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乐沫沫仿佛是一下子被戳到了软肋,猛的站起来,电视也不看,回头看向他,紧紧的盯着冯远清,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任何话,卡着不上不下的,似乎是一条离了水的鱼,眼底绝望,可只能沉默。
发不出呐喊……
乐沫沫浑身都在发颤,眼底一下子掉眼泪下来,眼泪在脸颊上划过,坠下去,就再也止不住。
“冯远清!这是我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乐沫沫声音很大,声音也是跟着颤。
冯远清看着乐沫沫的反应,心里那么一点本来以为能刺痛她而期望获得的愉悦一点都没有,看着乐沫沫掉眼泪,看着乐沫沫失控的颤抖和大声,心里有一个声音,一遍遍的重复:他到底是什么?
他是她的丈夫,可在她的心里,他是一个连发火她都一点不在乎的人。
慕容聪,这三个字,只要提起来,她立刻会痛,痛的失控,越是不容许提到的名字,只能证明在心里埋藏的越深。
他输得一败涂地,输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赢的回来。
她颤抖着坐下去,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眼泪还是不住的流,把自己圈起来,紧紧的抱住自己,闷声的不住的掉眼泪,呼吸都跟着不顺畅,肩头颤动,不能自已。
那样绝望悲伤的模样……
冯远清看着她哭,看着她掉眼泪,心里一分分的清醒,清醒透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怎么就让她哭成了这个样子?
看她肩头颤抖,心里那种说不上来的虚无几乎是吞噬了他,他伸手过去,搭着在她的肩膀上面,她立刻躲开了,他的手上一空,悬着在半空。
“对不起。”他说,三个字已经用掉他全部的力气。
她还是哭,他看着她,低声:“对不起,乐沫沫,对不起……”
认认真真的说着对不起的句子,她不理会他,他只能是好言的劝着:“别哭了,真的,别哭了,我错了,对不起好吗?”
可哪里错了,他也不知道,只清楚一件事,她在哭,他不可能就这样看着,他想抹掉她的眼泪,在任何时候,他需要做的都是让她开心,让她快乐,而不是这样弄哭了她。
乐沫沫终于是动了动,脸孔从埋着的膝盖里面露出来,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湿漉漉的,眼睛里面都是水汽,好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满都是怕,满都是提防,开口声音小小的说:“冯远清,我们说好的各过各的生活,你不能要求我什么,我们是结婚,你在外面怎么玩都可以,你不能要求我。”
她原来是这样想的?
乐沫沫咬了一下嘴唇,停了一下,抬头又看他,低低说一句:“给我一点时间……”
又是那样让人怜惜的模样,他悬着难过的心飘落下来一点,至少她还说给她一点时间。
他伸手覆盖上她的肩头,她没躲,他过去沙发上面坐下,揽着她一点:“好好,你别哭,你别哭了……”
乐沫沫没有看他,只是目光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桌子的一角,好像再也挪不开目光了似的,呆呆愣愣,也没有任何回应。
*****
“咦?那边那个是……”一群人从包厢里往外面走,大周末的李朝阳组局,说是一群人搓麻,乐沫沫也跟着来过两次,这次说什么都不去了,对于一个一点不会也不喝酒的人来说,这样的局可能也是无趣,李朝阳一早就抱怨,哪有带老婆来的,这局根本也就没法继续。
被李朝阳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往会所门口咖啡厅那里看过去,细长的走廊要路过会所的咖啡厅,他没想过竟然在这里撞见。
他身侧还跟着一个,是李朝阳带来的女伴,李朝阳脾气不好骂人,女伴倒是推给他,此刻正挽着他的手臂,颇为亲密。
一下子撞个正着。
冯远清第一反应是立刻撇开,有些心虚的看着那边的乐沫沫,乐沫沫桌子对面的人是夏明薇,两个人约在这里大概是聊什么,他早上也知道乐沫沫要出来见夏明薇,可没料到地点竟然撞车。
几个嘴巴甜的早过去叫:“嫂子。”
乐沫沫笑笑点了头,脸上也没什么神色,彼此打个招呼急过去。
李朝阳出了门连声高呼:“冯远清你这是走什么运!竟然娶的到这种老婆!我家里那个黄脸婆管我管的像孙子似的!根本不懂越是管着我我才越是跑,回家像蹲监狱!哪个男人能回去天天对着个凶神恶煞的黄脸婆放掉外面说什么应什么的软妹子!是不是!”一边说着还拍了身侧那个小模特的屁股一下!
小模特娇羞:“讨厌……”
最后一个字的语调拉的好长。
冯远清想,如果他愿意呢?愿意回家看黄脸婆呢?
回头看一眼,乐沫沫已经是神态如常的跟夏明薇一起聊天喝茶,一点没有往这边看。
她其实根本不在乎,一点不在乎,只有他是够傻,真以为能改变什么,真以为等着能等到什么,实在是太好笑!他是不是真的疯了?怎么这么一点事就想不明白?
*****
彻夜不归,清晨的时候回去家里,开门的时候小心翼翼,一推门,屋里静的厉害,上楼去,楼上乐沫沫的房间反锁着,他干脆在楼下客厅沙发上面等,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乐沫沫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迷迷糊糊,看见沙发上的冯远清,问:“你怎么今天这么早?”
冯远清盯着乐沫沫说:“昨天晚上玩的太晚了,在外面睡的。”
乐沫沫“哦”了一声,过去厨房里,打开冰箱拿了一袋牛奶,回头问他:“你要吗?”
冯远清看着乐沫沫,她一点没有反应,好像他刚才说的不过是今天的天气一样的。
乐沫沫等不到他回答,自己拿着牛奶过来,在沙发上坐下,靠着一点,盘着腿喝牛奶,一边喝一边说:“夏明薇和上官学长吵的好凶,我劝了好久,明薇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会儿我要去我爸爸那里,他最近这两天挺好的。”
冯远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似乎是笃定了什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多少有赌气的成分,乐沫沫一点不知觉。
“好,我爸爸叫你的时候我打给你。”乐沫沫一口答应,也站起来,往楼上走,似乎觉得一切顺理成章。
冯远清看着她上楼,看着她走到客房里面去,然后门“吧嗒”的一声,关上,习惯性的从里面反锁,登时就有火气冒上来,简直是想冲上去把门砸开,全部都砸掉!她竟然还反锁门!是怕他什么?到底是怕他做什么?
他甚至怀疑有没有想过要跟他过一生,他一点都不确定了,如果是要一直持续这一段婚姻下去是要这种态度吗?这样也可以?
*****
晚上电话响起来,深更半夜,他正跟人喝酒,电话在一边响着,顺手接了,大声问一句:“谁?”
对面是抽噎的哭声,一个激灵好像是一盆冰水当头盖下来,他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着急着问:“怎么了?什么事?”
对面只是哭,他站起来,往外走,包厢里的人都当是出了什么大事,一个个看着他,他出了包厢,周围没那么吵,才是又问:“沫沫,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太难受了,找不到人可以打电话。”乐沫沫声音很低,低的他有些听不清楚:“我爸爸现在很不好……”
到了后期,病情反反复复,前两天乐沫沫还高兴,说状态不错,忽然急转直下,所有人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你等着,我现在过去。”冯远清丢下这一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着好像一分钟也等待不了,就是想立刻飞奔到她身边去等着守着,好歹要她有个地方可以哭,怎么就这么怕她不开心,怕她难受,怕她万一是委屈了怎么办?
他这边话音刚落,包厢里一个小嫩模出来,问:“冯少,快进来玩啊……”
声音丝丝的从电话听筒里传过去,对面的乐沫沫低低声音:“你们正热闹呢吧?打断你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冯远清恨不能把那小嫩模给一脚踹出去,当下说:“你等我一下,我立刻过去。”
乐沫沫那边说:“没关系,你继续。”
“那我晚上去接你回家?”冯远清问。
还要回去包厢跟几个别的兄弟说一声,大概他们也都不放人,总要喝几杯才能再走。
挂了电话,冯远清着急着回去喝了几杯,就告辞往外走,心里比登天都着急,到门口不能开车,有人过来自告奋勇的说帮他开车代驾,见过几面的,其实说不上熟的一个小明星,他着急也就没拒绝,一路上开着车往医院过去。
*****
最后是头破血流,他的车子拐弯的时候就着夜色路上没什么车,绿灯一亮就冲出去,没想到由北往南一辆车子直接逆行,他好端端的在左转道上被撞了个正着,车身大面积损毁,脑子里面最后一点镜头也就是蜘蛛网一样的车玻璃,然后冒出一个念头:幸好乐沫沫不在副驾驶,否则可是出了大事。
完全忘了自己头上的伤,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知觉。
乐沫沫从楼上的病房下来,到楼下看冯远清的时候,病房里已经不少人,莺莺燕燕也不少,乐沫沫一向是不喜欢这些世家子弟换女人如换衣服,还一个个嚣张跋扈的样子,就连上官睿也多少沾着这种习气,只在跟夏明薇在一起之后收敛了不少。
乐沫沫进来,其他人都有眼色的先走,冯远清头上包着纱布,问乐沫沫:“好点了吗?”
反而是他来问。
“我没事,你看看你自己吧,你爸爸打电话过来说了,是醉驾,你闯这么大祸,他真生气了,说再也不准你回家,也不来看你,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刚才医生跟我说你爸爸已经打电话过来问了你情况,你差点胳膊骨折,安全气囊都开了,那个女演员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正有人跟她家里人协商解决呢。”乐沫沫大概说了情况,本来她就*都没睡,情绪非常不好,父亲现在不知道能撑多久,还有个冯远清给她添乱,心里更堵。
神经半夜,醉驾,跟一个小演员一起……
冯远清觉得百口莫辩。
“你爸爸那边我会劝的,我先上楼去了,医生说你晚上就能出院,我刚才去看了那个女演员,你抽空也去一趟吧。”乐沫沫似乎觉得心疼:“挺好看的一个人,现在伤的真重。”
乐沫沫起身开门出去,冯远清看见她眼底的落寞,她是为了她父亲,她知道,他一点都没帮上忙,还添了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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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沫沫一向是不会做饭的,外卖来了,他左手受伤,乐沫沫去付账拿东西,他在客厅里面,很少有这样能空闲下来的时候,乐沫沫平常都是看电视剧,各种脑残剧狗血剧抄袭剧逆天雷阵雨剧,他一向是不看的,此时无事,也能跟着盯两眼。
剧情是他永远也不明白的类型,看见一群人爱了恨了,折腾了疲倦了,表演浮夸,现实中哪有这样跌宕起伏撕心裂肺?还不都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忍了吞了,继续平静生活。
手机铃声响,冯远清看见乐沫沫的手机在茶几上面放着,忽然想到什么,拿起来看。
短信是10086的例行短信,提醒明天阴天有雨,记得带伞。冯远清打开来,看一眼界面,挑了简讯那里看,一条条的往下翻,虽然有些无耻,可一想到内容里面应该多少会有跟自己相关的事情,忍不住还是想要个答案。
跟夏明薇的最多,足有一千多条。
还有一个草稿箱,里面都是没发出去的。
还有最近通话,一条又一条,详细的列出来。
*****
吃饭了,乐沫沫摆好了东西,回头叫冯远清:“过来吃晚饭。”
冯远清放下手机,什么都没说,脑子里面好像是炸裂开来,没办法按捺任何,只想要把这世界都跟着撕裂,站起身来,回头看一眼乐沫沫,身形有些晃动。
乐沫沫看着他:“来吃饭啊。”
冯远清手攥着,攥着发疼,他左手受伤了,骨头裂开,这样攥着疼的人半边身子都发麻,可止不住,这样攥着才觉得好一点,至少心口的疼能被引开一点,至少不会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乐沫沫看着他忽的起身就往外走,不知道怎么了,问一句:“你去哪里?”
冯远清回头看她一眼,没说出来,换了鞋子就往外走,临走拿走了车钥匙。
他手上伤的厉害,根本还不能开车,可顾不上,再不出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可能是杀了什么人也不一定,他大概是不能再忍耐,大步的往外面走,到门口的时候,等电梯,一拳砸在电梯的下行按键上面,一瞬间疼的钻心,他陡然的觉得清醒一点,可是忍不住,又一拳,还是不够,再一拳!
手上本来就包着纱布,现在彻底的流出血来,骨头裂开的那种钻心的痛楚,他觉得困倦到极致,出去喝酒。
李朝阳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远清,你还年轻,又是三好学生,还不明白呢,这世上从来不让人如意,你越是想得到的越是得不到,与其吊在一棵树上,不如多爱几个人,爱的越多越轻松。”说着,推了身边的女人给他。
妖娆美丽的。
说话的时候,李朝阳眼底露出一点破碎的光亮,可是一闪而逝,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花花公子李朝阳怎么可能呢,绝对不会。
身边的女人长长的直发,长得讨喜,一双眼睛明亮闪烁,他看着,想到小鹿斑比,他低声问:“扎马尾可以吗?”
对方答应的痛快,当即拿了个手链扎头发上去,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爱什么人?过去人生的二十多年快三十年,都没这么挣扎纠结过,那么现在怎么可能呢?爱一个协议结婚的妻子?自己一定是疯了,所谓求之不得,他一定是求之不得了,才觉得好,有一天得到手心,就又抛在脑后……
一定是这样……
一瓶酒灌下去,是李朝阳安排下去,他脑子里昏沉,只记得隐约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身体就燥热发烫,马尾晃动,他仰着躺下去,任由身上的人儿在他身上到处点火的愉悦,嗓子里都生出燥热。
什么是爱情,不可能的东西!别可笑了,不可能的!他昏昏沉沉的时候这样自己想!
所谓的两个人要在一起,不过就是彼此需要,或者需要一个人陪伴,或者是要求肉、体,他想得明白,想得很明白,在他第一个女朋友离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的,这些年他不也过来了?得不到的东西都觉得好,只是这样。
她不爱他,他应该清楚,她爱着的那个人叫慕容聪,她手机里有无数条要发给慕容聪的短信,每一条都没发出去,存在草稿箱里,她手机里有无数个要拨给慕容聪的电话,国际长途,都打过去在没接听的时候就挂断,也许对面根本连响一声都来不及,她手机里跟夏明薇所有的对话,都离不开那三个字:慕容聪……
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什么是?
他好笑了,他的妻子爱着另外一个人,他以为自己可以淡漠的接受,各自游戏,可原来,自己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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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有酒,有杯子盘子,煎牛排,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里出现了幻觉,餐厅的灯还开着,客厅是黑的,只有餐厅顶灯发出黄色的光亮,映衬的整个餐桌那样温馨。
隔了好些天,他还是回来家里,走回来就看见这样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