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黑天鹅的呼喊消失在了黑暗里,被崖壁荡回阵阵回音,又被涡轮碾得稀碎,变成空谷绝响。她听着那声沉入深渊的呼喊杳无回音,茫然无措地跪坐在地上。
“我那徒弟从小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无碍他人,是他学艺不精害了他。他得罪了会社又暴露了身份,即使不输在我手上也活不了。”
它好像在解释给黑天鹅,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黑天鹅问。
“有何为什么?”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你报仇,可是你,为什么要为会社做这些杀戮机器,又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意识去训练AI,让会社越来越强去伤害其他人。是诗人错看了你,还是因为人是会变的?”
枪兵的脸只看得出脸型的轮廓,那张坚硬的铁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蜂巢般的红灯在眼部闪烁,好似沉思着。
“我人已死,何必纠结一个已死之人的想法。你我无冤无仇,你让一条道我带走人质,这事就算了了。其余之事,我大可置若罔闻。”
枪兵协枪走上前,走到跪坐在地上的黑天鹅身边。
“我能在几招之间破了你们的进攻足以证明差距。你一人,拦不住我的。”
“呵呵呵呵…”
黑天鹅笑了,笑得两边肩膀不住地颤抖,只是在那笑声中不免悲凉。
“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恃清高,拦不拦得住,光说可没用!”
视线里一展刀锋钻眼而来,刚才还跪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黑天鹅霎时已经翻腾而起,一记高边腿破空而来。
摪!
金属对撞的声音响起,枪杆上的纹路和刀刃相接,蹭着火花抵住腿刃再次挡下了这骤然的一击。
两人隔得很近,已经短过了长枪的优势距离。黑天鹅收腿重新踹向枪兵的膝盖,这一脚始料未及,刀身硬磕上枪兵精密的关节转轴,一刀劈了个结实。机身轴件受力,枪兵不由身形一趔。
“你的步伐,不也会歪吗?”
昙花间,那双修长的双腿再次绷直舞动成倩影,如同恶魔之女奥吉莉娅在独舞的变奏中无数次凛冽旋转。此时不同的是,因为距离的拉进,那本该稳于腰腹的长枪已经被迫横在了枪兵的胸前抵挡。
距离太短、枪柄太长,黑天鹅也不给他再次拉开距离的机会,枪兵索性缩短握把,趁着黑天鹅转身收腿的间隙,跪步朝黑天鹅膝盖扎去。
一枪下去,攻势再次被枪兵化解,黑天鹅跃起双腿一字伸开,那左右相隔1米7的护栏愣是直挺挺地搭住了她两条修长的腿,枪头从她胯下扎向地面。
桥面的玻璃是人造金刚石和纳米夹胶纤维多层黏合,又硬又韧。枪尖接触地面的同时,那本该坚韧的高强度玻璃瞬间碎出篮球大小的雪花纹。仿佛是将白色闪电般的杀意化成白色碎纹烙进了玻璃。
枪兵继续旋转枪尖贴着地面朝着黑天鹅的脚尖逼近,那如同白色绣球般的雪花纹也随着长枪成片成片的在黑天鹅腿下散开。黑天鹅来不及转身后跑,收腿一连几个后空翻向后退去,每翻一个身,枪尖便如刺绣般镌上一朵朵雪花立马填上她退出的地方跟上,把她朝玻璃桥尽头的方向逼去。
“再退,我可就要过桥了。”枪兵道。
黑天鹅定睛一看,果然,躲闪退让间离桥门不过数米。一旦过桥门枪兵便能直入大厅,到时候人质混乱趁机反扑不说,其他几路都会陷入腹背受敌。
攻守间黑天鹅没有回话,只是拿出遥控一个遥控按了下去,随之把遥控扔下桥沿化为一声清脆。随着这一套动作的完成,身后的本通往大厅的通道开始徐徐关上铁门。
看不出枪兵的表情,可是明显能感受到枪兵的慌张与震怒,一枪接着一枪,枪尖笔走龙蛇越发迅猛,挺近的步伐也随之加快,它这是要在门锁死之前抵开铁门!
说时迟那时快,枪兵看向铁门的视线被黑天鹅一头挡住,腿刃正蹬向枪兵。
枪兵调转枪头,以枪为棍直挺挺地拍向黑天鹅的腿刃。只听当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黑天鹅修长的右腿直接被一棒拍成了两半,腿刃破碎崩坏,内部的电子神经元如肌肉般拽着已经凋落的另外半截腿。
“啊!”
疼,钻心的疼,疼痛足足晚了两秒才传入脑中。虽然那腿本就是义体,可义体连着神经,骤然随着电信号传至脑中断腿般的疼痛感依然几乎让她昏死过去,一个趔趄险些跟着诗人的脚步翻下栏杆。
门要关了,枪兵不看黑天鹅一眼,径直朝门处追去。还没上前两步,那黑色的倩影忍着断腿的剧痛,又朝它扑了过来。
“胡闹!”
还没从疼痛缓解的黑天鹅根本来不及反应,枪兵这一棒,直接打在了黑天鹅的身上。黑天鹅连人一齐被这棒砸在了栏杆上,力道传过她的身体把护栏的玻璃碎成了凹面。枪兵继续快步走上去,试图用枪头抵住仅剩的一丝门缝。
枪头正要触到门缝,黑天鹅又是起身的一跃,撞偏了枪头。
这下,门是彻底关上了。
“极其愚蠢,不可理喻!”
顾着黑天鹅是肉体凡胎又是女性,枪兵一直在隐忍实力。可直到看见黑天鹅关门的那一霎,它彻底被激怒了,用枪身直接拍断了黑天鹅的右腿。就算如此,它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克制,换做枪头,这一切的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黑天鹅还是让它失望了,一次再一次的愚蠢幼稚的用身体挡住它的去路,像诗人一样,像它那愚昧顽固的徒弟一样执迷。
“你本可后撤至大楼主轴中,断我前路等于断你后路,何至于此!”
未及说话黑天鹅先咳出一口血来,把她本已有些惨白的唇色润得鲜红。
“门后,有我要守住的人。”
“你那些队友?就为了别人,你就舍得自己的命?”
黑天鹅颤颤巍巍再次站了起来,她用单腿支撑着立在门前,俨然一副愚蠢可笑的不畏生死大义凛然。
“如果不是为了别人的话,我早该死了。像你这种死了都要让自己意识活着的人,又怎么会明白为别人活着的人是怎们样的?”
枪尖停在她白皙的脖颈旁,把她娟秀的下巴和纤细的脖子显得格外女人。
“留个遗言吧,我带给那个人。”
“还没到那个时候,”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我的遗言,得亲口给她说。”
霎时间黑天鹅竟然单腿跃起刀刃弹开枪尖,左手手臂射出一根绳索挂在铁壁上,借着绳索收紧的力朝枪兵身后躲去。枪兵正想侧身阻拦,不料后背处突然一阵剧痛,接着胸口处穿出两挺锋刃,两把长剑不知何时竟然穿过它的背心,贯穿了它装甲的身躯。
这是它这场战斗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受伤,第一次出现超出它计算的事件而受伤。随着那两展长剑从它身体穿出,岸然的声音在整个铁壁间空谷回荡。
“生当发愤作人杰,死亦惊天泣鬼雄;
“当下人杰还未成,怎敢有脸葬江东。”
随着那熟悉的豪迈、熟悉的放浪形骸。枪兵的背后,诗人白衣飘飘踏坐于一把长剑,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拍着膝盖悬停在着悬崖之上。此时他好像是一位成仙的世外高人,飘飘袅袅浮于空中,宛若与世无争。
枪兵拔下那两支刺穿它身体的剑,一边打量起诗人,一边打量起那两支剑。金属的剑柄上,透着内部小型反应堆的火光。
“在剑身上装助推飞行器,幼稚。”
“你不懂,御剑是才子词人的浪漫,要不是为了打造这能御剑飞行的剑,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跟你学木甲术那么无聊的东西?”诗人说。
枪兵朝诗人的左肩处望去,此时两人一人在桥上,一人踏着剑在空中,仿佛隔着世界的距离,好似两人隔着屏幕相望。
“伤怎么样了?”枪兵问。
诗人埋头看看自己的左肩,那本被扎出的血窟窿已经止住了血,被外衣遮掩好了伤口。
“不碍事,花了点时间激光缝合,不然黑天鹅也不用受伤。”
“你本可以一直躲着,”枪兵的语气里没有情绪却也不是机械般的冰冷,像一个平淡的朗读者叙述着报纸上的文字。“这样你能活着。”
“知你者莫如我,懂我者莫如你。你我一样,其实都不怕死,但求更多人活着。”
漫天里无数的长剑开始飘飞,如同一尾尾流行跟随着他们旋转着。
余光下,吊在铁壁上的黑天鹅吸入一大口呼吸剂。药物颗粒随着呼吸淌入全身,本因伤痛还蜷缩着疼痛的小腹重新挺直了身板,她拆下桥身上的一小段钢板做支板固定住断腿,勉强能站稳,再次恢复了可以进攻的状态。
枪兵长叹了一声,声音像风吹进录音机般的金属杂音。冥冥之中有些隐晦的计划落空了,它似乎很失落又很无奈,丰巢排布的眼睛闪烁着,仿佛笃定,却又笃定了很久。
“这场繁琐战斗若是有观众也该看腻了,是时候该结束了,来吧。”
诗人手腕一抖,霎那间空间里窜出来密密麻麻长剑汇成股股剑流朝着枪兵钻去,黑天鹅手臂上射出绳索牵在那股股剑流中,倚仗着那一只独腿朝着枪兵的反向进攻。
两方截然相反的攻势迎向枪兵, 枪兵手里的长枪瞬间一拆为二,双手各持一短枪,一手单手花枪弹开密密麻麻朝他进攻的长剑;一手与黑天鹅周旋。长剑挨着短枪,只听乒乒乓乓纷纷被弹断,剑片刺穿玻璃卡在桥身上,丝毫不被剑雨阻挠,反而是黑天鹅单腿进攻处处受制,全靠吊索调整方位。
双枪再合,转眼间两把短枪又合成一支三截枪,两截枪身挡住剑雨和黑天鹅的进攻,枪尖搭配着长枪的距离对黑天鹅的吊索进行反攻。枪尖被黑天鹅躲过,仰仗着三截枪的灵活,枪头后的枪钩回拉,钩断了黑天鹅的吊索,随着吊索断裂,黑天鹅再次失去重心,摔向桥身。
枪兵把长枪向下扎去,本就碎裂如绣球般的玻璃彻底贯穿,接着便是火光四起响声轰鸣,枪尖刺向承重梁的同时开启了爆炸,整个桥身开始剧烈的震颤。
“不好,桥要断了!”
“顾你自己!”枪兵大喝。
枪兵踏着一把把长剑,凌空朝诗人冲过来。此时诗人才发现,在枪兵的引诱下,那些飘摇在空中的长剑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能让枪兵刺向他的天桥,像牛郎踏着一只只鸽子般,枪兵正踏着他的一把把剑朝他杀过来。
另一边,玻璃桥面开始朝着枪兵的方向大幅倾斜,本就失去腿和吊索的黑天鹅顺着光滑的玻璃不住地朝桥的断口处滑去。枪兵仅靠一人之力,再次让黑天鹅和诗人同时陷入危机。
而此时诗人早已自顾不暇,枪尖逼近,枪头在诗人的瞳仁中不断放大,几乎将要覆盖掉他目所能及的视野。
而他,已经来不及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