徐以刀剥去其巢,冶黄芩而屡敷之。

在《三国志·方技传》描述华佗治病:便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死,无所知,因破取腹腔肿物。乃医者刳腹,开岐圣门庭。

剔骨疗疾,本就是医者岐圣门庭之术,何故没落?

仅因所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шωш_ttκǎ n_¢ o

孝乃是大道,陆子才从未觉得有错,礼义廉耻,更无错。

但是治病救人,岐圣门庭,就有错了吗?

这是陛下该考虑的问题,陆子才,不考虑,他只知道陛下给了他解剖刀,就是让他用的。

陆子才将婴儿抱上了床,以坐拏草、茉莉花根、曼陀罗花酒磨之后的药,灌进了婴儿的嘴中。

陆子才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直到孩子不再哭闹之后,陆子才才深吸了口气。

他很紧张,他已经在几个大人的身上摘除了阑尾,在刚出生的小孩身上治病,他从来没做过。

但是他还是猛地睁开了眼,在灯光之下,开始对这小婴儿开膛破肚。

太医院内一片寂静,最近已经有诗社,盯上了他们。

太医院搞解剖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但是太医院搞刳腹可没有旨意,他们举着《孝经》大肆的攻讦着太医院的不孝之举。

若是此次陆子才失败了,那整个太医院,立刻将会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这个幼小的生命,会在他们手下离开人间。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解剖刀端的很稳当的陆子才。

朱祁钰的授勋仪式是在承天门外举行,所有的百姓皆可观礼,可是这场授勋仪式,在众目睽睽之下,延期了。

因为陆子才和欣可敬在忙着刳腹之事,不仅如此,孩子似乎在手术中活了下来,但是陆子才和欣可敬依旧维持着那个幼小的生命。

拆羊肠线,至少需要七天。

兴安看着一脸担忧的陛下说道:“陛下,汝安诗社已经开始了,他们列举了从开辟之前,就有砥针治疥,再到林林总总的岐圣门庭的刳腹之术。”

朱祁钰推迟了授勋,他拿着两枚金光闪闪的奇功牌说道:“朕在翰林院看好了几个庶吉士,他们都是刚正之人。”

“可是,朕想不明白,明明是救死扶伤的大好事,他们为何要大肆攻讦刳腹之术?”

“那孩子若是不治,必然身亡,若是刳腹,则有可能活下来。”

“这不是好事吗?这个选择很困难吗?从实用的角度出发,不应该选择刳腹之术吗?”

“可是他们一副被刨了祖坟的模样!着实气人!”

朱祁钰在翰林院看了几个听用的庶吉士,把他们写到了名单之上,结果他们对太医院的行径非常不满,而且付诸实际行动,声援攻讦太医院。

兴安叹了口气说道:“陛下,非庶吉士不慧,从小就学那些视、听、言、动,非礼不为,内无妄思,外无妄动。”

“理学家、道学家们,讲了几百年的道理,哪里有说改就改的?”

朱祁钰敲了敲桌子,十分大声的说道:“这个孩子,哪怕不幸夭折,这块奇功牌,朕也赏下去了!他们这是死板教条!举着圣贤书,朗诵圣贤书能救活那孩子,朕就让他们去念!”

“他们能吗?”

兴安也是颇为无奈,陛下推迟了授勋,就是为了给陆子才、欣可敬二人奇功牌。

可是陆子才和欣可敬在对孩子动刀。

朱祁钰尤觉得气愤,他是知道大明是有外科手术的土壤的,才会让陆子才去主持,名为凌迟,实为解剖的医学研究。

张居正就是死于牝痔割治,他常年患有痔疮,割掉痔疮之后,张居正术后感染不幸逝世。

这类的朝堂大员都可以承受刳腹之术,证明是有一定的基础在。

但是现在反对的声音如此的大,朝臣上书、诗社抨击,坊间议论纷纷,都已经被如临九霄的大皇帝知道了,可想而知,闹得多凶。

虽然朱祁钰已经派出了汝安诗社,解释说明刳腹之术的重要性。

但是似乎并未引起什么共鸣。

朱祁钰又用力的拍了拍桌子说道:“谁要是反对,朕就把他北镇抚司去!让他们和卢忠的刑具讲道理去!”

“朕就这个道理,爱听就听!”

朱祁钰一甩袖子,怒气正盛。

兴安俯首说道:“陛下陆子才、欣可敬都是良医,陛下送了那么多奸细去,就是庸才,也练出来了,陆子才既然敢动刀,那自然是有一些把握。”

陛下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失去了往日的稳健,即便是陆子才和欣可敬失败了,必须要授勋,也可以有更圆滑的方式。

但是他劝不动。

“把朕的十八匹马的辂车拉出来,朕要摆驾前往太医院!”朱祁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把朕的冕服取来。”

“朕不怕非议,但是陆子才、欣可敬他们怕。”

“言可杀人!”

“朕是大明天子,朕不准方兴未艾的刳腹之术就此沉沦!”

“朕不准太医院停止刳腹,岐圣门庭就此止步!即便是没救活!这刳腹之术也要发展下去!”

“这骂名,朕担了!”

礼部尚书胡濙,收到了三六九共计十八匹马拉着辂车出动的消息,立刻就站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最近京师的乱子。

在陛下还未出动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无论陛下要做什么,陛下不能错!

陛下要是错了,他们礼部是要负全责的。

他立刻带着礼部的两个侍郎,还有翰林院的一些学士就奔着太医院而去。

等到他赶到的时候,比他先到的是于谦。

胡濙能在礼法上为陛下洗地,但也是说辞,陛下需要托底。

“于少保。”胡濙匆匆而来,眉头紧皱,胡濙又不是李宾言,他知道于谦托底之事。

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吗?连于谦都到了。

于谦颔首说道:“胡尚书。”

于谦比胡濙更了解陛下,陛下到底在挑战什么,他一清二楚。

那是几百年以来的理学、道学,是一种内无妄思,外无妄动,几百年来的惯性。

那是现在陛下还不能碰的地方,若是出现了问题,他在场,他就可以担责。

陛下英名无损,功业无垢,是于谦实现他天下人人为私,陛下一人公耳的政治理想和主张的最重要的保证。

于谦等在鹅毛大雪里,看到比朱祁钰的车架出现在了街边。

“陛下驾到!”兴安在前面做先导开路,引着满是华盖的仪仗来到了太医院的门前。

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带着腰剑、大红宦服的宦官,十八匹白马拉动的辂车停在了太医院的门前。

卢忠带着十骑天子缇骑,列阵摆开,朱祁钰从辂车上缓缓走下。

石亨、杨俊、刘安、孙镗带着十二团营的精锐,背着火铳在辂车压阵,明晃晃的钩镰枪,划破了雪花。

那不是仪刀,俱开刃,寒光凛凛。

第647章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第906章 俗不可耐大皇帝第十四章 帮他们体面!第六十四章 援军将至第三百八十三章 暗流涌动的规矩第三百章 夫尊于朝,妻荣于室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明白和大糊涂第八十九章 你在教朕做事?第二百六十三章 皇帝殿试策问,大数学家参考第一百七十一章 还是做成了一锅夹生饭第六百二十三章 百舸争流千帆尽,波涛在后岸在前第863章 沂王,琅琊王第四百八十七章 十万银币换一块奇功牌,换不换?第二百六十六章 福禄三宝第二十章 登基第761章 大明皇帝真的放下了仇恨吗?第一百八十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第三百八十章 养猪,到底是集中养殖还是散养?第五百四十四章 有的时候,处罚也是一种保护第791章 石景厂价值三十四万银币的牌额第818章 没心没肺的怪物第七十二章 我笑那于谦无谋,石亨无智写在朱祁镇死后第672章 文人曲笔,是非黑白颠倒说第841章 天下第一阳谋?第786章 我杀了我自己第一百九十九章 利益分配原则第676章 火力仍然不足第三百八十三章 暗流涌动的规矩第四百七十章 大明实在是太豪奢了!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石,于少保下来战书!第二百四十八章 户部的灯盏,只有一根灯芯第902章 阿剌知院投降伏诛第675章 在一声声号子声中,宝船下水第779章 唯唯诺诺唯命是从;铁骨铮铮宁折不第二十五章 登基后的一道考题第五百七十七章 争与让第八十六章 老歪脖子树第二百二十八章医者刳腹 岐圣门庭第五百零二章 出去躲一躲!第915章 问出奇怪问题的皇帝陛下第三百四十一章 丧尽天良,该下十八层地狱第681章 徐麒耀教子篇七条第四百二十二章 人生有很多种选择第876章 贡院大火,九十贡生俱成灰第四百二十八章 撒马尔罕的咨政院第一百二十八章 申斥都察院第八十二章 十七岁,十七岁啊第二百三十章 朱见深朝拜贺岁,李贵人得偿所愿第一百一十五章 磔!第659章 一骑绝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赐的发财良机第二百一十章 授勋放赏!第二百八十二章 丧心病狂第四百八十九章 得让大明动起来!第六百零七章 格物致知,即物穷理第三百六十一章 钞法比钱法,更安全第五百七十二章 武,夫文止戈为武第四百八十三章 那个在海上飞的男人第847章 不守规矩朱祁钰第五百三十七章 你想跟我火并?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皇帝必胜之决心第三百七十一章 改土归流的本质第三百三十四章 咨政院主政第723章 大明水师需磨砺,可从交趾起第三百三十六章 三让不就,乃至德第三百二十二章 赐永乐剑!第645章 刚柔并济,恩威并重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次盐铁会议第五百八十九章 取之于民易,用之于民难第二百六十八章 如有抵抗,格杀勿论第911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第974章 天生的航海家抵达古巴岛第五百七十五章 图穷匕见,荆轲刺秦第一百三十九章 百姓最是狡猾奸诈(打赏加更)第三百九十二章 逆子就是逆子,甚至不肯叫一声君父第946章 六十六车的儒教经典第一百一十九章 拿这个考验皇帝?第657章 到底是谁把鱼给惊了?第五百零三章 景泰年间的抄家法第四百三十九章 四时之序,生机断绝第六百三十六章 黄袍加身,你情我愿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病看病第一百三十四章 削太上皇帝号(均订加更)第858章 被皇帝给摆了一道三江感谢+上架感言+加更规则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明的主人只有一个第三百八十章 养猪,到底是集中养殖还是散养?第二百九十一章 三根神针针穴疗经第四百六十九章 椰子大王第五百三十四章 山野银山的名主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们要逼宫吗?第991章 火寻侯王复回京第三百三十章 贼,全是贼!偷,就硬偷!第849章 到了时间,该死就去死第906章 俗不可耐大皇帝第934章 朕只要活着,就决不投降!第713章 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第二百六十六章 福禄三宝第二十九章 真正的黑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