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儿……赫儿……赫儿……赫儿……”
李定安使出了吃奶的劲,探钎弯成了弓。
汗一茬一茬的往外渗,喘的像一口气耕了八十亩地的老牛。
但石墩子还是那个石头墩子,没有挪动哪怕一丝。
这玩意怎么这么沉?
“李定安,要不算了吧!”
怎么可能算了?
这可是陈仓石鼓,武王征商簋(西周利簋)之下,秦以前唯二带字的文物。九大国宝之中,它排第三。
不弄回去,得后悔三辈子……
于徽音轻轻的给他擦着汗:“这尊石鼓至少有三千斤……就我们两个人,弄不出去的……”
他猛的顿住:“多少?”
“三千斤,通史中有讲过啊?”
多少年前的知识了,哪能记那么清楚?
暗暗嘀咕,李定安又看了看陡利的坡道:一吨半……那还撬个屁?
但再看,这玩意也不大啊?
顿然间,信心如潮水退去,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李定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头发上冒起了烟,嘴里干的像和泥。
白出了一身汗……
稍喘了一口气,他又霍然起身:“走,去叫人!”
这里靠近边境,左右两边又是矿区,谁敢保证边防巡逻和探矿队的无人机飞不到这里来?
那么大个坑,除非眼瞎,不然肯定会派人来实地察看。
到时候,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所以,夜长梦多,越快弄回去越好……
都抬起了脚,李定安又转过身,打开了摄像头:“你帮我打光!”
“啊,要拍一下吗?”
“对,得让老王看看,回去后也得让馆长和书记看看,省得他们不重视……”
“噢!”
于徽音把灯光调到最亮,也打开了摄像头。
两人一前一后,围着石室转了一圈,铜钱、银锭、汝瓷、十八罗汉、字画,以及帝玺。
重中之中,当然是作原石鼓。
李定安不信,见到这东西,馆长和书记能不动心?
前后拍了十分钟,他又把手机挂在脖子里,但没有关摄像头。
出去的路也得拍一下,如果下次自个来不了,也能给来的人提供一下路线和坐标。
固定好手机,李定安提着探钎,跪到洞口前。
风就是从这里吹进来的,好像也是一道门,但从外面封死了。不过墙基下有个洞,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刨开的。
很小,直径不到五十公分,人肯定钻不过去,只能撬大点。
“咯嘣……咯嘣……”
砖一块块的撬了下来,洞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大,说明这里离出口很近。
三下五除二,撬了将近一米方圆,李定安猛吐一口气:“走吧……小心别碰着头!”
“你也小心,外面可能有野兽!”
那是肯定的。
不然木箱上的牙印,那些撕碎的字画是怎么来的?
但不会太大,看这洞,顶多也就能钻进来一只狼。
蒙古当然有狼,戈壁也有,李定安还见过。但木板上的抓痕很深,狼爪没这么利,所以十有八九,还是猞猁。
就李定安这体格,一脚一个……
墙不厚,也就一米,两人爬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好大?
一点儿都不比里面的那间石室小。
再仔细看:好多床……
不对,这是炕……还是炉炕?
一座座,一列列,中间有过道,外端砌有泥炉,锅圈烧的漆黑,炕上的麻布毛毡早破成了一缕缕,一条条。
破盆瓦罐四处可见。
石室靠外的位置还有两座椭圆形建筑,看着像粮仓。
明白了,死在里面的那一百多人,活着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也吃在这里。
但随即,李定安又皱紧了眉头:“不是法阵!”
“什么?”
“我是说这里不像法阵。”
首先,太大了。
前后三座石室,加起来有四五千平方,抵十个青龙山法阵,半个浑善古城。
浑善古城是因地制宜,拿来就用,但这儿却完全是人为开凿……关键在地下,要开山,要挖洞,就这工程量,在山顶上建座城都比这里省事。
其次,建风水法阵哪需要这么多的法器?
就里面的石室里,所有文物加一块,估计上万了都。更用不到那么多的铜钱银锭,瓶瓶罐罐、书画字帖。
更重要的是,风水法阵,不应该建在这种绝龙之地……
再看这粮仓、火炕、炉灶,以及三座石室,反倒像是藏宝的地堡,更或是避难所?
转着念头,李定安又顺着台阶,爬到粮仓顶上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
估计是没粮了,建阵的人材匆匆撤走。但又怕工匠泄露位置,所以才一劳永逸,全部毒死。
但为什么没把财宝运走?
想不通……
念头纷杂,两人继续往外走。
石室越来越小,地势慢慢升高,空间渐渐逼仄,直到石室变成了山洞。
风也越来越大,甚至隐约能看到光。
“哈哈,看吧,我都说了有出口……拐过那个弯,应该就能出去了!”
李定安加快了脚步,于徽音紧紧的牵着他的手,前面也越来越亮。
将将走到拐弯的地方,李定安抽了几下鼻子:“是不是有臭味?”
于徽音闻了闻:“好像是?”
再仔细闻:尿味、屎味、骚味、腥味……
越往前走就越臭,拐过那个弯,恶臭更是扑面而来,完全就是进了动物园的那种感觉。
如果是猞猁窝,得有多少只,才能臭到这个程度?
不对……
猫科动物都比较干净,住是住的地方,尿有尿的地方,再多也不可能这么臭。
关键的是,那玩意是独居动物……
“昂呜……”
突然,前面传来怪异的叫声,然后“沙沙沙沙沙”……好像有东西走过来了?
猞猁是这样的叫的?
扯淡。
也不是狼,狼的声音没这么粗。
突然间,他想起了撕碎的字画,木箱上的抓痕,以及嚼碎的木头渣……恨不得给自个一巴掌。
早该想到的:狼和猞猁都是肉食动物,嚼个毛线的木头?
李定安脸色猛变,抓住了于徽音的手:“回去,快走……”
刚要转身,一个黑影映入眼帘,又停了下来。
迎着光,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到大概轮阔:不高,也就六七十公分,但很壮。关键的是,这玩意好像是直直站着的?
乍一看,就像一个粗壮的小孩。
它还挥了挥手:“昂呜……”
李定安举起手机照了过去:绿光一闪而过,两只眼睛又小又亮,像两只灯炮。
脑袋浑圆,四肢粗壮,皮毛又厚又长,毡片一样裹在身上,还反射着金光。
去特么的猞猁……这特么是熊?
戈壁熊!
但这玩意濒临灭绝,整个蒙古也才几十只,国宝中的国宝。怎么就这么衰,让自己碰上了?
李定安头皮都麻了,拉着于徽音就往回跑。
但那熊玩意竟然追了过来?
于徽音也被吓了一跳,她还抽空瞅了一眼:“李定安……好像不大?”
确实不大,站直了也才六七十公分高,撑死不过五六十斤。
但正因为小,才危险……这摆明是幼熊,撑死了一岁多。所以,它在哪,它妈就在哪……
不跑,等着给这母子俩当午餐吗?
果不其然,刚跑了没几步,身后突然“轰隆隆”的一阵。
看吧,它妈是不是也在?
“嗷呜……”
于徽音吓的一个激灵:这哪是叫,分明是咆哮?
有大熊……追过来了,速度还那么快?
两人冲过山洞,冲进砌有火炕的石室,路过两座圆仓时,李定安念头一动:要不要爬到这上面去?
不行……熊会爬树,更会爬墙,连房顶都能上得去……
那绕着圆仓逃出去?
更不行……自己不一定能跑得过熊,但于徽音绝对跑不过熊。
转念间,两头熊追的越来越近,离他们不超过五米……
两人离撬开的洞口也不足五米……
突然,李定安脚下猛停,转身、挥钎,“啊”的一声大吼。
好像被吓住了,两头熊竟然也停了下来。
好机会……
“愣个毛……钻啊?”
于徽音带着哭腔:“你怎么办?”
“你钻进去我就钻……”
怎么可能?
于徽音只是不爱说话,又不傻。
洞口将近一米大,把这两头熊绑一块都能钻过去。而里面除了破木箱就是烂砖,再不就是古董文物,堵都没办法堵。
而且里面也是死胡同,既便钻过去,还能往哪逃?
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熊还追这么近,后面的人可能刚爬到一半,熊嘴就啃到腿了……
她掉着眼泪,飞快的脱下冲锋衣。
李定安急的冒火:“你干嘛……钻啊?”
“王八蛋,这种时候还骗我……我钻进去你怎么办,喂熊?”
我特么……该你聪明的时候你不聪明?
“放屁,我能弄死它……”
“那就一起弄死它……要弄不死,咱们就一起死……给!”
啥,衣服?
你还脱了?
嫌熊吃你的时候不爽口是吧?
“点火啊……熊怕火……”
李定安猛往后仰:我怎么没想到?
尼龙面料的冲锋衣,一点就着……
他精神一振,接过来三两下缠上探针。
于徽音脸色灰白,心脏“咚咚咚”的跳,仿佛要蹦出来,腿更是吓的发软。
明明吓的要死,但她仍旧咬着牙给李定安打辅助:手里拿着砖,一下一下,作势要往前扑。 熊不敢过来,围着两个人绕圈。
转了两个半圈,突的一停,像是要扑上来。
骤然间,“哗”的一声,一股火光冒起。
两头熊吓的往后一跳。
但只是吓了一跳,就往后退了几米,仍旧瞪着豆豆眼,凶狠的盯着他们。
到现在,两个人才看清大熊长什么样:小耳金毛,又脏又丑,长度大概一米五,身形瘦长,腰还没李定安的粗。
再目测一下,撑到头两百斤……不,估计也就一百五六。
李定安猛呼一口气:看到小熊那一身黄毛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黄色的熊,不就是棕熊?
那玩意,成年公熊能长到大半吨,既便是母熊,小的也有六七百斤。
再看这只,顶多一半的一半。
雌性特征还那么明显,绝对是成年母熊……换种说法,这儿只有这母子俩,不会再有第三头。
才一百多斤?
老子也有一百多斤。
就算力气大,你还能大的过阿珍?
不一定就弄不过……
李定安突然就有了信心,也开始脱衣服。但他并没有缠上火把,而是引着后扔到了地上。
“李定安,你做什么?”
“我弄死它……”
如果弄不死呢?
于徽音紧紧的咬住了牙。
熊明明很怕火,但这两头一点跑的意思都没有,还这么瘦,肯定是饿急眼了。
问题是,衣服总有脱完的时候,火不可能一直着下去,到时候怎么办?
迟早都要拼命……
那就一起拼命,大不了一起死!
眼泪“簌簌簌”的往下掉,但她并没有哭出声,而是从李定安的腰里取下了那把斧头。
既便是玉的,好歹有点刃,就算砸碎了,脚下还有砖头……
李定安愣了一下。
平时柔柔弱弱,从来没见她生过气,不高兴的时候也只是抿抿嘴,有时候还有点呆。
从来没想过,危急的时候,她会这么镇定,这么坚强……
熊又往前走了两步,李定安挥了一下火把,但两头熊只是缩了一下脖子,并没有往外退。
这畜生在试探?
时间不多了。
他怅然一叹,看了看于徽音。
火光映射,脸上一片水色,像是洗出来的一样。
“怕不怕?”
可能马上就要死了,怎么可能不怕?
她用力点头:“怕……但我不后悔!”
“为什么?”
“我发过誓:你上山我上山,你跳崖,我也跳崖……”
李定安默无不语。
当时,他以为于徽音说的是气话。
但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她一直在坚定的履行着诺言:无论多么辛苦,无论条件多么差,甘之如饴,义无反顾。
包括现在……
“嗷呜……”
一声嘶吼,把李定安拉回了现实。
这畜生的胆子越来越大,离的越来越近。
于徽音的心跳的越来越快:“李定安!”
“嗯?”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下辈子还喜欢你!”
“喜欢十辈子都没问题……”他紧紧的握住探钎,“自信点,先把这辈子活完……还七八十年呢……”
稍一顿,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别管我,也别管大熊,看那头小的:这熊玩意估计要啃我的腿……如果扑过来,你照着脑袋砸……”
“好!”
话音刚落,李定安突然就扑了上去。
大熊不闪不避,人立而起,突然抬起一只胸臂,就像人抡圆了胳膊扇耳光,爪子上闪烁着寒芒,铺天盖地的拍了过来。
李定安的动作更快,头一低躲了过去,探针如电,用力猛刺。
“噔……”
糟了,扎骨头上了……
“熬……”
一声咆哮,震耳欲聋。
不知是疼的发疯,还是本性如此,母熊猛的张大嘴,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定安感觉掉进了沤了三十年的旱厕。
刹时,熊嘴像是铡刀,照着脖子就啃,拇指粗的尖牙宛如铁刺。
“你妈……”
猝然一肘,熊嘴只是偏了一下,李定安又奋起一膝。
“嗷呜……”熊终于退了两步。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腿上针扎似的疼。
果然,熊崽子在咬他的腿。
他刚要踢,“咚、咚、咚、咚、咚……”
于徽音咬着牙,手背上青筋暴起,抡着斧头,眨眼间就是十几下。
再是玉的,好歹也是石头,关键是还有刃。
“啊呜……”
熊崽子松开了嘴,跟头绊子的跑到了母熊身边。
再一看……熊玩意头都被砍烂了?
厉害了小于……
刹那,耳中又传来一声咆哮。
这次不再是人立而起,母熊竟然直直的冲了过来。
冲向于徽音……
李定安悚然一惊,一钢钎抽了过去。
“啪……”
“嗷呜……”
抽了个结实,探钎上还有火,甚至燎到了毛,但母熊躲都没躲一下。
完了,看崽子受伤,这畜生彻底疯了……
于徽音脸色煞白,一个激灵,转身就想逃。
但哪能逃得掉?
将将三五步,石室就到了头,避无可避。
母熊“熬”的一声,刚要往上扑,背上突的一痛。
钢钎只是刺进去了个尖,但李定安用起全身的力气,硬生生的把母熊按的趴了下来。
母熊就地打了个滚,头一歪,熊嘴照着大腿就啃。
快,太快……李定安根本来不及躲,只能用力的把钢钎扎下去……
疼……真特么疼……
巨痛袭遍全身,皮肤阵阵战栗,好像无数的钢针刺进所有的毛孔。
我操你大爷……
李定安一个激灵,右腿猛踢。
钢板靴头准准的撞上熊眼。
母熊疼的一甩头,松开了嘴。
“兹”的一声,血像水似的,从李定安的大腿上喷了出来。
“来啊……来啊……”
李定安像疯了一样,浑然不顾,探钎再次扎了下去。
“熬……”
母熊疼的直呲牙,再次人立而起,照着他的脖子咬了过来。
李定安头一偏,熊嘴咬上了肩膀,锋利的熊牙再次刺进了肉里。
“疼疼疼疼疼……我特么弄死你……弄死你……”
“熬……熬……”
一人一兽,彻底被激起了凶性,母熊像是狗一样,用力的撕碎,疯狂的甩头。
肩膀上,鲜血的“呲呲”的往外冒……
李定安红着眼,几乎用起的浑身的力气,左手紧紧的抱着熊脑袋。
右手的钢钎用力的往上捅:“让你咬……我让你咬……”
“嗤……”
终于找到了没骨头的地方……
“嗤……嗤……嗤……”
钢钎一下接一下的捅进了熊脖子,血一股接一股的往外冒。
“熬……嗷呜……嗷呜……熬……”
狗熊松开了嘴,四只熊爪猛刨。
“兹”四道血槽……
“兹”又是四道血槽……
疼的刺骨,但李定安的左臂如同铁钳,右手的钢钎不停的捅,不停的捅……
渐渐的,母熊的力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挣扎了没几下,终于停止了咆哮。
“倏”的一声,好像出完了最后一口气,嗓子里发出一身怪响,母熊软耷耷的趴在李定安身上。
李定安也软耷耷的躺着,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说不出的困,说不出的乏……
活下来了!
真特么不容易……
头一歪,李定安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