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来告诉他,微服私访去臣子家串门的时候撞见他在……调戏丫鬟怎么办?
地上一滩的茶水,还有茶杯碎片,而顾栖正半压在一个小丫鬟身上,听见脚步声,他淡淡转眸,眼里蕴藏着怒意,顾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江衍脸有些红。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呢,悄悄的瞥了一眼正捏着小丫鬟下巴的顾栖,江衍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顾相……”还是先忙吧,一句话没说完,殷姜和周平安就已经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顾栖顿了顿,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站直身,收回手,对那丫鬟说道:“下去。”
顾栖的态度冷淡的不像话,丝毫不像刚刚捏了人家下巴的模样。看着小丫鬟苍白的脸庞,江衍都不禁替她委屈。
“不知陛下驾到,未曾远迎,是臣的过错。”
顾栖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总是有人能把客套话说得悦耳动听,顾栖就是其中一个,即使知道他的真面目,江衍也无法把他当成图谋天子的奸臣看待。
江衍摇摇头,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我们单独谈谈吧。”
顾栖的眼睛里微微闪过一道光亮,他温柔至极的说道:“好。”
殷姜和周平安被关在了门外,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黑,不过算上殷姜外面套着的几层不怎么透颜色的面具……他的脸色,肯定是比周平安黑多了。
他竖着耳朵,企图听清楚里面究竟在谈些什么。
然而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丞相府的墙壁房门都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的,哪怕里面杀人放火,外面也是听不到声音的。
确认了外面不会听到自己的声音,江衍松了一口气,他坐了下来,原本想端个茶杯意思一下,表达出正在谈话的气氛,但是落座之后手习惯性的在小几上一捞,却只捞到了一只缺角茶盖,一不留神,手指割出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鲜血顿时流淌开来。
江衍:“……”对了,他忘了,刚刚顾栖调戏/威逼小丫鬟的时候已经把茶杯给砸了,看来砸的还不是一只,他瞥了一眼,果然发现一个正堂里五六个座位,竟然被砸了四个茶杯,他索性也不说什么了,准备开门见山的和顾栖谈一场。
【这么不小心,伤口很疼吧?】
温柔刻骨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江衍呆了呆,差点顺口就要回一句不疼,好半天他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心里就有些古怪,顾栖,是在关心他?
这个猜测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他能耐下心拉拢自己根本不喜欢的臣子,但是不代表他对他们就没有感觉了,他只是尽量把这些反感的情绪压下去了而已。就像是文华阁的那两位太傅,不管他在心里如何劝诫自己,告诉自己,他们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傅,父亲很尊重他们,连带着他也要尊重他们……可只要一想到在那段人人都避开他走的日子里,这两位老太傅对他的态度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他的心就往下沉。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江衍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么做,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看了看指腹上一道斜斜的伤口,他也不犹豫,手指递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把指腹上的血舔干净。
顾栖身形一僵,江衍却没发现他的不妥,见伤口不再流血了,他才放开,说道:“顾相想必已经知道了承远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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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开门见山,顾栖原本还以为他会稍微委婉一些的,不过像这样说话,倒是江衍的性子,他本就不是多复杂的人。
顾栖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事实上最开始宸王让出皇位,还反过来摆出一副慈父嘴脸来的时候,他真的要以为自己这些年来的谋算都打了水漂,但是江翎一天没动他,两天没动他,甚至见到他也只是冷着脸,他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小皇帝毕竟根基不稳,王都的水土都还不服,这个时候漠北那边还不太平,宸王迟早也是要离开的,小皇帝的身边这个时候,是最需要人的。
事实正如顾栖所预料到的,江衍很直白的把江翎的话用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所以,你有你需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
江衍把话说完,他看着顾栖。眼睛里都带着莫名的光亮,他知道,对顾栖这种比狐狸还要聪明狡猾的人,他最好不要耍什么心机,一开始就挑明立场,这才容易打开他的心房。
顾栖没有多加犹豫,他原本就没有和江衍对着干的意思,只是因为之前的一些小算计得罪了江衍而已。
这些日子,顾栖也算是见证了江衍的成长,一个月前刚刚登基的江衍就像是一只落入狼群的羊羔,无论怎么遮掩,都掩饰不掉那股任人宰割的弱者气息,一个月后,他成了一只狼崽,虽然仍旧弱小,但身上的气息已经完全不同。
从可以宰割的羊羔,变成需要喂养的狼崽,这中间,绝不只是因为宸王。
顾栖的选择从来没有出过错,江衍看着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自己
心中愉悦,也不由得更看重了他几分。
等到两人谈笑风生的出现在了殷姜和周平安的面前,天色已经不早了,顾栖原本想趁热打铁,和江衍抵足而眠,但是他也知道今天不是时候,看得出来江衍的目光一直不时的朝外面飘,他就算把人留下了也留不住心,倒不如善解人意些。
江衍从丞相府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成了?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顾栖变成了他的人了?这感觉太不真实,然而却令人高兴至极。
江衍没有急着回去,他想去见见自家姐姐,事实上他真的不怎么放心,且不说自家姐姐那样心软的人,遇到了像江玄婴那种人,会不会再被蒙骗,就是上次他故意让姐姐在江玄婴面前说出不要和江玄婴见面,不要和他在一起的话,他也还不知道以江玄婴的度量,会不会对自家姐姐的怎么样。
殷姜的家离这里也很近,似乎是上次东西没有完全收拾离开,他向江衍告了罪,连忙回去了。
江衍也不在乎这些,摆摆手就让他离开了,身边的护卫只剩下周平安一个人。
他生得太打眼,走在人群都和周围格格不入,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目光。江衍对此没什么感觉,他只能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长久的落在他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什么。
江衍朝着安平侯府走去,转过街角,拐进小巷,迎头又走过来一群人,江衍实在怕了人群,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停下来看什么,原本很快的路程愣是被拖到了现在。
不过这次出了点意外,反而是江衍的脚步顿住了,他看到了一个熟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卢秋燕,他曾经的未婚妻子,现在的平王世子妃。
初嫁的少女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欢心和喜悦,她打扮成了书生的模样,一身素白,发丝全都干净利落的束进发冠里,她的眉眼里带着一股沉郁,看人总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江衍觉得他没什么好躲避的,他自问从没对她做过一件亏心事,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了那层婚约关系,他和卢秋燕只不过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
见到他,卢秋燕惊讶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就恢复了过来,因为还穿着男人的衣服,身后跟着的是近日新交的好友,她巧妙的和江衍打了个招呼:“表哥。”
江衍不说话,却也默认了这个称呼,卢秋燕松了一口气。
见江衍穿着打扮寻常,卢秋燕眼睛一转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连忙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表姐近来可还安好吧?也是秋燕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去看表姐呢。”
她话说的真诚,江衍也不好一直冷着脸,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下,只是说道。
“还和从前一样,她身体不好,你少去打搅她就够了。”
“表哥,你是不是还怨我……”
卢秋燕顿了顿,漂亮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一丝泪光,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江衍顿了顿,却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被泪水浸泡的双眼。
若是看不上他,为何不早言明,要让他做了整个王都的笑话?
有些事情,不提起不是不在意,就像他能理解别人的背弃,却无法原谅。
多少次午夜梦回,在梦里勾勒卢家姑娘的模样,心跳如鼓,偶然间见了,虽然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太大感觉,但知道这是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姑娘,他下笔再画美人的时候,总是像她。
经过了这两个多月的事情,从前桩桩件件,再想起来,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醒了,人也清醒了,江衍深吸一口气,带着周平安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