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爷子好像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狼狈不堪的叶石斜,闭了闭眼,强忍回眼角的泪水,扭过头去,道:“既然他不想要我这个爹,不想要白芷这个闺女,那他就走吧,我也只当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村长跟族长他们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叶老爷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哥儿,你究竟是个什么打算?”族长问道,他是一族之长,按说处置族人这事儿一直都是他拿主意的,不过叶老爷子比他年长一两岁,他还是比较敬重这个哥哥的,这事儿他还是想尊重叶老爷子的意思。
叹口气,叶老爷子道:“人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么些年了,我们家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儿。因为跟村里没什么关系,我也就没说。今儿大伙都在,我也就跟大伙唠叨唠叨。”
珍儿跟叶白芷端了茶水进屋,请族长、村长他们坐下,放了茶杯,两人在门口站好,也想听听叶老爷子说些什么。
“石斜跟石燕两兄弟回村回的不光彩,这事儿大伙儿隐约知道一点儿,可是具体的却不知道。”叶老爷子说着顿了顿,他不习惯在众人面前说家里的事儿。
屋子里众人都很安静,静静的听着叶老爷子说话。
“石燕他学医不精,给县里的大户看病,没看好,被人给揍了一顿,银子赔了,铺子也给抢了,两兄弟俩灰溜溜的被赶回了乡下。经过这个事儿,我以为他们兄弟俩会吸取教训。从此安安分分的在乡下种种田。过清闲的日子。却没想到他们兄弟俩不死心,一心钻研着想回县城。这回不知道找了谁的路子,自从回了城里,乡亲们也都是看到了的,他回来过几回?那一回他回来是好好的跟家里人说说笑笑的?我老了,我只以为我拦不住他,以后就看他自个的造化,可我想不到他竟然会这样……”叶老爷子叹了口气。忍了半晌的泪也没忍住,还是落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看到叶老爷子那个样子,心里也都不好过。为儿子劳累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儿子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任谁想来都心酸,都觉得心累。
“老哥哥,想开心,啊。”族长拍了拍叶老爷子的肩膀,无力的安慰着。
叶老爷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继续道:“上回他回来就想着要纳妾了,我说过。要想纳妾,要么我死了;要么他另立门户。我也不瞒诸位,我这二儿子开创的村里的先例不是一条两条了,他纳妾,他打老子杀闺女,这样的儿子,这样的父亲,我们都没那胆量再要了。他既然违了我的话纳了妾,看来也是做好了另立门户的准备,那我也不再做那恶人,我成全他。”
叶老爷子这话落地有声,屋子里的人都震了一下。他这意思是要把叶石斜逐出叶氏一族!要知道,这要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责,族人一般都不会把一个人逐出宗祠的。
前朝因发生了几回勾结叛乱的事儿,圣上震怒,下令以后住实行连坐。只要一人犯了错,他的家人、亲人、包庇的人都要收到惩罚。那段时间,各处人心惶惶,都忙着清理自己族里有可能会犯事的人,倒是让各族、各村、各镇、各县人员清明了些。
不过,后来这事却被有心人利用,成了掌权人手里的用来排除异己的利器,弄得到处怨声载道。朝廷为了平民怨,就放宽了政策,对亲人之类的惩罚轻了不少,后来延伸为只要是小罪,亲人之类的只要罚些银钱就成了。免了皮肉之苦、牢狱之灾以后,各族为了繁荣昌盛,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一般都不会将其及家人逐出族。
叶氏族中,也有三四十年没有逐出过族人了,现在猛然听到叶老爷子要把叶石斜逐出族中,村长、族长他们的震惊不是一星半点。
叶石斜刚刚磕破了嘴角,这么半天才刚刚好些,可是听到叶老爷子的话他也震住了。他爹一直奉行中庸之道,这么些年了,就连当年那事儿出了,他爹也就是训斥了他几句,好几天不跟他说话。他之所以敢在家里这么肆无忌惮,也就是知道他爹说的话只是吓一吓他,哪里会真的把他赶出家门,逐出族去。可是他爹竟然当着族长、村长还有一众族老的面儿说了要赶他走,那这事儿,他爹心里肯定已经想好了。
“爹,爹,我错了,我不是有心要打你的,我只是来找叶白芷这死丫头,我不是来打你的,那是意外。爹,你别赶我走,别把我逐出族啊,爹。”叶石斜吓得涕泗横流,再加上他嘴角的血,看着很是邋遢,也很凄惨可怜。可是想到他喊打喊杀的要杀了叶白芷,还有叶老爷子脖子上现在还没有一点儿消散的红痕,屋子里的人刚刚泛起的那一点儿同情心就又散了。
“老哥哥,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儿要是决定了,可是就改不了了啊。”族长劝道,他这么大年纪了才被推上当族长,本也就是个仁厚的性子,这会儿实在是不忍见到他们父子俩闹这么僵,想着劝劝或许叶老爷子能改变心意呢。
“谢谢各位老弟弟了,我想的很清楚了,他既然不想我管着他,想要另立门户,我成全他。我不后悔,只希望他以后好自为之。”叶老爷子的心意已定,不管别人怎么劝都坚持不改口,族长跟村长他们又劝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意思,也知道这事儿成了定局,几人转过头商量去了。
叶石斜扭着身子匍匐到叶老爷子腿边,靠着叶老爷子的腿声泪俱下的道:“爹,你可不能这样啊。我要是被逐出了宗族,我以后可怎么抬得起头啊。对,还有白芷,您不是最疼她了嘛,她爹要是被逐出了宗族,她以后可怎么说亲,有谁会要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
这会儿叶石斜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闺女叫叶白芷,才想起来叶白芷是要说亲的人了。他喊打喊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这样做会给叶家抹黑,会让叶白芷在外面抬不起头来?珍儿看着现在哭的凄惨,往前看不出刚刚那个满脸杀气的样子的叶石斜,内心一片寒意。
听叶石斜提起叶白芷,屋里的人都把眼光投向她。转眼间叶白芷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眉清目秀,身姿婀娜,这不说在村里,就是十里八乡那也是出挑的姑娘。有这样出色的姑娘叶石斜还不满足,整天游手好闲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现在连这样的蠢事都做出来了!屋子里的人越看叶白芷听话懂事,就越生气,对叶石斜的厌恶也更深。
族长心肠比较软,而且他家的孙女跟叶白芷差不多大,最近也正在说亲,看到叶白芷就跟看到自家孙女一样,不想因为这事害了她一辈子,在旁边劝道:“白芷是个好姑娘,要是因为这事儿误了她,老哥哥心里也不好受。要我说啊,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别因为一时之气,把好好的家给弄散了。叶石斜今儿这事做得出格的不是一星半点,老哥哥要是想出气,想给他哥教训,咱们就按族规,到祠堂去,好好的给他一个教训。”
按叶氏族规,叶石斜犯的是忤逆不孝罪,要打板子跪祠堂的。而且他这情节比较严重,就是打个三四十板子都不为过,至于关祠堂,那就是想关多久就关多久了,也算是绝了他的后路,省的他再出来乱来。
屋子里的族老还有村长们听了,都觉得这法子好。叶石斜虽然可恶,但是他的几个孩子叶白芷跟叶白芨还是无辜的,能保下这俩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听到这个主意,叶老爷子沉默下来。族长看出来他在思索,也没打岔,坐下静静喝茶。其他人也都等着叶老爷子想明白了拿主意,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珍儿这会儿站在叶白芷旁边,手握着她的手腕,生怕她跑过去乱说话,让几个族老不喜。
过了良久,叶石斜内心煎熬的在水里油锅里不知道滚了几遍了,才听到他爹开口。
“今儿因为我的家事,让各位老弟弟都跑了一趟,老哥哥心里记住了各位的这个情。至于你们刚刚说的,我知道是为我家好,我也在此感谢各位。我本意是想让你们来,商量除名的事儿,也是我想的不周到,没有考虑到白芷姐妹几个。听刚刚你们说的,我也想明白了,白芷他们大了,我不能害了他们一辈子。这叶石斜的名儿我可以不除,但是,他得照族规来,打板子跪祠堂一个不能少!”叶老爷子少有这么斩钉截铁的时候,他这么严肃的说这话,根本看不出是在说家事,却更让人重视。
族长听叶老爷子松了口,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他上台以后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干这除名的事儿。
叶石斜也跟着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身份终于保住了。
“但是,”叶老爷子一个转折,让屋子里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叶石斜要是不服从管教,在跪祠堂期间有任何不规矩的地方,我仍然坚持除名。至于白芷、白芨姐妹,仍旧住在叶家。至于二媳妇孙氏,她要是愿意跟叶石斜义绝,我仍然承认她的身份,她可以一直住在叶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