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忠的视线继续向着身后看去。
身后的二人,左边这位……若是他没有看错,这一身衣服,是狱中的囚服吧!这……
刘汉忠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急忙看向最后一人,这一看,眼顿时瞪大。
“今息!你怎么在这儿!”
相似的问话,语气却是天差地别。这一句里更多了些惊慌的意味。
从这种语气的差别中,顾今息也察觉到了什么。
方才她原本想要让狱卒请刘老先生来鉴别这冯正明的疯病是真是假,没有料到后来却遇到这一番波折。如今这个时辰,刘汉忠如此匆忙地出现在此处,看到她的语气还是如此这般,难不成,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刘叔,你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在这儿的?”顾今息不答反问。
刘汉忠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急切了,连忙掩饰地笑了笑:“你看你这话说的,这是我的家,我在这儿有什么奇怪的?”
方才心中记挂着来此的目的,他来得匆忙,才一时之间漏了破绽,此时见到了顾今息,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也不欲与他们多说。毕竟多说多错,在场的又都是聪明人,若是被察觉到什么不对,反倒是不妙了。
这般想着,刘汉忠遂不等顾今息回话,就接着道:“这个时候天还未亮,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儿,明日一早再说也不迟,这个时候,就先去歇息着吧。”
柳令春与顾今息对视一眼,这就下了逐客令了?看来果然是有猫腻。
顾今息一笑,道:“刘叔,我们这还没开口呢,您怎么一见面就要赶我们走呢?”
“哦,我这不是……”
刘汉忠刚要解释几句,顾今息突然脸色一变,沉声喊道:“刘叔!”
刘汉忠神色一僵,看着顾今息严肃的神色,原本准备好的托词也说不出口。
顾今息一叹,上前道:“刘叔,你可是知道了今晚之事?”
刘汉忠看着自己面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神色间有些恍惚,半晌才慢慢开口:“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今息,有些事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看样子确实是知道了些什么。
顾今息再上前,握住刘汉忠的手:“今夜之事,因我而起,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你!”刘汉忠眉头紧锁,一副犹豫的样子,“你不必担心,今晚,既然你们已经出现在这儿,那么就没人会因此而受到什么伤害。”
顾今息神色一动,有些讶异:“刘叔,你是说……”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这条密道?这深夜来此,难不成是为了来守着密道的出口?
刘汉忠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顾今息的疑问,也让顾今息的心往下一沉。
他果然知道!
两人对话间暗藏玄机,自己听得明了,可落在旁人眼里,却是一头雾水。
柳令春从小一向是被当做刘家的半子养大的,对于刘家的感情自然非常人能比,这个时候哪里按捺得住?
“刘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汉忠没有立即答话,反而是转身向着书房外走去,口中道:“既然你们已经平安到了此处,那就跟我来吧。”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抬步跟了上去。
刘汉忠带着几人出了书房,没有惊扰他人,只将众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诸位请坐。”
柳令春和顾今息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殷逸,见他点头落座,这才放下冯正明,各自找位子安坐了下来。
这一切,刘汉忠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兀自去内屋,换了身衣裳,又取了药箱来,将其中可能用到的物件一一点过一遍之后,才把药箱放在桌边,道:“今晚的事,事后我自然会与你们解释,只是此刻,父亲还在外未归,这个原本该父亲做的工作,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就由我来做吧。如何?”
顾今息看向柳令春与殷逸,见二人都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这才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刘叔了。”
刘汉忠将物件一样一样地摆在桌边,瞥了眼殷逸,未曾答话。
顾今息见此,连忙解释道:“刘叔放心,这位……尹公子,是自己人,不碍事的。”
她中间一停顿,特意做了掩饰,没有说出殷逸的身份。可是经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刘汉忠也已经想明白了这位少爷到底为什么会觉得面熟。
再细细看来,可不是正像当年的那个人嘛……
刘汉忠收回心神,笑道:“我既然没有多做解释,就要你们相信我,自然也不会多问什么。只是有一事,在诊治之前,我要先说明。”
顾今息挑眉,原本以为刘汉忠那一眼,是对皇上心存间隙,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也笑着回道:“刘叔只管说吧,我们仔细听着就是了。”
刘汉忠此刻手下已经收拾妥当,只待诊治病人。索性停下手,专注地看着殷逸,缓缓开口道:“我刘氏有家训,有三件事,绝不参与。一,党争夺权;二,宫闱秘事;三,为奸作恶。今日之事,是看在今息的面子上,父亲既然应下,无论何事,我们都会做到底。只是,此事只为了今息,至于旁的,也希望不要与我刘家牵扯上关联。”
这话,分明是说给殷逸听的。
看来,刘汉忠就算是没有猜出殷逸的身份,也已经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顾今息心中听了是又惊又疑。
刘叔能够猜到殷逸的身份还不是让她最惊讶的,她最不解的是,她明明只是一个在刘家治过几天病的患者,若说是恩惠,那也是她受刘家的才是。就算是与刘家上下都颇为投缘,可她也不认为他们已经关系好到让他们为了自己做这种几乎违背祖先遗训的事儿。
更何况如今想来,当初自己带橙子进宫,恐怕他们就已经是心有不愉才是,不知道怎么还会让橙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宫帮自己?
顾今息心里波涛顿起,殷逸听了这话心里也觉得卡了根刺,难受得紧。
敛眉看了看这一桌子的瓶瓶罐罐,出口的话带了几分尖锐,几分讽刺。
“刘先生真是爱说笑,若真是不愿违背本心,不愿与皇室扯上纠葛,又何必世代居于这京畿重地,而非远遁江湖?又何必让自家的孩子这般小小年纪就与太医院的一众打成一片?”
刘汉忠一叹:“公子说的是,我虽然不能体会先祖苦心,但也不敢违背先人遗志,还望公子体谅。至于我家橙儿,我已经说过,都是看在今息的面子上而已。”
说实话,他并不明白这看似矛盾的安排究竟含着什么深意,也许正是流连这片故土,却又厌倦了政局黑暗吧。
这既然是刘家自古传下的规矩,他与父亲都不愿违背,纵然世事变幻,自然不能事事皆如人意,就如同今日……但是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有尽力而为,问心无愧而已。
顾今息见殷逸面色有些不愉,连忙收敛了心思,只想着找个时间再与刘汉忠详谈,这个时候可不要让殷逸与刘汉忠对上的好。
“刘叔,你这话可是给了今息天大的面子,今息就先谢过刘叔了。至于这事儿,如今思来想去,还是要烦劳刘叔,还请刘叔务必勉力一试!拜托了!”
说着,起身深深一躬,拜了下去。
“这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我又没有说不帮你,这是做什么?”刘汉忠连忙上前扶起顾今息,笑骂道。
“今息自知为难了刘叔,自当赔礼。”顾今息笑道。
刘汉忠被她说的一丝脾气也没有了,道:“快去把病人带来吧,我也不耽搁你们的事儿了。”
顾今息从一旁将还被点着穴道的冯正明揪了过来,在柳令春的帮助下将他强自按到了桌子边。
“刘叔,您看这……”
刘汉忠摆了摆手,示意顾今息稍安勿躁,伸手探了探冯正明的脉搏,眉头就有些皱了起来,看着顾今息等人一阵担忧,但奈何刘汉忠没有给出结论,他们再心急,也只能等着。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刘汉忠这里摸摸,那里查查,检查到一半还让柳令春解了冯正明的穴道,说是有的地方要看他的反应。总而言之,这一通折腾下来,等到冯正明再次被点上穴道扔在一旁的时候,柳令春和殷逸只是帮着压制冯正明,就已经是累得够呛了。
“刘叔,到底怎么样了?”顾今息见刘汉忠停手,连忙焦急地问道。
刘汉忠摇了摇头,道:“他是真的疯了!”
“什么!”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失望,若是此人真的疯了,那从昨日到今早这一番的折腾,不都白费功夫了吗?
“刘叔,您确定吗?”柳令春存着一丝希望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
“你这混小子,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医者最忌讳被人质疑自己的诊断结果,饶是刘汉忠这脾气素来极好的,也是横眉立目,没好气地骂道。 WWW _ttKan _¢ 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