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吐吐舌头, 其实把木子衿惹火了让她不记得那些什么礼节啊之类的还是挺好玩的,“就该这样,不满就要表达出来, 不痛快就要发泄出来, 放心啊, 吓吓人这种小事我哥可擅长了, 狐假虎威我最会了, 保证帮你把那帮臭小子制得服服帖帖,顺便也给我自己出口气。”张立是真的上了心,有机会光明正大整一次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多好啊,他还要多谢木子衿给机会呢。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人, 一听木子衿的说法自己心里也明白, 这小姑娘还真是没着没落没人可靠, 不由得安慰了她几句,“其实吧, 照我说,你也别太把那些破事放心里,你爸你妈你哥哥什么的,其实以后跟你关系也不大,出钱养大你就行了, 他们不在乎过你, 以后你怎么样他们也没资格管, 到时候考大学考得远远的, 然后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成家立业, 天高皇帝远,他们也不过是你人生的过客罢了。”
木子衿再次惊异了, 林丹枫那番话已经让她够吃惊了,就连霸王成性的张立都能说出这么头头是道而且石破天惊的话来,实在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父母兄长皆过客,这种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还真有几分觉得新鲜,也觉得张立特大胆,“你爸妈要听到你这么说八成气死了。”
“那能一样吗?”张立把鼻孔翘到天上,“我爸我妈就我一个,对我可好了,所以我当然以后长大了也要对他们好,养育之恩总得报答吧,而且我乐意对对我好的人好怎么了?你爸妈哥哥,他们要是对你好我才不这么说呢,但要对你不好,连这点小事害得你都要出来找人帮忙,那值得你关心在意吗?做人要对自己好;就算要付出,也要选择对你好的人付出,不能好心付了驴肝肺。”
张立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理由的,虽然蛮横了点,但话糙理不糙,说的还就是这么回事,在不做坏事的基础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木子衿笑了起来,今天真的是好心情到家,无论是林丹枫还是张立,都让她感觉到了绝境中的温暖,“你说得对,这些话我都记在心上了,但是我也不能让你白帮我一把,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随即她又开了句玩笑,“不过杀人放火除外啊。”
“切,杀人放火我也不找你,找个顶用的。”张立笑嘻嘻得很不屑状。
木子衿吐吐舌头,也不生气,知道张立变着法儿帮她宽心呢,转念一想又提醒道,“帮我的事,可记得留点分寸啊,我是让你帮我吓吓人,可别到时候给我树敌,我还不想一回家就当众矢之的呢。”
“这事我会找我哥来帮忙,这种精细活我不拿手,但我哥绝对老练,你放心吧,我又不天生暴力狂喜欢打架的。”张立挥挥手,一副包在他身上的爽快。
木子衿也就不再多说,她了解张立,这个人不是那种会阳奉阴违的性格,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中午吃过饭,木子衿被涂乐文拉到角落去说悄悄话。
因为张立一口答应了自己的难事,木子衿也不打算一样事还找几个人帮忙,涂乐文小朋友看着就不是个喜欢闹狠斗勇的性子,以后他若是跟自己继续来往交朋友,总有去家里玩玩的时候,那时候人家也自然知道她身边不是泛泛之辈,不敢轻易对她下手。
木子衿先找张立,一来也是因为张立的脾性适合,二来是碰了巧了。
“你有事先找张立不找我。”可是涂乐文小朋友很哀怨,“你们还背着我说悄悄话,你对我不好。”
木子衿吐吐舌头,“我跟你在一块儿都是说文邹邹的话,弹弹琴什么的,跟他在一起基本上就是杀人放火的事,你真要听?”她今天心情好,一放松下来就带了几分随意,也没去计较涂大少爷是个文雅人。
涂乐文果然脸部扭曲了一下,“你一个女孩子喊打喊杀像什么话,该文雅一点。”
木子衿闻言倒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就正色起来,“乐文,我问你一句话。”
“唔,你说?”
“你第一天见到我的时候,说喜欢我,想要跟我在一块儿什么的,我自然知道是小孩子一时冲动的话,可你应该也喜欢跟我一块儿玩耍的,但是你是因为我那天刚好去挑琴,你觉得我是个文雅的人,所以才愿意跟我交往?”她本来是想不到这些的,但是这两天遇到的事全部集中在一起,木子衿提着根神经过日子,自然就敏感了。
林丹枫是个傻小子,无论什么事都站在她这边,她不说他就不问,小小年纪倒是沉得住气,她一开始也没多想。
接着又是张立,明知道自己多少这个请求帮忙的事儿会给他结点仇,自己都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人也二话不说的应了下来,还反过来教训了她一顿。
木子衿大抵也就明白了,这年头的孩子的确早熟,她虽然因为多活了些年岁想法自然也就跟个大人似的,但其实就算林丹枫也好、张立也好,就算是小孩子,也是有思想有主见的人,并非大人以为的不懂好坏、不知好歹。
既然如此,那么涂乐文自然也一样。
她跟涂乐文之间,颇有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不像和仔仔那样稀里糊涂又是学习的伙伴又是玩闹的友人,跟张立也不一样,跟张立怎么吵嘴都可以,甚至动手都行,这小子看着鲁莽,但实际上就算真的惹毛了她,也是由着她捶几下出气不还手的。
可是涂乐文却不同。
他早熟、聪明、沉稳、也懂事,比起林丹枫和张立,他更像是个小大人,老成持重的很,木子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很少会把这个孩子当成小孩子来看待,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还真的像个孩子,颇觉得汗颜,认为这种正宗的大家庭养出来的公子少爷还真是不一样。
可是,不一样有不一样的好处,比如说沉着冷静不毛躁,可是也有坏处,比如说,你就不像是在跟朋友相处那么自在,一举一动都担心自己失了分寸惹人讨厌,有时候也会比较疲惫。
这么一想,木子衿又不由自主想到了暑假前的约定,最早是涂乐文死皮赖脸要来她家拜访,后来不了了之;倒是忙的脚不沾地一直被他爹妈带着在外地的张立,却还跑了好几次,每次都赖着不肯走。
木子衿就没法子不多心了,而且这阵子,她其实也有感觉,涂乐文更像一个学琴时候的师兄,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对乐器的看法、弹琴的心得、对人生丢理想的追求、从他身上得到一点正能量,可是却不能像个生活中的小伙伴那样,让你笑闹自如,放开了来表现自己的真性情。
尤其是最近,他们只在练琴的每周两次晚上见面,说的话也不多,感情生分了一些不说,相处起来有时候也有些不大自然。
木子衿本来一脑门子官司,也没把这点小细节放在心上,但现在涂乐文主动找上门,她觉得不如借机说个清楚。
她这人吧,虽然活了很久很久,可是其实对于人心并不是太懂,不喜欢凡事都要绕着圈子来,她现在是木子衿,木家的破事她躲不开,也只想着熬到自己长大能够远走高飞的那一天,但也不愿意受气,不然也不愿意找张立出那么个鬼主意震一下众人。
涂乐文既然是一开始奔着做朋友来的,她自然也不想跟朋友相处也还束手束脚的不自在,既然这会儿他主动提起,自己也就不客气了。
倒是涂乐文,没想到木子衿突然这么直接,眼睛睁大了吃了一惊的样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最近遇到很多事情,专门都需要用心思,我便干脆花心思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了想,心里想不通的,也不想藏着掖着,就干脆提起来问问,不想放在心里变成一个疙瘩。”木子衿也干脆,直视涂乐文的眼睛,“我是找张立帮了我一个忙,不大不小一点事,主要是我觉得他适合帮这个忙,也不是有心瞒着你,你要是想知道我就直说,要是不想知道,我就当你没问。”
涂乐文听了这话有点受伤,“子衿,你似乎有点把我当外人了。”
“我才没有呢,乐文,我跟好朋友说话一向都直接的,直来直去没什么好计较的,这是我的本性,其实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俗人,不是什么雅人妙人,我喜欢弹琴,的确是想怡情培养下心性,但我不觉得为人直爽有什么不妥的,也不想改这点,我觉得做朋友,本来就是为了有开心的事可以分享有不快乐的事可以倾诉,没什么顾忌的,不然就不叫知己而叫狗肉朋友了,对吗?”
涂乐文皱起了眉头。
木子衿心下暗叹,也觉得自己有毛病,居然欣赏张立那种流氓也不喜欢这种儒雅型的贵公子,可是她不是不欣赏,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这种她可以和涂乐文继续交往下去完全没问题,但如果涂乐文又想要跟她做至交好友又接受不了她其实就是一个俗人有七情六欲爱恨憎怨的话,那相处起来会有多累?
她又不自虐,好伐?
虽然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直了点,但是总比老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好吧,其实她真的不耐烦猜人心思,但也不是那么笨。
涂乐文从暑假开始跟她稍微保持了点距离,想也明白,大概家里人说了什么,涂家什么身份,、能不知道她一个木子衿的来历?
想必人家还以为自己主动靠上去想要抱大腿,人家自然要把她祖宗三代都查清楚了,然后发现果然她有问题,自然勒令家中的宝贝跟她保持距离了。
木子衿虽然并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可是如果这人是涂乐文,她多少还是有点不爽的。
主动要结交的是他,自己又没非他不可,现在好像自己多想战刃便宜似的,搞什么嘛,自己有那么犯贱吗?
说真的,如果涂乐文继续这么不冷不热下去,她也不介意就这么顺着他的意思冷淡下去最后不了了之,可既然他又似乎不甘心自己跟张立关系好要跳出来出头,那自己干嘛还不把话说清楚了?
所以木子衿言笑晏晏,等着涂乐文的下文。
涂乐文看着木子衿,心里开始叹气。
他的确是一个早熟的孩子,生在大家庭,就算涂家不像木家那么复杂,可是该学的、该看的、该懂的,他可没有一样是不知道的。
豪门世家的原则,自保、不被利用、步步高升。
他虽然对家里的产业没什么兴趣,可毕竟是嫡孙,又是明白家里认为自己好的,很多事,家中提点,自然也就上了心,做事情从来就不会出格。
涂乐文一眼看到木子衿就喜欢,倒不是因为琴,而是这个小女孩真的不是为了讨他欢心故意附庸风雅的,也不是专门冲着他和他的背景来的,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笑容很亲切,骂起自己来也很随意。
他喜欢这种跟人相处起来轻松愉快的感觉。
可是好景不长,他的身份让家里的人不敢轻忽出现在他身边的人,自然包括木子衿——她太特殊了,自己喜欢她,小叔叔也喜欢她,这让涂家人警觉,于是调查了她的来历,然后……
不用说,自然是警告,怕他被人利用了,觉得木子衿这个人不简单,肯定有目的,暑假的时候借着夏令营啊、旅游啊让自己故意疏远木子衿,那时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家里人的说法,可是想到木家复杂的局面和木子衿隐瞒身份和她离奇的病历,就还是稍微有了几分提防。
说好的一起玩泡了汤,就算她来到立安国际学校真心欢喜,却也保持了故意疏淡的距离。
他不知道木子衿看出什么来没有,但她似乎也没觉得不对,自己疏远了,她也自得其乐,改什么态度还什么态度,反倒是他,心里憋闷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