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神情疑惑。
祭品?
什么祭品?
谁是祭品?
墨画抬起眼帘,往前看了看。
“祭品”是指这个黑衣头目,还是指……他额头那第三只邪异的眼眸?
在墨画看向那只邪眸的同时,邪眸剧烈震颤,不停滚动,与此同时,一股如神念般的“语言”,尖利刺“耳”地响起:
“杀!”
“杀了他!”
“杀了他!”
墨画一怔。
黑衣头目也目露惊恐。
自从神主之眸,寄宿在他身上,他还从未遇到过,“神眸”如此急切暴躁,近乎失控的情况。
区区一个隐匿的小修士,为何会让“神眸”如此紧张,甚至还透出一丝……
忌惮?
神主之命,不得违背。
黑衣头目举剑,但他并没有先对墨画下手,而是想将被血眸笼罩,道心不稳,无法反抗的程默五人,先行杀掉。
他们见到了神主之眸,必须要死。
他们杀了自己的十多个兄弟,同样必须要死。
黑衣头目杀意涌动。
墨画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目光凝重,并起手指,想以水牢术进行阻拦。
可两人都还没动手,邪眸又剧烈颤动起来,它满布血丝,死死盯着墨画,神念之声更加嘶哑而尖厉:
“其他牲畜别管!”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邪眸之上,甚至渗出了鲜血。
黑衣头目神色痛苦,额间血肉颤动而扭曲。
他不再犹豫,立马将魔气缭绕的灵剑指向墨画,咬牙道:
“谨遵神主号令,我这便杀了这小鬼!”
墨画神色并不见害怕,而是微微错愕。
片刻后他眼眸微亮,露出了一丝恍然。
“神主……”
“终于让我抓到小尾巴了……”
墨画嘴角微微一笑,随后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容,倨傲道:
“想杀我?就凭你?”
黑衣头目皱眉。
墨画目光一冷,两指并成剑,身上莫名升起一股桀骜的危险的气势。
“区区魔道孽畜,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火焰法术的厉害!”
黑衣头目为墨画的气势所慑,心底一沉。
人不可貌相。
这小鬼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惊人的气势,手中必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
而且……
能让神主之眸如此忌惮,必然有些蹊跷。
不能因他年纪小,就小觑了他。
黑衣头目握紧灵剑,魔气激发,全神戒备。
墨画神色倨傲,手指猛然向前一指,眸中露出一丝杀机。
“陨火禁术!”
禁术?!
黑衣头目闻言,神情大震,立马运起全身魔气,挡在身前。
可片刻后,身前并没有强大法术来袭的征兆。
黑衣头目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缠着淡蓝色的水光,水形锁链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根本不是什么火系禁术,而是水系困术!
他再抬头一看,对面那小子,早已一溜烟,向远处跑去了,只留给他一道小小的滑不溜秋的背影……
黑衣头目怔立片刻,一股邪火忍不住窜上心头,气得他浑身颤抖。
“这个该死的……小王八蛋!”
神主之眸在前,这么严肃的场合,他竟然……戏弄自己?!
简直……卑鄙无耻至极!!
“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黑衣头目双眸充血,咬牙切齿道。
他一挥剑,魔气翻涌,将身上缠着的水牢锁链,全部绞碎,就想向墨画追杀而去。
只是刚一挪步,转头就看到了程默等人。
他想趁手,先将这几人杀掉。
可远处的墨画,身上水光四溢,又加快了身法。
再不追去,拖延了时机,这小鬼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黑衣头目啐骂一声,魔气缠绕周身,化为一道黑光,几个飞跃,向墨画追杀而去。
他怕墨画逃脱。
也怕墨画跟道廷司的鹰犬会合。
这样一来,他杀不了墨画,就忤逆了神主的命令,会面临可怕的“神罚”。
黑衣头目心中畏惧,忍不住一阵颤抖。
所以,这小鬼必死!
……
深夜的山林中。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个逃一个追。
黑衣头目追了片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这小鬼逃遁的方向,与道廷司修士所在位置相反……
估计是他神识弱,感知范围有限,所以察觉不到远处的援兵,这才在山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这样一来,就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没有道廷司那群走狗碍事,一切都好办。
只要追上他,就能杀了他!
一个筑基初期的小鬼罢了,血气灵力都很弱,只会些恶心人的法术,还喜欢隐匿,躲在暗处阴人……
如今自己开了“神眸”,得到神主赐福,能窥破他的隐匿。
他便没了藏身的手段。
此外一些恶心的法术,还有阴险的手段,只要提防一下,就没问题。
“这小鬼插翅难逃!”
黑衣头目冷笑一声,加快身法,向墨画追去。
墨画的背影有些慌乱,似乎害怕被追上,不管不顾,拼了命地向前跑,甚至显得有些“慌不择路”。
他逃的方向很偏,而且越逃越偏。
一开始还走一些明显的山路,后面被追得紧了,无暇他顾,走的竟是些崎岖的山道,荒凉的山谷,死寂的山林。
在黑衣头目眼中,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追逐还在继续……
夜色浓如墨,月色冷如霜。
不知逃了多久,在一个三面封闭,枯木丛生的山谷里,墨画终于还是被追上了。
黑衣头目灵剑一挑,一道缠着魔气的剑光,向墨画劈去。
墨画身上水影一闪,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只是落地时喘着粗气,看着十分狼狈。
黑衣头目冷笑,“你再跑啊?”
墨画脸色苍白,“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头目一步步向墨画逼近,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神主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墨画一步步后退,有些害怕地问道:
“那你拐卖修士,也是奉了‘神主’的命令?”
黑衣头目刚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只冷哼道:
“你还不配知道。”
他大踏步向前。
墨画还在后退,神色紧张道:“伱别过来啊……”
黑衣头目神识冰寒,剑上魔气深沉,全神贯注,盯着墨画的动作,封锁着墨画逃跑的路线,一步一步,向墨画逼近。
墨画眼如小鹿,神情楚楚可怜。
但这丝毫动摇不了,黑衣头目冰冷的杀心。
眼看被堵在角落,避无可避,墨画咬牙道:“你再过来,我……”
黑衣头目已经举起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我过来,又如何?”
墨画脸上的惊恐消失,目光澄澈深邃,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再过来,我会杀了你的。”
黑衣头目一怔,随后眼睛陡然睁大。
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脚底的一丝火光。
还是熟悉的气息,还是熟悉的阵法。
黑衣头目这次还想避,但却发现地面不知何时,早已布下了一大片阵法,根本避无可避。
此时阵法激发。
道道阵纹鲜红,彼此勾连,构成数副离火阵法。
不及黑衣头目细想,阵法甫一构成,转瞬爆炸。
火光四起,火焰升腾。
伴随着数道此起彼伏的“轰隆”声,黑衣头目彻底被火焰吞噬。
阵法爆炸,产生的火焰灵力,在山谷内肆虐。
但这些火舌,一靠近墨画,就转瞬避开,似乎不敢冒犯这位阵法的“主人”。
墨画就在一旁,瞳孔之中火光明灭,静静地看着黑衣头目被火焰湮没。
过了十几息时间,火光消停。
硝烟也散去,露出了黑衣头目的身影。
他的身上,已经被火焰炸得遍体鳞伤,焦痕遍布,蒙面的面巾也被火焰焚烧,露出了黑巾掩盖下的面容。
这是一具还算年轻的面容。
尽管被火烧伤了,但依旧能看出依稀的轮廓。
墨画不认识他,所以看着有些陌生。
黑衣头目下意识地还想以手遮面,但想到这么长时间,已经被墨画看到了,索性便不再欲盖弥彰了。
真面目曝光,黑衣头目反倒冷静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墨画,“这次,你真的死定了。” 墨画叹了口气,“这话你说太多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说完墨画有些可惜道:“我死不死不知道,但你刚刚差一点就真死了。”
黑衣头目面露怒意,吐出一口鲜血。
这小鬼,太嚣张了!
但他同时也心中震颤,十分不解。
黑衣头目目光冷肃地看着墨画,“你究竟是何时布下的阵法?为什么,我既没见到阵旗,又没见到阵盘?”
墨画笑眯眯道:“我不告诉你。”
黑衣头目见不得这一脸可爱又可恶的模样,当即魔气上涌,握剑向墨画冲杀而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脉涌出一道更浓重的魔气。
这股魔气,和黑衣头目的血肉,融为一体,修复着他的伤势,同时也代替灵力,自他经脉之中流转。
黑衣头目举剑之时,因身受重伤,招式还有些滞涩。
但魔气翻涌之后,气息陡然暴涨,速度更快,剑招威力更强,剑上缠绕的魔气,也更浓烈。
他在拼命。
动用本源魔气,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小鬼斩杀!
剑气凛冽,魔气肆虐,想置墨画于死地。
只是每当剑气混合着魔气,要劈砍在墨画身上的时候,墨画总能在毫厘之间躲开。
黑衣头目快一步,墨画就快一步。
像是剑劈流水。
墨画以身化水,总能自剑刃间流走。
黑衣头目神情一震。
“张家的逝水步?!”
转念他又摇头,“不,不太像……逝水步没这么精妙而诡异……”
黑衣头目皱眉。
就在这时,脚底火光一闪。
黑衣头目如惊恐之鸟,立马跳走。
随后阵纹勾连成阵法,瞬间炸开,尽管成阵的速度很快,可还是太显眼了。
黑衣头目被炸了两次,早有提防,还是躲开了。
阵法没炸到他。
可尽管如此,黑衣头目仍旧目光惊骇。
这次他看得清楚,没有阵旗,没有阵盘,甚至没有阵媒,灵墨就自行在地面蜿蜒,按照阵枢结构,构成了阵法。
“无媒成阵?”
不……
黑衣头目皱眉沉思,忽而惊觉:
“不是无媒成阵,而是以地为媒……画成阵法?”
他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墨画,难以置信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跟地宗又是什么关系?”
墨画一怔,随后皱了皱眉。
这个人,懂得好多啊……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竟然只凭这几次交手,就发现了自己身法还有阵法上的一些因果机缘……
这个人贩子不能留了!
而黑衣头目,同样不敢留墨画。
他的脸被墨画看到了。
而且,墨画这身法,还有阵法,一看就来历不凡,有不浅的因果。
必须早早杀了,再找屠先生掩盖因果,以绝后患。
与此同时,他的额头更是传来一阵剧痛。
这是神主之眸,在催促他。
催促他赶紧杀了这个小鬼。
这种催促中,甚至还隐隐带了一丝……恐惧。
似乎神眸通过这小鬼的阵法,感知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杀!”
黑衣头目目光一沉,剑招更疾,魔气更凶,逼得墨画不得不全力以赴,以逝水步进行周旋。
如此压制之下,墨画根本无暇去布阵法。
同样,只要墨画稍有不慎,被剑气砍伤,又或者被魔气腐蚀了肉身,立马就要当场送命。
黑衣头目的攻势,越来越急。
墨画虽然一直能仗着身法躲闪,但也明显越来越吃力。
便在此时,黑衣头目额头的邪眸,陡然大盛,散发出猩红的光芒,笼罩了墨画。
墨画的神识虽能不受邪眸影响,但突然之间,被血色笼罩,神识难免一顿,身形也有了一丝迟滞。
这一丝迟滞,被黑衣头目抓到了。
他一剑劈下,魔气化为长虹,直奔墨画而去。
墨画咬着牙,神识催发到极致,逝水步之上,生出了一丝重影,身形更快了一分,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道魔气。
但他也身形失衡,脚步一崴,“哎呦”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黑衣头目冷笑,又是一剑劈过去。
这一剑,他催发了大量魔气,想一剑将墨画毙命,一劳永逸。
避免墨画身上,还带着什么护身的灵器,他一剑劈不死,还要再补一剑。
所以,这一剑,蓄力久了一点。
就多蓄力了这么一点时间,这剑再劈下去的时候,黑衣头目忽然瞳孔一缩。
他发现,墨画不见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丝淡蓝的水光,绕到了他的身后。
身后,有一股火焰气息在凝结。
黑衣头目心中一颤。
他莫名想到了墨画之前说的那句话:
“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火焰法术的厉害……”
陨火禁术?
不会真的是……那道陨火术吧?
他妈的……
黑衣头目如临大敌,惊恐地将魔气凝成铠甲,护在周身,而后迅速转头一瞥,就见一发火球术轰在了他的脸上。
这枚火球术,就只是普通的火球术。
威力不大,甚至都没有破了他的魔气。
更像是一种……
羞辱。
黑衣头目沉默片刻,神色彻底狰狞。
“小畜生!”
“你他妈的,还在玩我?!”
都死到临头了,竟还不知死活,三番两次戏弄自己!
黑衣头目目眦欲裂,魔气宛如浪潮,汹涌翻滚。
他手持长剑,发了疯一般,不管不顾,拼命向墨画砍杀而去。
山谷之内,剑气和魔气交织涌动。
剑气砍出了一道道剑痕,魔气腐蚀了一片片草木。
墨画身形更狼狈了。
但尽管如此,他是会抽空,丢一两枚火球术,向着黑衣头目的脸上轰去。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黑衣头目杀意更重,剑招更凶,一边砍杀,一边满含恨意,冷嘲热讽道:
“你的陨火禁术呢?”
“就这?”
“就这区区几枚火球?”
“你阵法不是厉害么?你再用啊?”
“小畜生,让我见识见识,你火焰法术的厉害啊?!”
……
不知如此辱骂了多久,黑衣头目神识疲倦,有些恍惚,再定睛看去时。
墨画利用这一点空隙,身形一闪,水光倏忽急逝,又从黑衣头目眼前消失了。
与此同时,黑衣头目又在身后,感知到了墨画的气息,以及那一丝微弱的火焰气息。
还是熟悉的感觉……
但这次,黑衣头目只轻蔑冷笑了一声。
他没有闪躲。
没有以魔气,凝结铠甲。
也没有施展其他任何防御的手段。
而是反手劈一剑,凝聚魔气,想顶着火球术,顺手将墨画宰了。
可剑劈到一半,黑衣头目骤然一惊,遍体生寒。
他感觉到,身后的气息有些不对。
不是一枚火球,而是同时有两枚火球凝结。
火球凝结之后,转瞬之间,强大的神识压迫传来,而后有撕裂般的呼啸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崩溃了,融合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比凝练,无比炽热,灵能聚合压缩到,甚至令人感到恐惧的火焰气息……
耳边一道清脆但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火焰法术……”
黑衣头目瞳孔震颤。
“这是?!”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转身,想运转魔气,护住周身,可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头目身后,墨画两只小手一搓。
一枚蕴含强大灵能的,淡紫色的“小陨石”聚变而成。
而后他眼疾手快,瞬间将这“小陨石”,按压在了黑衣头目的后背上。
巨大的灵能刹那释放。
灵力在扭曲,汹涌的火焰肆虐。
黑衣头目只觉胸口,像是被塞进了近百道“火爆符”,同时炸开,可怕的火焰,将他的血肉,灵力,魔气,一同绞杀,焚烧泯灭。
而后一道刺目到变色的火光,从他胸口破开。
黑衣头目神情不可思议。
“怎么会真的是……禁术?”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被轰穿而焚灭的大洞,瞳孔残余震惊,而后渐渐失焦。
他的身子也缓缓跪倒在地,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