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苍眼君临龙拖着降辇之地,在荒神的领域上空驶过。
眨眼之间,一夜已过,天将破晓。
晓光从极远处的天边升起,眨眼间已经掠过了广袤而崎岖的大地,神谴荒遗之地中林立的石柱,便被这些晓光雕刻出了层层锋利的阴影。
降辇之地中,于苍已经结束了对法释的询问。
法释告诉了于苍很多与国师有关的情报,让他对于大王庭现在的情势,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基础的了解。
当然,于苍没有全部相信……这些情报,只能作为参考。
棋儿能够感知法释的情绪,但是这位转世灵岁真有些本事,情绪变化十分微弱不说,也基本不能据此来判断其是否说谎。
所以,大王庭中真正的情况究竟如何,还要他亲自去那里面见一见,方才能知道。
更何况,从昨晚来看,萨朗完全不顾法释的死活,这家伙在荒芜教派里的地位,想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没有说谎,他提供的情报于苍也不敢全信。
总之,随机应变就是。
一旁,法释靠在战车一侧,额头上挂满了虚汗。
他已经戴着绝压之锁一整个晚上了……这种状态下,流点虚汗是难免的。
不过,好在……活下来了。
他将他知道的情报,尽可能都告知于苍了。自始至终,于苍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也看不出于苍内心的想法。
帝心如渊。
他想到了这个词。
很难想象,他在于苍这样一个年轻人面前,竟然感觉到了仿佛直面一位帝王般的压力。
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于苍是听到了他说的哪一句情报,才决定暂时放过他。
这时,晓光照射进降辇之地中,法释不由得抬起头,借着升起的阳光,向地面上看去。
“咦?”法释眼神稍亮,“施主……前方就出福赐之地的范围了。”
于苍依言低下头,果然,不远处的地面,漆黑的大地戛然而止,昏黄的沙土显露了出来。
见此,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在神谴荒遗之地中赶路,压力还是太大了。
别看他驾驭着降辇之地在天上行走,看上去霸气侧漏,但这个时候随便来一个传世,他都得露馅。
他能在这里使用的手段并不多,枫的两刀斩击虽然强大,但毕竟只有两刀,而且这两刀没有也没有什么特殊效果,只是单纯的威力大、范围广、啥都能砍而已,要是碰见那种杀不死的荒兽,他就麻爪了。
还好,或许是萨朗在来之前做了什么,后半夜的路途,他们一只有威胁的荒兽都没有遇到过,偶尔出现的几只,靠战车上的机炮就可以解决了。
想到这,于苍心念一动,身前的三只巨龙立刻下潜身形,拖着整个降辇之地来到了地面之上。
呼……
落地,三只巨龙的身形便缓缓凝固,重新化作石像,降辇之地中的混沌云雾也逐渐消融在空气之中,黑色的背景变得透明,连带着三座石像,一起化作了云雾飘散。
于苍从石台上跳到地面,而后转头望向来路。
漆黑的地面在身后不远处停止,那道黄与黑的交界线,在大地上十分明显。但,这条交界线并不是静止不动的,黑色的土地不断在地面之上蔓延,就仿佛……那些黄沙在被黑土吞噬一样。
于苍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
神谴荒遗之地,是在不断蔓延的。
这个蔓延的过程牵扯到了很多的方面,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原理。
不过,在中心的星天视域第二层,见到那个奇异的种子之后,他再看这边缘扩张的过程……忽然有一种直觉。
似乎,这场地是在不断吸收附近环境的某种“韵律”,将这些韵律聚集到种子之中,加快种子的孕育。
那些特定韵律被抽走的环境,就会变成黑色,成为神谴荒遗之地的一部分。
只是,它在吸收的,到底是什么韵律呢?
于苍眼底升起阵阵星光,企图从星天视域观察两边环境之中韵律的差距,但是……看不出来。
两边的星天视域,韵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时的观察,他也找不出到底是哪种韵律被吸走了。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那么协会的人肯定早就有结论了,用不着他来。
一念及此,于苍转过头,向着法释问道:
“法释……你们的‘福赐之地’一直在向四周扩张,总有一天会来到长生帐脚下……你们不慌吗?”
“……无量长生。”法释宣了句佛号,“这片大地……蔓延不到长生帐之中的。”
“你倒是自信。”
“小僧只是信任长生。”法释说完,顿了顿,才道,“那个……都已经出了福赐之地,不知,可否把小僧手上这副撩锁卸下?总不能叫小僧带着这个回到大王庭吧……”
于苍点了点头:“杜少将,有劳了。”
确实。
在神谴荒遗之地中,给法释上绝压之锁,主要是因为那时众人都没办法发挥全部的实力,这个时候法释一旦想要偷袭,那么就会很麻烦。
但是现在……杜燕然和秋近冬已经能够随意使用各自卡组的全部力量,法释一个七级,连杜燕然都未必能打得过,更别说秋近冬了。
要是法释带着绝压之锁回到长生帐,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被于苍拿下了,还谈什么卧底。
杜燕然一抬手,法释手腕上的绝压之锁就化作一抹流光回到了他的指尖。
而后,法释的身形一个踉跄,长时间紧绷的身体一瞬间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阵子,才恢复了正常。
法释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
“小僧……小僧谢过施主。”
“不用谢,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好。”于苍摆了摆手。
众人在神谴荒遗之地小憩了片刻,便坐上了军械战车,继续赶路。
这里离长生帐还有一段不长的路程。
秋近冬坐在副驾驶,抱住手臂,闭目养神,但实际上心神已经高度集中,感知能力散布出去,时刻感知周围的情况。
萨朗在袭击中身死,大王庭大概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程,再遇到什么攻击都是有可能的。
战车在大地上行驶,渐渐地,黄沙消减了很多,点点绿意开始在黄土之上出现,并随着众人的前进而逐渐连成了一片……似乎,他们即将从“荒漠”,驶入“草原”。
这便说明,离长生帐更加近了。
车内
顾解霜身周弥漫的剑鸣声,已经逐渐消隐了下来,但是她仍然没有醒过来,太雏也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不过,抽空将兜帽戴回去了。
“……说起来。”于苍忽然道,“猎族的禁卡学,很发达对吗?”
法释:“……长生帐中,没有‘禁卡’一说。一切都是长生恩赐。”
于苍不置可否:“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这是自然。”
“介绍一下吧,我也很好奇。”
这话确实。
似乎,猎族里,从上到下,使用禁卡已经是一种十分普遍的行为,不会引起什么重视或敌视。
比起长生村,这里才最有可能成为禁卡师的“圣地”,但是猎族闭关锁国,一般来说不会让外人进来,强行进入只会引起大王庭的追杀,那手段可能比炎国协会还要残忍……所以,还是不死村比较适合禁卡师流窜。
蓝星上,大概只有炎国一个国家,对于禁卡是绝对的零容忍。
在其他地方,禁卡只是力量的一种而已……甚至因为其一些优秀的特点,还在被官方鼓励发展。
这一点……只能说,一定很合帝星的心意。
在这方面,炎国虽然有专门的收治局,但还是难免有些落后……
“在猎族,这被称为‘长生术’,又或者说,‘长生金身’。”
于苍眯了眯眼:“长生术?”
真是什么都和长生脱不开关系。
“自然……从名字就能看出,这是由长生创造,并传下的力量。小僧年轻时对炎国有过一些浅薄的理解,想来,你们那里的禁卡,便是和长生术一般无二的东西了。”
这时,一旁的闻人歌不屑地冷哼一声:“呵……用活人做生祭,来去追求那一点不稳定的可怜力量,这种肮脏的手段,也只有你们猎族的所谓‘长生’,才会放心地将自己的名字冠在上面了。”
炎国自古以来,魂卡师都是走的堂皇大道!
哪怕是最古老的炎皇,在六千年前那个原始、蛮荒的年代,做出炎皇玄鸟图腾都是“集天地之精华”,而没有半点血腥。后来的神话也大都以此为标杆,不会妄造杀业。
武天子以天子印做根基的真血武库,已经算是其中偏邪道的一种了。
要是真有一种禁卡的手段流传下来……绝对见不得光,起码,不可能有哪位神话用自己的名字去命名,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在这方面,闻人歌作为一个炎国人,绝对有资格做出鄙夷的神色。
闻言,法释双手合十,表情上并没有看到什么波动:“……长生所授,自然不会那么不堪。”
“说说看。”于苍道,“我也很好奇,这长生术,是如何规避‘伪人格障碍’的。”
猎族就算再乱,也还是个国家。
假如全民学习禁卡,那么一旦失控,所造成的很有可能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秩序,更别说被称之为国家。
难道猎族已经可以做到控制伪人格障碍了吗?
“小僧……不知道这伪人格障碍是什么东西,不过,长生术在修行过程中,确实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这种修行之路,对于修习者的悟性要求,也是极高的。”
于苍见他绕来绕去,干脆直接道:“你这长生术,是不是需要以人做材料?”
“人?施主所说,是人丹吧……确实需要一些人丹,但做人丹是偿还前世生债最好的途径,长生帐中,争着做人丹的不在少数……”
于苍眼神稍眯。
人丹。
这个词汇一入耳……就带着些血腥味。
若所料不错,这应该指的就是活人炼制成的丹药……这种残忍的东西,竟然还有人争着去做?
他此时不知道该说长生教残忍,还是猎族人愚昧的好。
一旁,闻人歌早已眉头紧皱,他冷哼一声,看向别处,不说话了。
“用这所谓的人丹做修行材料,得来的力量不会失控吗?”
“……确实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但是那概率极低,只要虔心修炼,是不会走火入魔的。”
“怎么做到的?”
“这个……小僧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法释连连摇头。
见到他这幅有些茫然的模样,于苍眉头皱起。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说害怕太血腥他们接受不了,当场就要和他撕破脸皮?
“……你用过人丹吗?”
“小僧自然是没有用过。”
“……”
法释回答得果断,但于苍不相信。
这家伙,肯定是觉得炎国人接受不了这些,故意不说细节。
但说实话,就这三言两语,他已经觉得够反胃了。
于苍稍作思索,还在想说些什么撬开法释的嘴,这时。
“没什么好稀奇的……一些饮鸩止渴的手段而已。”
太雏忽然开口。
于苍看去,眼神一亮:“前辈……解霜的领悟,结束了?”
“没我事了,但她还得领悟一会。”
“这样啊……”
“早些年,我也去过长生帐里面。”太雏道,“乌烟瘴气……算是夸奖了。”
法释嘴角抽动,干笑道:“施主说笑了。”
“所谓的长生术,连禁卡学都算不上,不过是长生为了方便掠夺而搞出来的东西。若是长生还在,那些修炼长生术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变成长生力量的一部分。
“说白了,那些修炼长生术的人,以为是自己用‘人丹’修炼,实际上,他们自己就是长生的人丹……主动活祭自己,帮着长生掠夺力量,禁卡那一套,算是被这个长生玩明白了。”
听到这话,法释的眼睛稍稍睁大:“你……你是何方神圣,怎么能这么说长生……”
“哼。”太雏冷笑了一声,但是没有再继续说。
长生?
若只是禁卡师,手段肮脏了一点,她看在实力还不会这么瞧不起。
但,既要做禁卡师,又要装的高高在上,给自己立个什么佛位……
渣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