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
三叔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让我和沐珺都傻了眼。
沐珺比我还激动,她说:“绝尘,你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这件事不是用来打赌的。”
她又跑过去给花和尚说好话,让他不要逼绝尘。
花和尚也不退让,两人都无动于衷。
沐珺火了:“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站这里看半天了,死者为大,两个大男人怎么不知道这个小小的道理?你们非要把坟墓掘开,把老人家暴尸阳光下,你们才安心?”
三叔脸色微动,我知道他当然不忍心。
可是花和尚丝毫不让,他说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他在地府里没有发现我奶奶,那说明这个人没死,他要通过事实论证。
他说事实论证那就必须开棺验尸,这不过分吧?
“不可理喻。”沐珺抱怨。但是还是不放弃对他们的劝阻。
三叔有沐珺劝慰,我过去长乐那里,我问他,棺材里没有人,他没看错?
长乐说:“棺材的纹路是金丝楠木的纹路,很精致很华贵,棺材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也是楠木的香气。你说我连这些都看清楚了,难道我还看不清一个人吗?”
我奶奶下葬,长乐那时候还活着,只不过他没有来参加奶奶的葬礼,好像是和慧英回娘家去了,他现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难道棺材里真的没人?
不可能的,这外面一点土都没有动,如果棺材里没人,那我奶奶去哪儿了?
不可能遁地跑了。
我想起奶奶棺材下是一口枯井,心口一凉,难道我奶奶从枯井跑了?
“长生,你叫三叔不要开棺,开棺就输了。”长乐小声说,“那个花和尚不是骗子,他的功夫很厉害。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我走过去劝三叔,可是晚了。
三叔已经决定开棺。
不过不是白天,而是今晚。
他给我爹打电话,叫我爹请车去拉砖头水泥,他要把奶奶的墓修葺一番。
我知道他是借此机会动土,才能不动声色的把棺材打开。
这样看来三叔是下定了决心。
花和尚笑哈哈的说道:“绝尘,我佩服你的魄力!我想,你更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是不是?不着急,今晚我们就见分晓。”
说完这句话,花和尚甩甩手就下了山,我爹在下面来接他回去休息,我爹傻乎乎的还以为他是三叔请来给奶奶安神的呢。
花和尚一走,沐珺就说:“绝尘,你不该打这个赌……”
三叔摇摇头:“沐珺,花和尚说得对。我确实想知道我母亲的下落。自从我找到我的记忆,我就觉得长生奶奶去世这事很蹊跷。我以前完全按照她托梦给我的做法来做的,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事情放在现在,我是如论如何也不会把她葬在这里的。”
“这不是你说的风水宝地吗?”沐珺问。
“这确实是风水宝地,四面拜佛。可就算我娘生前吃斋念佛,那也受不起这样的风水。这个地方的风水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如果硬要给这个地方建个什么,那就是一座庙。只有庙里的菩萨们,才能承受得住这么好的风水。”
沐珺说:“是不是老人家糊涂了?”
“不。她没糊涂,是我那时候糊涂了。”
“你怎么糊涂了?”沐珺问。
三叔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我记忆残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娘给我托梦,我就觉得一定要按照她的说法来做。现在想来这件事情有很多疑点。比如金丝楠木的棺材,比如井葬,这些都不是普通人丧葬的方式。那时候我就该怀疑我娘有问题……”
我赶紧问:“三叔,我奶奶有什么问题?”
三叔说现在还不好说,他只是怀疑而已。
“我奶奶也是灵石家族的什么人吗?”
三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事以后才能下定论,现在的关键就是奶奶在不在棺材里,在的话,一切好说,奶奶是正常死亡。
如果奶奶不在棺材里,那……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三叔和沐珺留在墓地,沐珺应该是有话要对三叔说,于是我带着长乐回村,路上免不了村民们的指指点点。
村民是认识长乐的,很想从长乐那么打听一点儿八卦,好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长乐黑着脸,目光就像扔飞刀似的扔过去,把一波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村民都给击退了。
我一进门就看见花和尚坐在院子里,面前是一个大笸箩,里面装的全是我奶奶的遗物!
她的手抄经书,香炉,扳指,还有零零碎碎的针线……花和尚拿在手里细看,那表情非常玩味。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一定是我那不靠谱的爹,听了花和尚的谗言就把我奶奶的遗物全都倒腾出来了!
我二话不说走到他面前就把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花和尚面不改色的问我:“小哥儿,我看看不行啊?”
“不行。”
“我听你爹说你奶奶生前吃素念佛,我就想看看她念的是什么经。结果一看,我也没看明白……”
花和尚在我身后絮絮叨叨的说,我把笸箩端进去,用口袋把东西都装起来,我准备把它们都带走,今晚拿去放我奶奶棺材里,或者直接给烧了。
拿到那几本经书的时候,我心里也掠过了一丝好奇,奶奶念的什么经我也想看看。
打开经书,里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而且也不是我们的汉字。
这字是我在石头村的墓穴里见过的,被刻在石壁上的符号。
我奶奶懂得灵石家族的文字!
那她一定也是灵石家族的人了!
我非常震惊,我都经历了什么?我身边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灵石家族的,一个是黑苗族的,这两个对手竟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以婆媳的身份生活了近二十年!
再看那个香炉,香炉上也有那样的文字。
那这些东西我就不准备还给奶奶了,我要带去给三叔看。
我把东西藏在我身上,我爹在叫我。
我去厨房,我爹就在厨房里忙活着,现在我妈不在,我爹只能自己做饭,我站在门口看见他略微佝偻的背,两鬓花白的发,我喉头打哽。
如论如何,这个男人养育了我。
“爹,你叫我……”
他没转身,他说三叔在家还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让我给他帮忙,杀老母鸡给三叔炖汤,还有三叔带回来那个女娃,一看就是三叔的对象,可不能让人家看出三叔的老家穷酸,当然,长乐身体刚好,也需要补一补。
这个凶悍无比的男人,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温柔细密的心思?
“爹,你小时候和三叔玩得好吗?”我一边择菜一边问他。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爹说,“我们小时候不如现在的娃聪明,吃都吃不饱,哪儿有劲记得这些?都是你奶奶告诉我和你二伯的。小时候三兄弟怎么打架,怎么调皮,那都是你奶奶说的。我这个人傻,连你三叔小时候长啥样儿我都不记得,嘿嘿……”
“那三叔喜欢喝二伯烫的竹叶青酒,也是我奶奶说的吗?”
“反正我不知道你三叔喝过你二伯家的酒。你二伯记不记得那也不知道了。你问这些干什么?快来帮我。”
“我就想知道你们当年的事嘛。”我说,“爹,你不讲就算了。那你说说,当年生我的时候,有什么趣事没有?”
“你这个娃今天怎么老想着过去的事情?生你的时候正下大雪,十里八外的都请不到医生,最后还是你奶奶给你妈接生的,你生下来浑身青紫不会自己呼吸,跟死了没两样,也是你奶奶嘴对嘴的给你吹气才把你救活,你奶奶希望你以后长生永乐,所以,给你取名字叫长生……”
奶奶给我妈接生的,我生下来像个死胎,是奶奶嘴对嘴把我救活……
难道我奶奶在我妈生孩子的时候,也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爹,你想不想我妈?”
我这突然的问话,立刻就让我爹闭上了嘴巴,停止了手上翻炒的动作。
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一切他都蒙在其中,他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不会想到被自己欺负的老婆其实有着惊人的身份。
自始至终,我爹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她……她可能是不想再和我一起生活了。”过了许久,我爹才慢吞吞的说,“你奶奶过世了,你妈觉得以后没有了依靠,所以就走了。”
“我和你不是她的依靠吗?”我说,“你不恨她把我们丢下?”
“她不恨我就好了。长生,你也不要恨她。是我……是我太对不起她了。”
从头到尾我爹没有说一个后悔,但是他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后悔。
我告诉他,以后我会照顾他,我知道我妈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即使回来,那也永远不会和我爹在一起了。
他转移话题说,他把二伯二婶葬在我们家的自留地里,村民本来都不同意,但是那是我们自家的地,想干啥就干啥,他放话出去,谁要是敢对我二伯二婶的坟做什么,他就把诅咒转移到那人身上去。
他让我带长乐去拜祭一下,我带着纸钱香烛去的路上,看见三叔和沐珺还站在那个高耸的山包上没下来。
下午,石条水泥都拉运来了,那边自己带了工人过来,帮我们背到墓地去,村民以为三叔又要花大价钱请人,没想到这回没捞着。
我知道三叔的意思是请外面的人来做这些事,不给我家找麻烦,被本地的人知道,他们又会说变样。
三叔让那边的工人把奶奶坟墓周围的土刨开,他说这样方便码石条。
那些工人照着三叔的吩咐,差一点就把棺材刨出来了,三叔叫停,说天黑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真香啊。”
“是呢,这味道怎么这么香?这家老人真有福气,死了还这么香。”
“……”
那几个工人纷纷说墓地有香气,还在他们没有细究就走了。
“这是什么气味?”沐珺问,“绝尘,你说棺材是金丝楠木,可金丝楠木的气味没有这么香。”
三叔也好奇,他说这确实不是金丝楠木的气味。
我也闻到了,这种气味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没有的香气。淡雅相宜,不是很扑鼻,但是挥之不去,闻着让人有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
“你是不是放什么东西在棺材里了?”沐珺说,“被金丝楠木装着,起了什么作用,这香气就飘散出来。”
三叔说现在不深究这个问题,花和尚睡够了该要来了,马上我们就开棺,两人打赌这事,立刻就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