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少爷和七怨在茶馆里踏踏实实听书听曲儿。只有雀儿踏破铁鞋的好一顿波折,好歹找到了镖局这么个门路。
但其实这也不是啥好路数。就说镖局是替人保镖送镖的地方。送信乃是本分事儿。但颂安皇城距离土窑城还隔着千山万水,千山万水代表的其实就是无数的“快递费”。而镖局它毕竟不是纪博明嘴里的邮局,它“溢价”很高。他不是用快递小哥跑腿儿的,他是用武师、武者,再搭着跟各路“江湖人”的关系、搭着明里的孝敬或者暗中的保护费做生意。它的价格如何......至少雀儿是不了解的。
最初离开土窑城赶往塔林寺时,张云等人是乘了赵羁横的变态大黑马还赶了五个多月的路。换成平常人来说,这路程起码要八个月垫底。
颂安皇城大概位于塔林寺和土窑城之间,更偏向土窑城一些。剩下的路约莫还有个三四成。
这次出逃塔林寺,张云和雀儿是在七月十五生日这一天开始的。当然,这一天赶巧不巧也是七怨附体的姚姓女孩忌日。现如今是十二月初了。一行人走了不到五个月。有七怨这大魔头在,一路上“群魔退避”,速度尚可。但有张大少爷这爱凑热闹的巨婴在,也浪费了不少时间。综合来看,速度也就普通人骑马赶路差不多的样子。
如此来算,从颂安皇城到土窑城也差不多还要三个来月的功夫。
三个月路途的送镖费用,还要考虑到镖师返回时大概率要空手空跑。一来一去要多少银票合适?
雀儿从未接触过镖局之类的事物,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一笔了不得的开销。虽然肉疼到心都跟着流血,但想起雅楼大恩,想到自己这次给张柳氏这未来“婆婆”所增添的烦恼痛苦。她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在怀里摸了摸后便将手藏在了袖子中。那手里攥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遇上必须面对的事儿,该花的钱小气不得。
就在雀儿在心里打出草稿,准备了一大堆话术打算跟对方大砍特砍好好划价一番的时候。迎门正好走进了一个身着甲胄,满脸络腮胡。但看起来却又挺面善的中年人。
三言两语,这人也是威安镖局的镖师。姓陈,单名一个塥字。不日后便要启程去东南方向走镖。若额外替雀儿带信的话也绕不上太多的路。作为镖师,他不可能轻易透漏自己此次主要任务的目的地。只隐约表达了一下,那地方比土窑城更往南一些,很可能会接近浮溟山下那几个临近襄钺边境的州县。中途额外安排人手快马送信也不算特别麻烦。
这却是天降下来的大方便。稍微讨价还价了几句,陈塥镖师还蛮好说话。于是仅收了她六十两银子便应下了这件事儿,并且还答应在八到十个月之间将回信也带回镖局。
千叮万嘱,千恩万谢的话既是客套也是情理,自不必说。
......
从茶馆里走出来的张云脸色不算太好,他答应雀儿在颂安城里逗留一年。这是基于同雀儿之间的情谊。雀儿陪自己出生入死、又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生活。雀儿的事儿就是张大少爷自己的事儿。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和雀儿之间的所谓主仆界限早就淡了。
其实要不是雀儿为人厚道,那心里装着主仆礼数。她大可以再狠狠“压迫”张云一番。张大少爷也就是悻悻然接受的份儿。
但说是这么说,可张大少爷他想妈啊!
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张大少爷再混蛋他也想念自己的亲娘。十年,这可是十年啊!
结果在茶馆里等雀儿送信,等也就等了。那茶馆里偏偏不说书、不唱曲儿。弄了几个戏子唱大戏。要是些打打杀杀的武戏也就罢了,好歹符合张大少爷的脾气。但今天却演了一出老生文戏“男起解”。
所谓“男起解”,男,是男人的意思。起解,是押送发配的犯人上路。整出戏大意就是某个男人被人冤枉暗算,随后被官府赐罪发配的故事。
一路唱来。
什么“因此上发配到登州”;什么“实难舍街坊四邻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什么“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什么“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
泪双流啊泪双流......
泪双流啊泪双流......
出了茶馆的张大少爷有点迷迷糊糊、魂不守舍的样子。但不知怎的,这巨婴崽子此时却极不希望被人看出自己的想法情感。强颜欢笑的依旧如往日一般,该巨婴巨婴、该犯浑犯浑。雀儿跑前跑后的忙断腿顾不上他,也只有七怨“似不笑非不笑”的瞧了他几眼。然后又悠哉悠哉的讲了几个类似娶了老婆忘了娘,儿子不孝顺不管亲妈,某日忽然良心发现的时候亲妈却老死了之类的虐心小段子。
张大少爷自知当日里自己做圣母放走慕琴儿那事儿不可能被这怨气大姐轻易放下。痛到扒筋抽骨的狗屎伪灵根炼制恐怕距离对方解气也还差得远。这七怨大姐怕不是看出了自己心思,故意添油加醋的恶心自己。没办法,想想也就忍了。
一直下午三四点钟。是的,颂安皇城毫无疑问是襄王境推行新历法的“试点先锋”。这地方已经没人再用时辰之类的说法计时了。
冬日里太阳落山的早,众人好歹在入夜前寻了个清净小院儿。按照七怨的建议,或者说......强迫性建议吧。雀儿又掏出一百二十多两银票,没说租房,而是直接把这小院儿给盘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