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至此,已是科学

黄清一个很有意思的举人,他对于陛下的问题能够妥善回答,是基于自己的实践,而不是他十分了解陛下,这是黄清第一次见到陛下,也是第一次猜测陛下到底是个什么人。

在入宫朝见之前,元辅专门给他传了话,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猜度圣意,因为根本猜不了。

如果皇帝是个黑匣子,需要输入指令去解析,黄清作为十二年的吏员,其实不知道应该输入什么指令去解析皇帝,所以干脆不猜,怎么想怎么说。

对于黄清而言,或者说对于天下绝大多数的臣民而言,皇帝只是一个凝聚起来代表着朝廷决策的符号,而不是具体的人,代表的是朱元璋建立的法统。

至于具体到皇帝本人,长什么样、吃什么饭、喜好什么、都和臣民没有太多的关系,皇帝距离黄清和他以下的人,太遥远了,遥远到就像是站在地上,看九重天上的神仙。

黄清没有猜度,直接根据自己的实践回答问题,而恰好,是皇帝想听到的答案。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孙继皋这种贱儒在挨骂,而黄清这样的循吏,在文华殿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褒奖,如果能做事,就做不了贱儒,如果做贱儒,一定做不成事。

这是个必然的规律,贱儒们向来都是袖手谈心性,贱儒谈的心性,大抵总结来说,就是我想我就能,贱儒又不是泰西世界里的唯一的神,说要有光就有光。

王崇古搞了个毛呢官厂,费劲了周章,斗到现在,把自己硬生生的斗成了孤家寡人,也不过是基本实现了规模化的生产,连复制都很难做到,贱儒们凭什么想就可以?

大明朝在过往一百五十年间的很多决策,都受到了这种想就可以的影响。

朱翊钧看着黄清继续问道:“据说黄爱卿很擅长屯田,朕有些疑惑,朕观察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儿,很是矛盾,应天巡抚宋阳山、松江巡抚汪道昆告诉朕,江南多失地佃户和佣奴,甚至有些人为了活命,不惜私阉入大户人家为奴为仆,也要苟活。”

“另一方面,宋阳山和汪道昆又告诉朕,江南多荒地,地荒着也不肯种,连田阡陌皆荒草丛生,田亩多荒废。”

“这些失地佃户,为何不去种地为生呢?因为他们懒吗?”

“不是的!陛下不是这样的!大明百姓非常勤劳,他们不是不想,是不能啊,陛下。”黄清一听皇帝这么问立刻就急了,看着张居正的眼神都从狂热变成了疑虑。

作为帝师,你就这么教小皇帝的吗!

但是似乎又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这样的话,掌握了话语权的势要豪右们,就可以把责任完全推个穷民苦力了,穷民苦力懒惰,不想种地,穷民苦力羡慕奢侈,却不能勤劳致富,穷民苦力们下愚者不移,愚昧不灵,这就是长久以来,掌握了话语权的缙绅们,极力想要塑造的小民形象。

而且塑造的非常成功。

张居正略有些无奈和气恼,黄清你什么眼神!小皇帝在考校你啊,混蛋!

不是他张居正的教育出现了问题,小皇帝在揣着答案,问的是伱的能力,而不是陛下不懂,陛下是想知道你懂不懂!

黄清思索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陛下臣作为吏员,曾经修过吉安县志,臣从江西到浙江,又从浙江至京师,小民为何不能耕种荒田?”

“陛下,堪舆图上,各村的地名比如姚家寨、胡家庄、宗家屯、马家坟等等,数不胜数,这些个村名,大抵代表着这里有一个宗族缙绅之家,他们对于小民而言,绝非善类。”

“缙绅大户们,各村寨之间泾渭分明,一草一木,甚至连一口水,都是缙绅的,都是大户的,哪怕是乱石滩,哪怕是盐碱地,哪怕是沙地,也是这些大户人家的,鸟不拉屎的地方,都不能让颠沛流离的流民动哪怕一铁锹。”

“臣的家乡,江西等地,有个赵王庄,这个庄子前有个人头杆,但凡是从山上捡一根柴,都要被杀头悬杆示众,这类的人头杆,各地有各地的名字,但大抵都有。”

“臣在吉安时,曾经专门办过这么一件案子。”

朱翊钧不由的想到了通惠河畔那一排排的旗杆,阴结虏人被斩首示众的奸佞,都会被悬杆示众,下面立有石碑,铭刻他的罪行。

当时朱翊钧干这个的时候,他还奇怪,为何劝仁恕的张居正,居然没有反对,也没有劝仁恕。

显然这种人头杆,在大明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所以张居正也不多说,又不是小皇帝学坏了,是大明标榜自己大善人的权豪们,带坏了陛下。

不是陛下残暴,而是这样残暴的权豪缙绅,带坏了陛下。

都怪权豪缙绅!

“什么案子?”朱翊钧不动声色的问道。

黄清俯首说道:“江西有一种婚配的习俗,蒸一种盘头莲花饼再出嫁,臣办得案子,就是这盘头莲花饼的案子。”

“说的是赵王庄有一流民带着一家四口,流落到了赵王庄,开了十亩荒田,引了赵家泉浇灌荒地,这流民就被赵王庄的赵大善人,给挂到了杆上给吊死了。”

“这流民家里的两个孩子被扔到了沟里,发大水的时候,就冲走了。”

“唯独剩下这么一个寡妇,这寡妇被迫嫁给了赵大善人,出嫁的时候,就蒸这盘头莲花饼,但是这盘头莲花饼里有砒霜,就把赵大善人一家十二口,全都毒死了,这案子落到了臣的手里。”

“陛下,一草一木皆有主。”

朱翊钧听完,愣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听的这个故事,好像是个爱情故事。

这寡妇必死,十二口命案,大明律法而言,寡妇没有宽宥的可能,可转念一想,这寡妇的丈夫、儿子都被杀了,自己又被逼着嫁人,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寡妇既然带着孩子,跟着这流民四处流荡,显然是知道自家男人靠得住。

这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所以这江西蒸盘头莲花饼的寓意是?”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黄清十分确认的说道:“美美满满,长长久久。”

这年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和离之后再嫁极难,而这个盘头莲花白饼,其实就是让夫家不要太欺负自家闺女,算是一种期盼,的确是个美好的寓意,美美满满,长长久久。

黄清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何流民自己不能种,因为根本开不了荒,动人家的地,动人家的水,都得死,而且流民而已,无人报案,甚至地方衙门也得姑息包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死的只是流民。”

“若是遇到了心肠软的缙绅,虽然不多,但总是有些善人的,给流民用水,可是这一垦荒,缙绅、流痞、衙蠹蜂拥而至,都在这流民身上取利,这流民刚挖了一锹土,就摊上了几斗米的藁税、谷租、私求,故此更加没人垦荒了,所以这地,就荒了。”

“能带着百姓垦荒的,只有朝廷,因为缙绅不敢得罪朝廷命官,朝廷命官不明不白的死了,朝廷是要追查的,相比较天兵天将,他们那几个家奴,根本就不是对手。”

黄清说的是事实,殷正茂拆门搬床,凌云翼干脆直接杀人,面对朝廷的时候,缙绅是畏惧的,现在两广的权豪缙绅,对凌云翼非常不满,央求着把国姓爷殷正茂叫回来。

殷正茂贪,但是殷正茂不杀人啊。

朱翊钧忽然想到了侯于赵那本垦荒条陈五事疏,一曰均田亩、二曰定徵例、三曰严批限、四曰时监收、五曰广开垦,均田亩很好理解,而定徵例的意义就在于,确定了收田亩的份额,但凡是有人追索,百姓就可以武装抗税。

朱翊钧再次肯定,侯于赵真的忠君体国。

黄清说到这里的时候,之前那面圣的震怖之心已经荡然无存,他振奋了下精神,他必须要判断,这是不是他此生仅有一次的面圣机会,既然陛下问了垦荒,他就必须要把垦荒的必要,说清楚讲明白。

他振奋了一下精神,快速说道:“要想垦荒,首先朝廷的风力舆论纲宪,若是偏袒权豪缙绅,那便是绝无可能;其次则是朝廷带着百姓垦荒,否则这百姓垦出来的田亩,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然后便是这农具,穷民苦力生机断绝,绝无可能有任何农具,若是朝廷不给,他们用手刨是刨不出良田来的;最后便是这赈济粮,三五年这田才是常田,这三五年衣食住行,如何为继?这都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黄清从四个方面,切实的谈到了垦荒的必要条件,第一,是政治政策的支持和倾斜;第二是朝廷命官要有责任,有担当,要起到带领作用;第三,要给穷民苦力生产工具;第四则是垦荒成本必须考虑。

只要谈成本,那就是谈政策落地,不谈成本,就是贱儒在蛊惑皇帝。

不谈成本的政令都是放屁,这就是朱翊钧御门听政以来的总结,发现区分一条政令是否是在糊弄他,极为好用。

马一龙,大明宝岐司司正徐贞明的老师,垦荒急先锋,缙绅里的大善人,作为一个缙绅,马一龙致仕之后,一直带着失地的佃户们垦田,结果马一龙一死,垦荒田亩全都被缙绅篡夺了。

马一龙的失败,是他不具备第一和第二两个条件。

徐贞明追随老师的步伐,也在垦荒,结果也失败了,因为当时徐贞明缺少第一条件。

而侯于赵的垦荒大成功,是因为他具备了这四个条件,所以他成功了。

但凡是少一点,他都干不成。

“黄爱卿所言,朕以为甚善。”朱翊钧看着黄清非常满意的说道:“大明若都是黄爱卿为地方州牧县长,天下大治而百姓安居也。”

黄清能从吏员卷到官身,那可不是有两把刷子那么简单,出身不如人,却能博到官身,实属不易了。

“看赏!”朱翊钧一拍手,示意冯保给一份标准的恩赏,他想了想说道:“给在辽东侯于赵也送一份,嘉奖其垦田有功。”

五十枚御制银币,五瓶国窖、五尺毛呢等等赏赐,虽然不多,但这绝对不是滥赏。

隆庆皇帝喜欢赏赐鳌山灯会表演才艺的艺人,朱翊钧也喜欢犒赏,只不过他给忠君体国臣子、给京军、给官匠、给吏员,就是不给艺人和贱儒,朱翊钧不给贱儒是他讨厌贱儒,不给艺人,是他看不到。

为了躲避祖宗成法的赏赐,皇帝根本不看。

召见结束了,而黄清离开了皇宫的时候,仍然有些恍如隔世,这小皇帝,好像也许,可能真的不错,他说的陛下能听懂,还能听进去,这属实是超过了黄清的预料之外。

黄清路过了东华门,看到了三个榜单,第一个榜,自然是会试中式名录,第二个榜单,则是加赐恩科进士名录,第三份则是一份算学成绩单。

张贴的只有满分和零分。

满分的学子基本上全都在第一张榜单上,算学能学得好,证明他有闲工夫研究算学,证明他基本能够确定自己能考中进士,而零分的基本没有中式,零分基本代表没有任何恭顺之心,那和朝廷的大方向离心离德,怎么可能考中进士?

“我的名字呢!我的名字呢?”顾宪成在人群中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他昨天就收到了孙继皋的喜讯,说金榜题名,但是今天名录张贴后,他找遍了315人名录,里面确实没有他的名字!

“这人谁啊?”黄清不认识顾宪成,看他绫罗绸缎的扮相也是个缙绅弟子,他只是有些奇怪,这厮为何如此愤怒,黄清没参加过会试,不明白顾宪成的愤怒从何而来,名落孙山,应该是失落才是。

黄清问的是身边的学子,身边的学子落榜了,并没有回答,而另一个儒生回答了这个问题。

“顾宪成,拜师孙继皋,昨天喜讯传到宣馆,此人就在燕兴楼定下了三层的包厢要请人做客,请帖都发出去了,结果没有他的名字,他当然疯狂了。”张嗣文乐呵呵的说道。

“居然落榜了。”焦竑也是满脸的笑意。

科举鲤鱼跃龙门,他们都越过去了,化作了龙,而顾宪成还是条鱼。

顾宪成收到了消息,说他跳了过去,结果张榜,他却没有跳过去,到底还是没跳过去。

按照道理来讲,这会试中式名单在张榜之前,是绝对不会外泄的,但是大明很多事是不能看道理的,比如这名单提前泄露,王谦、张嗣文等权要弟子,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这种特权是普遍存在的,但是顾宪成提前订了酒席,却用不上了,那收到请帖的还要挨个上门说,我没考中,不用来了,这太羞耻了。

顾宪成请的可不是小门小户,顾宪成必须亲自登门说明情况。

张嗣文和焦竑看着顾宪成抓狂的模样直接乐疯了,下一次必然考算学,就顾宪成那个酸腐的劲儿,这辈子都别想考中进士了。

“一定是张居正!定然是张居正改了这名录!”顾宪成突然爆吼一声,冲到了张嗣文面前,歇斯底里的大声喊道:“能改这个名录的只有你父亲!”

张嗣文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怒气磅礴的说道:“我会告知父亲,若是不是我父亲所为,你必然要背一个诬告之罪,诬告反坐!你担得起吗?”

“就是我父亲,你又待如何?你能如何?”

张嗣文完全继承了张居正的狂妄,在如此多的学子面前,直接把顾宪成给喷的头皮发麻。

就是张居正改得名录,他顾宪成能怎么办?别说孙继皋不敢,大明朝有谁敢惹张居正?

不说天子偏袒圣眷,就是臣子之间的狗斗,谁能斗得过张居正,张居正这个元辅的位置,可不是圣眷得来的,是斗来的!

“一时失言,兄台莫怪。”顾宪成立刻回过神来,打了个哆嗦,出了一身的冷汗,张嗣文若是真的咬着不放,他顾宪成只有死路一条。

“清醒了?”张嗣文收起了气势,甩了甩袖子说道:“两位总裁、十八房同考确定的名录,那不是父亲能改的,能改这名录的只有一人,你还不清楚得罪了谁?”

焦竑叹了口气说道:“那日在燕兴楼驳斥尔等的少年郎,就是陛下。”

“陛…陛…陛下?”顾宪成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的惨白了起来,燕兴楼那少年,言谈举止都是贵人,思维敏捷,说话有条不紊,自称蓬莱黄氏,压根就是蓬莱皇室!

通了,一切都通顺了。

上一个招陛下不待见的人,名字叫张四维,他和他的同党共计728人被斩首示众,挂在了通惠河畔!

顾宪成立刻察觉到要遭了,打算立刻马上回家去,不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晃荡了,再晃荡要出大事,顾宪成又不想走,他还想入国子监,这次考不中还有下次,算学也不能不能学,他自诩是个聪明人,下次考算学,他其实也不怕。

可是不招陛下待见,这个事儿就严重了,顾宪成急的脑门冒汗。

而另外一个学子,看着榜单,吐了口浊气,看着焦竑的眼神复杂至极,他走到了焦竑身旁说道:“你赢了。”

此人名叫冯梦祯,是会试第二,会试第一的会元是焦竑,而不是他冯梦祯,大家都是南衙学子,冯梦祯其实知道顾宪成的实力,可是考试这种事,就是有输有赢,第一就是第一,会元就是会元。

冯梦祯思索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说道:“本该是你,听闻你不能考,我还以为能侥幸得胜。”

冯梦祯和焦竑在南衙地面,文斗了几次,处处落在下风,这考不过焦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焦竑骂人和写文章的水平,那是经过谏言的,那张嘴,可得罪了不少人。

在学子们张榜的时候,一道奏疏在朝中掀起了千层浪来,由户部给事中光懋领衔,十二名御史联名上奏,反对一条鞭法,而且理由充分,在经过了数日观察后,各大杂报开始讨论一条鞭法的利弊来。

这里面只有一份杂报例外,那就是民报。

民报的半月刊根本没有报一条鞭法,还是集中报道了关于压水机的工作原理,并且京中安排了十数台压水机,开始了出水,让京师百姓用上了方便水,还报道了下关于朱载堉蒸汽轮机在毛呢官厂的应用。

蒸汽轮机并没有首先用在提水事儿上,放在毛呢厂,主要是为了方便度数旁通,改进蒸汽轮机。

民报的报道中以一种极为可惜的语气,描述了第一台蒸汽轮机落地的艰难,第一天就炸了。

朱载堉的第一台蒸汽轮机发生了爆炸,是锅炉,有一台锅的安全阀超重了,安装中没有发现,结果发生了爆炸,导致了整个蒸汽轮机无法工作,要修好要到三月中旬了。

民报对蒸汽轮机持有悲观态度,不是蒸汽轮机有问题,是大明的问题,眼下的材料很难让其高速、稳定的运转,想要使用蒸汽轮机,需要高压高温和高速的蒸汽环境,对所有的部件,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锅炉炸了只是第一步而已。

蒸汽轮机好,但是大明的材料还不足让它稳定而持久的运营,而另外一种将水撒入气缸,冷却气缸蒸汽制造真空,进而实现曲柄往复式的结构,出现在了民报的报刊上。

民报发的也只是个畅想,因为民报没有那么多的铁料去制作这个东西。

大明缺煤也缺铁,想办,只能朝廷来办。

朱翊钧让朱载堉也看看往复式蒸汽机是否可行,他自己则是到了彝伦堂,准备接下来的辩论赛,或者说他要宣见由光懋领头组建的反对新政的诸多臣子。

这股风力舆论很大,大到朱翊钧不得不正面回应的地步,为此朱翊钧专门召集了在京的各大杂报们的笔正一起来看。

但凡是这些个笔正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朱翊钧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定要取了贱儒的狗头,告诉他曲解皇帝的话是谶纬,是谋逆大罪。

朱翊钧摸出了郑王表,看了下时间,按照小时辰计,现在到了上午九点,辩论赛要开始了。

“陛下,臣给陛下准备了一些文牍,供陛下取用。”冯保和张宏两个人,捧着两卷书,这都是内书房收集到的杂报的观点,并且根据所行新法的档案整理出来的一份小抄,这次毕竟是皇帝陛下在宫外面见臣子,这是万万不能玩砸的。

“不用。”朱翊钧嘴上说的不用,还是把两卷书抄在了手里。

万一自己有记错的地方,岂不是当众出丑?

皇帝若是当众出丑,那不是皇帝的错,是臣子的错,臣子导致陛下出丑,那得用自己的命赎罪。

所以侯于赵天天被人骂是有原因的,不是侯于赵一封奏疏入朝,张居正也不会定下初三常朝的制度了。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一听到太监们吊着嗓子喊陛下驾到,就开始跪地行礼。

朱翊钧打量着廷臣、朝臣、诸多笔正和大明若干学子,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平身,坐坐。”

这次不是朝议,氛围比较轻松,所有人都有坐位,而朱翊钧坐在宝座上,宝座前有个带挡板的桌子,朱翊钧将两卷书放到了桌上,这是他的公开小抄。

“给事中光懋,尔奏疏入朝,诸杂报沸议,朕看了尔奏疏,也看了杂报议论,深以为然。”朱翊钧首先肯定了光懋的这份奏疏,不是贱儒古墓派,而是一种基于矛盾说的基础上的一份奏疏。

这本奏疏很有价值,有价值,才让朱翊钧如此大动干戈的亲自出面回应。

“臣谢陛下赞誉。”光懋再次谢恩,陛下的肯定让他松了口气,攻讦一条鞭法、等同于攻讦大明新政,等同于攻讦太傅张居正,但是事涉国朝社稷之重,光懋不得不上这道奏疏。

“先说第一事,我大明贫银,而一条鞭法的核心是银两,所以光懋这本奏疏的出发点,就是以大明贫银而论,这个出发点极好,这也是先生至今不肯完全推广一条鞭法的缘故。”朱翊钧十分赞赏光懋这种态度。

贱儒们最喜欢说的就是大明物华天宝无所不有,不用取诸他人可自足,这是在天朝上国的叙事体系里,必备的话术,比如有外藩献方物入朝,这些个贱儒就会说这句话。

而光懋的这本奏疏,开头就说,大明没有银子,必要取诸于外番,这就导致了一个必然,仰赖白银流入,受制于人。

“光懋,不用白银,用宝钞?”朱翊钧笑着问道:“宝钞擦腚都嫌它脏腚,不用银铜,不用钞法,难不成,我大明不用钱吗?”

“自然是要用钱的。”光懋叹了口气说道。

“嗯,这就是了,要用钱,但是大明既无铜也无银,用铁钱宝钞,又要说朝廷苛责小民,聚敛兴利了。”朱翊钧看似在询问光懋,其实也是对着所有笔正说这番话。

大明要用钱,大明处于一种普遍的钱荒状态,连盐引都能当钱用,这就是大明的现状。

大明要用钱,只能诉诸于海外了。

朱翊钧和光懋达成了第一个共识,大明要用钱,而且只能是白银或者铜钱,所以前户科都给事中王希元才去了云南采铜。

他笑着问道:“所以,光懋以为,该如何是好呢?光懋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大明贫银,必然受制于人,该怎么办呢?”

光懋思前想后,眉头紧蹙,最后试探性的说道:“倭国多银,要不把倭国打下来,这样的话,就不缺银子了。”

光懋被陛下的组合拳打的有点蒙,白银受制于人,把倭国拿下来,不就解决了受制于人的问题吗?

这个逻辑如此的合理。

光懋不是贱儒,他对一条鞭法的反对,是有理有据的,是忧虑国朝的,总结来说,是忠君体国的。

“嗯!好主意!”谭纶听闻,立刻一拍手说道:“好好好,我觉得可以,大明水师,磨剑数载,眼下倭国拿不下,这琉球也是可以的。”

“真是一个好主意!”

明朝反对一条鞭法的人,很多,张居正本人也是反对者之一,没有最好的政令,只有适合当下环境,比较适用的政令。既要也要还要,就是既丢也丢还丢。

第二十六章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第455章 私掠许可证第389章 人心思动,则天下倾危第一十二章 晋党的条件,格外优厚第415章 万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682章 当真是人妖物怪,丑态百出第632章 公允即自由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宁卫一切机宜,悉听戚帅破格整理第564章 满嘴顺口溜,你是打算进解刳院啊!第二百零九章 朱翊钧的算学小课堂,开课了第299章 取之于贱儒,用之于贱儒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变了!天变了!天变了!第639章 上海是上海,浦东是浦东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352章 格物院有祥瑞进献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开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638章 借尔人头一用,推行朝廷政令!第二百六十九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第681章 反对的声浪太大的话,就让他们去挖煤第321章 陛下何故谋反?第330章 震惊!大明皇帝居然爆金币了!第540章 大明廷臣对皇帝使用了活字印刷术第六十三章 民生困苦,才是天下之大弊!第二百五十二章 贱儒们那张犯贱的嘴第一百六十九章 读书人的心眼儿真的脏第720章 氪金是朱翊钧对战争的最大尊重第607章 先生教得好,陛下学得好第603章 富到流油的松江府第493章 诏曰:今日,废除贱籍第493章 诏曰:今日,废除贱籍第690章 大明皇帝是一条喜好白银的东方巨龙第二十一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第507章 陛下虽然好杀人,但的确是仁君!第487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垦荒芜田第634章 都是大明皇帝惯的第403章 谋国者以身入局,举正旗胜天半子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比王谦还坏!第721章 皇帝的旨意不是无所不能的第632章 公允即自由第545章 清流名儒难负盛名,怜孤惜寡上门认第332章 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第574章 王次辅立身之本第七十章 天恒变,道亦恒变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新定义清流第608章 走贱儒要走的路,让贱儒无路可走第627章 将军,你也不想把税提高到八公一民吧第663章 潞王殿下还是有些保守了第二章 全是妖孽第355章 生于斯长于斯,成于斯功于斯第一十二章 晋党的条件,格外优厚第321章 陛下何故谋反?第544章 大明神剑的磨刀石第九十六章 公与私,根本难不倒元辅先生!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图!第687章 算清楚他们欠了朕多少钱!第676章 有六部没皇帝,可不就是小朝廷?第一百二十章 观天下英雄,唯元辅与载堉耳第一百三十四章 贱儒,尝尝朕的廷杖!第一十一章 幕后指使之人浮出水面第六十九章 同势则附,同利则趋,同害则避第593章 棚式暗挖之法第500章 更多的钢材,只是为了制造农具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一百零六章 凭空造牌小皇帝第302章 这是大明的顶级机密第402章 海外开拓的规矩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687章 算清楚他们欠了朕多少钱!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话杀死比赛第一百九十五章 思路清奇小皇帝第559章 大明举重冠军朱翊钧第二百一十章 鲜衣怒马正年少第三十九章 科道言官朝天阙第689章 《论奸臣的自我修养》第460章 自由的界限第690章 大明皇帝是一条喜好白银的东方巨龙第412章 人与人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第691章 巨舰,让蛮夷彬彬有礼第687章 算清楚他们欠了朕多少钱!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一个恶贯满盈的恶人,都觉得邪恶第613章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第381章 君子之恶,小恶为大恶第五十二章 戚帅,朕有疑虑第338章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第530章 今天,明天,荣耀都属于大明工匠!第二百一十章 鲜衣怒马正年少第378章 奇怪的君臣第367章 国破,山河亦不在第712章 忙着讨债,没工夫骂皇帝第349章 稽税院,扩编!第410章 大巨变时代第一十八章 旭日初升,大耀东方第629章 《大明水文概略图》第609章 这次病人是大明皇帝而已第679章 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第334章 握紧手中的榔头,敲碎他们的脑袋第412章 人与人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第七十四章 嫂溺须援之以手,事急从权宜之计第二十二章 元辅,朕有疑惑第548章 《王谦发家的四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