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供着好几盆紫薇。这花总是在酷暑的时节绽放,虽然每一朵都不大,却簇满枝头,看着叫人心情格外的好。
看得出怜贵妃心情不好,软珥连忙摇头,语气里透着诚恳:“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贵妃娘娘不必这般急躁。皇上待娘娘自然是最好的。至于廖嫔,她是难得陪皇上一次的,先前还有过皇嗣,若皇上要在意她,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有些事,不过是做给后宫里的人看罢了。”
苍怜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平复:“换做旁人也罢了,可本宫就是不爽皇后的人接近皇上。”
“臣妾先前好多次,吃了皇后娘娘的暗亏。比如臣妾喜欢花,就被人摆在与湖边害臣妾落水,几乎保不住梓州。再比如皇后娘娘嫌臣妾碍眼,臣妾就被皇上留在了自己的寝殿,以养胎为名义,终日不得迈出寝殿半步。这也罢了,就连后宫的姐妹们来探望臣妾,皇后娘娘都不许,说是怕搅扰臣妾安胎,其实还不是怕臣妾和她们交好,来日多几个人帮着臣妾和她作对。”说到这里软珥垂下头,神情悲伤。“臣妾就是因为沉不住气,总喜欢和皇后娘娘硬碰,才会遍体鳞伤。”
“怨不得你才诞下梓州,皇后就那么急切的把他送到本宫身边。一则为本宫缓解燃眉之急,讨好皇上。二则,打压你的气焰。三则,让这后宫的妃嫔都有个忌惮。即便她是没有诞育过皇嗣的,但只要她一句话,谁的孩子都可以摆布。”
软珥连连点头:“贵妃娘娘说的是呢,这就是皇后娘娘的手腕。所以,臣妾以为要不不做,要做,就必得让皇后娘娘没有翻身的余地。臣妾斗胆说句心里话,即便您今晚用手段请来皇上,打压了廖嫔。可明日,皇后娘娘又会让别人去勾引皇上,您能防得住一个人,防得住一次,难道还能防得住一辈子吗?且次数一多起来,皇上自己也会厌烦,凭白伤了您与皇上的情分就不合适了。倒不如,从皇后身上下手。那些巴结皇后的人,一旦失去了靠山,自然就不敢再跟您作对。到时候,整个后宫就只有怜贵妃娘娘您一个人说得算,这才是极好的事。”
这番话说到苍怜的心坎儿了。她眼神明亮起来,唇角总算是挂了笑。“缨妃果然最得本宫的心。”
“是娘娘您不嫌弃臣妾愚钝。”软珥笑着附和:“娘娘愿意给臣妾向您尽忠的机会,臣妾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苍怜微微一笑:“那么,依你所见,现在本宫该如何打压皇后才好?”
“臣妾以为,还是从敏妃下手。”软珥压低嗓音,道:“敏妃将茂贵嫔推下三重楼的事情,必须坐实罪责。只要皇上下旨斩杀敏妃,就是给皇后最沉重的一记耳光。”
“但皇后为人自私。”苍怜不悦的说:“她若是不肯为敏妃说话呢?”
“臣妾以为,皇后娘娘必然会帮敏妃的。”软珥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的说:“娘娘也口渴了吧,不如臣妾先去给沏一盏茶润润喉。”
“不用了。”苍怜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唤了旌侨:“小厨房有些糕点,你再烹两碗热奶茶一并端来。”
“是。”旌侨知道这两人是故意支开自己,却也没有过多的显出来。
“现在能说了?”苍怜听到旌侨走远,才问缨妃。
“回娘娘的话,臣妾偷偷打探到,皇后吩咐副院判为敏妃医治疗伤。还交代下去无论怎么用刑,都要保住敏妃的命。若您不信,只管去刑房一看便知。说到底,皇后不过是佯装不在意这事,实际上肯定有帮敏妃想办法。当晚的事情,茂贵嫔昏迷不醒,自然不能开口。而她近婢一口咬定看见是敏妃推的茂贵嫔,只要没有新的证据皇后娘娘自然没办法为敏妃开罪。再坚持几天的话,敏妃保不齐就会送命,皇后的时间也没多少了。臣妾以为,只要再给她施一点压,事情一定好办。”
“来人。”怜贵妃唤了一声:“去查查副院判这几日都在忙什么?也好给他帮帮忙。”
“不。”软珥连忙道:“还是让臣妾吩咐人去办吧。这事情万一有什么痕迹露了,也与贵妃娘娘无关。”
“你倒是真心替本宫着想。心也细。”苍怜很是满意的点了下头。
“臣妾如今能在宫中安身立命,全凭娘娘照顾。臣妾一定会好好替娘娘办好这件事。”软珥十分乖巧的起身朝怜贵妃行礼。
苍怜温和点头:“罢了,你坐吧。只有本宫与你在,无需多礼。”
“谢娘娘恩典。”软珥笑着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怜贵妃手边的小碟子里。“臣妾会好好看这些账册,明早一定核算清楚。时辰不早了,娘娘不如早点歇着。”
“也好。”苍怜早就不想看了,听她这么说,不免高兴:“那你就边用些糕点、奶茶,边处理完这些事。本宫先回房了。”
“恭送娘娘。”软珥目送她离开,才微微叹气。仰人鼻息的感觉,还真是难受啊。她认真的翻阅核算着面前的账册,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来,也没有在意。
倒是旌侨在外头看了好半天,没发现缨妃又什么不对劲,才端了糕点奶茶进来。
随意说了几句,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软珥只在心里掂量着整件事,唇角的笑容又冷又硬。
天刚蒙蒙亮,岑慕凝就被敲门声吵醒,摘了纱衣批在身上做好,才道:“进来。”
青犁飞快的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皇后娘娘,昨晚上副院判回府的途中遇袭,歹人抢走了他身上的财物,还刺伤了他。早起宫门刚敞开,他便打发了小徒弟来宫里送信,怕是今日不能入宫当职了。”
“有这种事。”岑慕凝有两个疑惑,第一,什么人会对赫连下手。第二,赫连一身本领,断然不会轻易受伤。他这么做,怕是另有目的。“吩咐人去禀告皇上一声,最好能加强皇城戒备,以免再有同类事情发生。”
“是。”青犁答应着却又不安的问:“副院判不能入宫当职,那敏妃娘娘那儿……奴婢总觉得这事就是冲着敏妃去的。可能有人察觉到副院判会在夜深时为敏妃疗伤。”
“是啊。”岑慕凝微微一笑:“不然难道是赫连太贪财,才招致歹徒行刺吗?”
“有些人按耐不住了。”青犁只要一想到苍怜那张脸,就觉得厌恶恶心。当初她是怎么缠着主子献媚的,又是怎么对褚培源投怀送抱的。可是褚培源死在她的手里,她根本毫不顾念旧情。“娘娘可有对策,难道怎么就由着她对敏妃下重手吗?”
“自然不。”岑慕凝微微一笑:“其实昨晚本宫已经着人偷偷去过敏妃母家。相信今早在朝堂上,皇上自有圣断。”
看皇后满怀信心的样子,青犁也就安心了。“那奴婢这就传人进来伺候娘娘梳洗上妆。”
“好。”岑慕凝点头一笑,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只觉得浑身舒畅。
擎宣殿上,朝臣们与庄凘宸僵持着,气氛有些尴尬。
茂贵嫔的母家与敏妃的母家又针尖对麦芒的不肯相让。谁知道这时候,梁宝得了个消息,吓得脸色发青的走到了皇帝身边。
庄凘宸看他脸色不对,少不得蹙眉:“何事?”
“刑房方才传来消息,说敏妃娘娘……怕是不行了。”
“什么?”庄凘宸眉头一紧:“事情还没查清楚,怎么会用如此重刑?谁的命令?”
一听见不行两个字,太傅杨滔忠身子一软,就跪在了殿上:“皇上,老夫以性命担保,敏妃娘娘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曲折。只是,求皇上念在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先救治她再彻查吧。”
这一点,茂贵嫔父亲节度使葛振岳也有同感。“皇上,此事敏妃娘娘还不曾承认,事情没有定论。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了结此事。微臣求皇上彻查。”
“朕去看看敏妃。”庄凘宸皱眉道:“你们先散了吧。”
殷离打点好一切,随着皇上去了刑房。
庄凘宸看见杨芸碧的时候,大吃一惊。“传皇后过来!”
“是。”殷离早知道主子会这么吩咐,一早就让人去通知了皇后。于是不多时,岑慕凝一行人就出现在刑房之中。
“给皇上请安。”岑慕凝恭敬道:“不知皇上这时候传召所谓何事。”
“事情尚且没查清楚,皇后为何用如此重刑?”庄凘宸有些生气,语气自然不好。
岑慕凝这才注意到一旁奄奄一息的敏妃。“回皇上的话,臣妾失察,还请皇上恕罪。”
“失察?”庄凘宸很不满她这两个字。“若没有皇后的吩咐,这些人怎么会下手这样重?如果这也叫失察,那朕岂非不用问责了。”
见他动怒,岑慕凝皱眉跪了下去:“回皇上的话,敏妃之事是怜贵妃检举揭发并且一手掌控。不光是敏妃之事,现在后宫里大部分事情,都是怜贵妃替臣妾操持。臣妾的确不知怜贵妃会有这样的吩咐。但究竟是贵妃的吩咐,还是这些奴才胆大妄为,总得要问过贵妃才能知晓。”
她仰起头,对上庄凘宸的眸子,心想:冲我发这么大的脾气无妨,可别一提到怜贵妃就泄气了。偏宠也不是这么宠的。
“传怜贵妃。”庄凘宸冷着脸,静静看着岑慕凝的眼睛。
“皇上。”岑慕凝皱眉道:“不如请胡神医过来瞧瞧吧,敏妃兴许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