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修夷仍旧没有一丝醒转的迹象,尚妫端了一碗粥进来,放到桌上,看着我道,“你这一路定然也不轻松,先吃点东西吧。”
我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我哪里能吃得下。
小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又钻了出来,跳到我的肩膀上叫嚣,“瘦肉粥,瘦肉粥,别浪费了啊,你不吃我吃!”
即便心里再难过,这会儿也被它的小模样逗的一乐。我拎起它的后颈,一把将它甩到桌子上,“吃吧吃吧。”
小东西乐的吱吱叫,小小的身子端不起那只碗,只好用两只小爪子捧住碗沿,小脑袋费力的伸进去,一点一点的喝粥。
我看的不禁勾起来嘴角。
尚妫却是一愣,目光在小东西身上愣了半晌,然后转过来看着我,“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养了个小老??”
小东西闻言从碗上跳下来,瞪着尚妫颇为恼羞成怒,“谁是小老??谁是小老??没点眼力见,跟那个弱鸡一样。老子是狐狸,是狐狸!”
尚妫被它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同它争论,像是无视它一般,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它还会……说人话?”
那个小东西看着尚妫没有说话,估计是以为尚妫怕了它,颇为趾高气昂的重新爬到碗沿上重新喝起粥来。
我看了它一眼,叹了口气,将自己在那里是怎样逃脱出来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良久,我终于讲完了,尚妫却愣在了那里,半晌没说话。
“你说。它能帮助你达成任何愿望?”尚妫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其实也不能算是任何愿望吧,只有落在我身上的愿望才行,我刚刚让它医治修夷它就做不到。”
尚妫仍旧惊叹的看着我,“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如此神奇的动物,如花,你真是走了大运。”
我苦笑了一下。“大运不大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希望修夷能够快点醒过来,其他的都无所谓。”
尚妫却咬了咬唇,有些迟疑的开口,“如花,那个千玺,恐怕跟修夷的关系真的不一般。当初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千玺在路上拦住我们不让我们走,修夷明明有机会用那把匕首将千玺杀死,可是他拼着自己受伤,也没有伤害千玺。”
我笑了笑,有些无奈的看向床上目光紧闭的男人,想起千玺那张冷冰冰却因为我一个调戏而慌乱的脸——那是他的弟弟,性格里真善美的那一面尚没有完全泯灭的弟弟,恐怕修夷不会放弃他的。
“何止是不简单,”我苦笑了一下,“修夷和千玺,是亲兄弟。我现在只希望,等到他醒了,能够理智一点,不要急着去找他,依他现在的伤势,恐怕去了也是徒劳而返。”
尚妫尴尬的笑了笑,“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看向她,“玄清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尚妫摇了摇头,神色里终于露出些许甜蜜。嘴角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他伤的不重,就是一些皮外伤,这会儿已经醒了,他已经同我说了,之前在那里不认我,是怕我为了他同千玺对上,千玺的功力深不可测,即便是他都不是对手,他怕我一冲动伤了自己,却没想到你和修夷会为了帮我们这般拼命。”
我摇了摇头,像是开玩笑的同她道,“也不完全是为了帮你们啊,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修夷转移诅祝的事可就没人管了呢!”
尚妫也笑了笑,嘴唇动了动,看着床上的修夷顿了顿,终于开口,“玄清说,等你闲下来,他想要见你一面。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如花,你现在要是有时间,不如先去玄清那里看一看,我瞧着他的神色,不像是小事的样子,修夷这里你别担心,我在这里守着。他一醒我就过去叫你。”
我愣了一下,我同玄清素不相识,他找我做什么?要说交集,我同他唯一的交集恐怕也就是在尚妫的回忆里,可是尚妫回忆里的玄清对我自然是不可能记得的。
“好吧,我去看看。”思忖了一下,我终于还是道。
尚妫点了点头。指着屋外道,“玄清就躺在外面,你出去就能看到了。”
我点点头,走出去,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果然躺在一片草地上,正将胳膊垫在头下,静静的望着天空。
说是天空,其实也不过是幻化出来的罢了,毕竟这种谷底,哪里能有蓝天和太阳照进来。
不禁有些好笑,尚妫也真是心大,玄清如今身上还有伤,她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将他丢在了外面,还是在这种草地上。这草地毕竟是为了掩藏底下的石块和枯骨。平日里走在上面都会觉得咯的慌,更不要说玄清如今带着伤躺在上面了。
只是他的面上却并没有露出不适来,望着天空的面庞颇为沉静,像极了尚妫回忆里那个不苟言笑的玄清法师。
可是这样的人,往往感情也最浓烈。
“玄清。”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开口道。
玄清闻言回过神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眼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身上有伤,坐不起来,失礼了。”
我摇摇头,并没有在意他的失礼,只是看着他问道。“尚妫说你找我有事,什么事?”
玄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有些事得告诉你。”
我挑眉看着他。
“你知道啊,我,松尚。尚妫,都活过了三百个年头,可是其实除了我,他们俩也不过只是活了三百个年头而已。我已经在这世上活了许久了,比三百年要久远的多,事实上,我早已经忘了自己活了多久了。”他沉声道。
这个其实我早已经猜到了,如今他说起也不过是证实了而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可是这样的我,却在千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玄清静静的看着我,轻声道,“如花,你想过为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些乱,“什么意思?”
玄清笑了笑,看着我,“尚妫说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想,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能想明白了吧?千玺的功力远在我之上,千炀。嗯,修夷的功力虽然有些不及千玺,可也同他差不到哪里去,我活了这么多年,才修炼到如今这个地步,如花,你说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功力呢?”
我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修夷失忆了,如花,”玄清看着我,继续缓声道,一字一句撞进我的心里,“他和千玺,活的年头都远在我之上,他弄错了一切,他以为自己的父亲是楚庄王,母亲是二十多年前难产而死,他以为自己有那么高的修为是因为他天赋异禀,他以为他身上的诅祝是二十年前被人扔到乱坟岗才招惹上的——”
玄清看着我,轻声道,“其实都错了。他脑子里的那些事,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的父亲母亲早都死了多少年,那些往事,除了他和千玺,早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他们都活的比我还要久。”
我愣在原地。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当初修夷会巫术,修为高的甚至二师傅有时候都需要他的帮助,那个时候我就在疑惑。
只是却始终没有敢往这方面想。
“那他身上的诅祝……”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玄清似乎看出来我的迟疑,笑了笑道,“诅祝在他身上已经那么多年了,他却是这一辈子才遇上你。他说的没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据我所知,他和千玺已经寻找破除诅祝的法子寻找了许久,却始终一无所获,而你和修夷的时间也不过就是这两个月了。”
我顿了一下,看向玄清,“楚庄王不是他的生父,也就是说,修夷身上的诅祝不可能转移到他的身上。”
玄清点了点头。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却还记得冲他礼貌的笑笑说了声谢谢。
回到屋子里,修夷还没有醒,尚妫看了我一眼,兴许是看我的模样不好看,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出去了。
我坐在床头,握住修夷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我们想用的法子就是将诅祝转移到楚庄王身上,为了这,修夷甚至千方百计的夺了天下,就是为了能够对楚庄王肆意处置。
可如今,却突然发现,这个法子行不通了。
那么。便只有另外一个法子了,就是我的舒儿,我和修夷的孩子。
如果将诅祝转移到舒儿身上,我就不用受那许多苦,因为所有的苦,舒儿都会替我受了。
泪水一滴一滴的从脸颊上滑下来,我有些绝望。虽然先前早已经做了决定,为了修夷,哪怕是牺牲舒儿,我也是在所不惜的。
可是转眼间这个选择就到了我的面前,我想起那张许久未见古灵精怪的小脸,心里一阵难受。
哪里会有一个娘亲愿意用自己儿子的命来换夫君的命的呢?
可是事到如今,我却不知道还有什么选择。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修夷死的,他是我多年的执念,我爱舒儿,是因为我那么深刻的爱着修夷。
“舒儿,对不起,娘亲对不起你……”脸上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许久,心里早已有了决定,抬起头,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沉静而深邃,带着浓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