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位刘管事不中看也不中用,让蟒花拍了几记肩膀就蔫没了气,到最后嘴巴嚅动两下,再冒不出半句狠话。
“刘管事,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蟒花向来说一不二,一早就请弟兄告诉你晌午发船,你不到,影响了其他客人,让我怎么办?不过既然赶上,也就别多说了。”蟒花却得理不饶人,又吩咐开船。
刘管事本来消了声,一听这话,刷得转过头四下看,见到采蘩他们立刻大叫,“停船!不能出发!”
“为什么?”蟒老大粗眉一抬。
“蟒老大你守时,差点把我扔下,我就不说什么了,可巨阙的货舱是我包下来的,没道理让其他客人上来,这不合当初的约契。”刘管事吃了一瘪,想要扳回一垄。
蟒花大嘴乐弯,“大妹子,你来给刘管事说说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采蘩无辜看着蟒花,“蟒大哥,你不是说这是货客两用船吗?而且那位管事包的是货舱,我们姐弟三人住客舱,井水不犯河水的,让我说什么呢?你收了我的定银,可不能赶人。”
刘管事呆住。
蟒花嘿一声,“说得没错!”又对刘管事道,“货舱你是包下来了,这几位也没占货舱的一点地方,你们各归各。”
在蟒花说话的当儿,船没有照刘管事所喊的停下,已经离开码头。
“这……巨阙明明是货船,怎么变成了货客两用?”但契约中确实只包了货舱,当时他压根没想到蟒花打算赚外快,“蟒老大,你可知道这批货贵重得很?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要赔很多银子的。”无论如何,这可是白纸黑字。
“刘管事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瞧瞧这三位客人,有本事捣坏你的货吗?况且我老蟒说话算数。只要在巨阙上的,管它是人还是货,绝对出不了事。”蟒花拍胸脯保证,又坏笑着补一句,“除非天灾。”
采蘩睁大了眼。他这会儿才说,早干嘛了?死要银子不吭气的家伙。
“大家不用这副表情,冬天风是大了点,但沣水平坦,小河掀不起大浪,顶多就是折腾几天。”蟒花钻进甲板上唯一的舱中,继续睡午觉。
“还说不是贼船?”姬钥气鼓鼓得朝采蘩瞪。
采蘩看着两旁景色倒退,“这么下去,你到家就变成青蛙了。”动不动就瞪。
雅雅在一边学青蛙跳,还呱呱叫,嗲声嗲气问采蘩,“姐姐,像不像青蛙?”
不知道他们的爹娘怎么教的,一个聪明得像大人,老气横秋,一个可爱又活泼,又敢说又敢做。采蘩让小丫头逗笑,直道像得很。
姬钥哭笑不得。姬雅是他的亲妹子,却和采蘩更亲近,动辄撒娇,许是把她当成娘一般全然信任。想到这儿,他心头又难受起来。
采蘩只当没瞧见,笑盈盈抱雅雅在膝头。她既不会像前世那样卑微,也不会随意付出真心。羡慕雅雅年纪小容易忘记伤痛,能笑得那么天真无邪。她虽然重生,却常感觉喘不上气,背负沉重,要很努力才可以不回想过去。
刘管事因为三人突然出现正恶盯着,先是以衣着断定不过是穷鬼,再看到采蘩的笑容,眼睛贼亮。居然是个妖娆的美人啊!他瞧着瞧着,心中骚动起来。船上日子本来枯燥,有美可狎,也好。于是,放下跟蟒花争论的打算,眯眼偷乐,往底舱走去。
一路顺风顺水,但清静不过两日,就来事了。
“啊——”夜深人静的这晚,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蟒花白天睡足了,晚上精神焕发,听得这声凄呼,立刻脚下生风,敏捷跃到舱底。一边是货舱,一边是客舱。客舱一隔三,中间是兄弟们轮休睡觉的,两头则分别住了刘管事他们和姐弟仨。声音却发自货舱。
胡子紧跟着他,怪道,“深更半夜怎么有人在货舱里?”
蟒花眼神凛凛,“自然是不安守本分的人。”
他从木架上拔了一支灯笼就往里走,货舱里装满了东西,只留着一人可过的走道。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唤。
“杀人啦,救命啊。”
一声冷哼。
这声音?蟒花突然回头对胡子说,“你到门口守着,别让兄弟们进来凑热闹,就这么一块屁大点儿的地。”
胡子挠挠头,“老大,让我瞧一眼呗。”
“到门外去。”蟒花作势要踹。
胡子连退好几步,踮着脚尖,却什么都看不见,又怕老大真火了,只得不情不愿退出去当门神。
蟒花走到深处,以胡子听不到的音量问道,“谁在那里?”
耳边传来呜呜声,就在拐角。蟒花大步一跨,手里的灯猛地晃过去,眼睛不由睁圆。那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叫阿钥的少年,面仆地一动不动,似乎昏迷不醒。一个是刘管事,也躺着,但面朝上,小冠滚落一旁,仔细看就能发现它是被切下来的,而且连着发髻。而捂住刘管事嘴,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刀直抵他的咽喉,膝盖压着他的胸膛,神情冰冷的女子,是采蘩。
她云鬓有些歪垂,发丝在苍白的双颊微散,呼吸急促而沉重,衣裙皱得厉害。她在发抖,但她一眼看过来,目光中的幽森令蟒花遍体生寒。这个柔弱的女子究竟从何处寻得勇气?
“大妹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撇开视线,故作环顾四周。
“这个色鬼将我骗到货舱意图不轨。蟒老大,我以为在你的船上不会出这样的事才对。”她腰间藏刀,从不敢离身,防得就是此刻。
蟒花嘿嘿笑了两声,“大妹子莫怪我。我瞧刘管事对你虽然有色迷迷相,倒不曾想他真敢下手,好歹他是向家仆,做这等下作的事也要考虑一下主家的名声。谁料到他色胆包天,居然以小的威胁大的。”
刘管事身体一僵,呜声立止。
“蟒老大利眼,只是不知道我们姐弟三人是否该换条船搭乘,免得再遇不三不四之徒。”刀尖鲜红一点,采蘩冷眼不踩刘管事的惊恐。
“大妹子别啊,我瞧着你未曾让这色鬼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教训了他一次。既然如此,给我机会将功补过。”蟒花是个极重承诺的汉子,语气虽带玩笑,话却字字很认真。
采蘩站起来,不收刀。她有备而来,对方却轻忽她是女儿身,所以让她出其不意制服。再来一回,她会是倒霉的那个。
刘管事拿掉嘴里的帕子,急吼吼反咬一口,“贱人胡说!”
灯笼晃,有悄风,吹动美人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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