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正是田里庄稼开花结果,杂草丛生的时候,珍儿在书房里,正听王大叔跟赵顺他们说田间地头管理的事儿,仔细算着账。
朝廷突然赏赐下来一百亩田,还都是良田,年前时间紧也没好好计划一下,都是抓进时间种的油菜跟小麦,这些东西虽然管理容易,可也是要让人常去看看的。
“看地的也是咱们村的人,人老实,种地也成,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么些花花肠子,我前些时候去看了,那地他看顾的不错,每天一大早就扛着锄头下地锄草,等天都擦黑了才回家。他在地里搭了个草棚,门前的两亩地种的稀了些,都是他的小儿子今年才七岁半,人一个小孩子给拔的草。我跟赵兄弟俩看了,里面拔的干净,也没祸害庄稼苗。”大家都是些乡里乡亲的,各家什么情况大家也都知道,赵顺也是想着这家人家里穷,又是个踏实肯干的,这才愿意拉拔他一下,去年想珍儿推荐了这人,他平时也不放心,常跑过去看,好再这人没让他失望。
珍儿放下账本,笑道:“王大叔介绍的人肯定是没得说的。我看着他们这一家在那里看地还是有些吃力的,还得劳烦大叔再给我找一户人家。等过段时间还要收割跟播种,最好还是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搬过去住。我也打算在那地边上盖个屋子。”
王大叔一听拍了下手,“东家这么说。那肯定是都愿意去的。”说着嘿嘿笑两声,“我这也就是家里有两亩地,又给东家看顾着这村里边的几亩地,我放心不下,要不然我也愿意过去。东家你是不知道啊。那一望无际的一百多亩地,全部绿油油的,看着别提多让人欣喜了。”
这个倒是真的。朝廷这回赏赐的几亩地离榆树村也不是太远,却都是连在一片儿的,好种又好管理。田地还肥沃,旁的地里的庄稼苗长的完全没有那地里的好,看着煞是喜人。
想到家里的几亩地,又想到后山果园里的钱顺。珍儿犹豫了一下,道:“王大叔,钱家这两年怎么样了?”
自从钱顺娶了亲,就一直猫在后山看顾着果园。他跟大妞两个也是能吃苦的,果园里的果树这两年也长起来,果子也长的很丰厚,去年光是果子就卖了将近十两银子。今年钱顺还专门学了养蜂的手艺。果园里养了一二十个蜂箱,估摸着到时候蜂蜜又能挣钱。
钱顺脑子灵活。珍儿也不想他埋没了,就想提携他一把,这才问问钱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王大叔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咬咬牙,道:“东家别提了,这两年老钱家是越过越差。家里有一亩三分地儿,老钱夫妻俩并他大儿子也是常年种地的,也有一把子力气。可这自从家里去了大媳妇,日子是越过越过不下去了。他那个大儿媳妇好吃懒做又爱说闲话,是个人人嫌的。偏老钱他大儿子稀罕的不成,到现在一个蛋都没下,还成天当成个少奶奶般的在家里养着,唉呀,真是提都懒得提的。”
他们家过成这样了?珍儿想到钱大叔也是个能吃苦的。实在想不出来怎么会过的更苦了。
“钱顺跟他们家还有来往吗?”珍儿问道。
“听说过年的时候回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惹怒了钱二,他连晌午饭都没吃,气冲冲的拉着他媳妇就从家里出来了。前些时候老钱来我家借钱的时候还骂他没良心,现在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也舍不得给家里一文钱。”王大叔说着叹了口气,这两年他们家也照顾了钱家不少,可老钱媳妇还对外面说他没良心,也不拉拔他们一家。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拉拔,当初好好的在珍儿家做事,还不是他们自己作的,非要贪那几两银子的,这要不然珍儿怎么会赶他们走。
听他们家倒打一耙的话,珍儿本想帮他们一把的心淡了,对王大叔道:“那这找人的事儿就劳烦王大叔了。到时候人找好了也劳烦赵掌柜帮忙看看,另外这工钱也给他们一人涨五个铜钱。”
赵顺跟王大叔两个忙说不敢,也就出去商量着要招工还有盖房子的事儿了。
商量了外面的事儿,珍儿又把家里几个人的工钱给算出来了,晚间吃了饭就挨个给发了工钱。
木笔她们拿了工钱,笑的一脸开心,每个月的这一天大家心里都激动的不行。收拾了碗筷,几个小丫头忙跑到庖下里去,忍不住开了荷包看自个拿了多少工钱。
“呀,我八百文,比上个月都一百文。”木笔高兴的叫道。
木莲拆了荷包,“我七百文。”
“我六百九十文。”木兰嚷道。
“我最少只有六百三十二文。”木香瘪了嘴。
木莲想了想,一个个的解释道:“我这个月无功也无过,肯定是拿了固定工钱了。木笔上回在作坊里帮了几天的忙,肯定工钱比我们多。至于你们两个,想想这个月是不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木兰跟木香两个低下头,嗫喏着说了。
“我打碎了一个茶杯。”
“我碎了一个花瓶,不小心还碰到了烟台,把少爷的好几张纸的文章给花了。”木香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木笔拍了拍她,笑道:“算了,东家这回也只是让你赔了纸的钱,下回可不行这么毛躁了。还有木兰,那一套茶杯是吴姑娘送的,听说还很名贵,你这碎了一个,那这一套就不能用了,东家罚你钱也是让你长记性,可记住了?”
木兰、木香连连点头。
几个丫头这样一说,就不觉得钱多钱少有什么了,反而拿到钱的喜悦又上来了,一遍端了茶壶往院里去,边走还边讨论着什么时候找珍儿请个假,她们好去城里逛一逛。
李氏在旁边听的两眼直泛红光。这一个月光是端茶递水就能拿七八百的工期,那一年也有好几两银子,够生活好几年了。再则在这府里做事,不挨打不挨骂,吃穿都好,出去也有面子,这么好的事儿,她的侄女怎么就不能进来呢?
不过上次去作坊被拦在了外面,回来方海也把她训斥了一遍,她倒是不敢再随心所欲了。再则,她也明显的感觉到最近这几个丫头对她不如之前那么亲近了,见了面也是冷冷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做事也不让她做了。
方海跟南星两个洗了马,清了马棚,又铲了马粪跟猪圈,这一早上忙活的就没歇下,到了庖下正准备打些水洗洗,正好看到她一个人傻怔怔的站着,问道:“站着干啥呢?锅里有水没有?”
南星打了声招呼,见缸里没多少水了,就提了水桶去外面井里提水。
李氏回了神,看着方海道:“相公,我看刚刚木笔她们几个拿了工钱了,你这工钱什么时候拿?”
方海看了她一眼,就着盆子的水洗了手,回道:“前几天我不是才拿了工钱吗?哪儿还会有工钱?”
李氏一听急了,“你那拿的是在作坊里做事的工钱,那在家里做事就不用钱了。敢情你这都是白做啊?”
方海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这话以后不许说了,我谅你是头一回说,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以后要再说这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李氏被他板着脸的样子吓住了,心里惴惴不安的,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正要解释,外面等了一会儿的南星这才提了水桶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哎呀,这是真的不成了,想当初刚跟着东家的时候,为了吃饱饭,不让东家觉得咱们是吃白饭的,咱们兄弟可是每天下力气的干活,到了晚上还觉得全身有劲,你看我现在挑两挑水都挑不动了,真是不中用了。”
方海见他挑着扁担果真左摇右晃的,怕水洒了到时候庖下里湿漉漉的,要是不小心摔了可不好,忙过去接过扁担。
李氏见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方海从成亲第二天就给他使脸色她一直记得呢,今儿又这样说,她到底是有些不乐意的,垮着脸出门了。
南星伸手拍了拍方海,道:“哥,你这样说可不成呀。”
方海一脸的不高兴,“那怎么说?难道还真听她的去找东家要工钱?东家又不是真的没给工钱。”
南星点头,这倒是,他们去了作坊,拿了作坊的工钱。之前因为没有脱籍,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东家的人,家里的事又都是做惯了的,也没计较那么一些,每天照样把家里的事做完了再去作坊,谁也没觉得有问题。现在李氏一说,才觉得自从脱了籍,他们竟然不敢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东家的人了。
正要劝诫两句,抬眼见外面木香她们过来了,南星拍了拍方海的肩膀,道:“晚上咱们一起喝一杯,叫上钱顺大哥。”
方海心里正有些苦闷,感觉这成了亲比之前还难受一些,正想喝两杯,听了这话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