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禁上

软禁(上)

林菀关掉网页,一时不知悲喜。生日前一天,谭希哲打来电话,说找到一个打击陈劲的机会,当时她一听到至诚二字就一口回绝,他恨陈劲,也想报复他,但不想牵累别人。生日第二天,她主动联系谭希哲,得知有人往监管部门投了一封举报信,揭发至诚强拆引起命案,但是被陈劲的熟人给压下了。而她生病那天刚好听到陈劲在电话里吩咐属下如何应对此事,在复仇心理和所谓正义感的驱使下,她决定跟谭希哲合作。

现在所谓的真相浮出水面,但她深表怀疑,这事儿也许与朝晖有关,但不可能是谭希哲授意的,否则他何须让她偷信,直接再发一份不就行了。而且某人一向有颠倒是非的本事,先前照片上那家人脸上血迹模糊根本看不出面貌,谁知道医院里那三个人不是他们找来假扮的。嫌犯的供词?供词不也是可以作伪的么。越想疑点越多,她甚至怀疑这出“血案”根本就是陈劲一手导演出来的,纯为炒作,顺便嫁祸对手。然后她失笑出声,讨还公道?现在这个人居然口口声声说公道,真是可笑至极。

下班的时候,林菀已经平复了动乱一整天的情绪,她没再联络谭希哲,他现在应该在忙于危机公关,虽然他们曾经是同盟者,她并不关心他能否平息这场反噬的危机,因为他和陈劲都是同一类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她只是有点好奇,当他被倒打一耙反咬一口时是什么心情。

林菀拎着包走出单位大门,一眼就看见了一身黑衣站得笔直的老李,以及总是和他配套出现的那辆黑色宾利。举目四望,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楼宇仿佛一道道巨大的栅栏,围成了一座监狱,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发酸,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无力感,叹了口气,然后认命的朝那一车一人走去。

打开车门才发现陈劲居然也在,他只穿了一件深蓝色条纹衬衫,袖子挽起一半抱着个胳膊看着她,和风细雨的说:“我亲自接你下班,感动吧?”

林菀忽然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她和他什么时候有这样和谐的气氛了?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假象。她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连一句假模假式的招呼都打不出来,干脆沉默的坐进去。陈劲被人无视竟然也不生气,收起笑容往椅背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林菀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气定神闲的某人,心说,看起来很无害,实际上最危险。

车子稳稳的开着,等林菀从遐想中回过神,发现他们居然已经出了城,顿时感到不安,而身边的那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这样从侧脸看起来冷漠十足。她脑子里立即打出一行字,荒郊野岭,毁尸灭迹,于是她忍不住问出口:“这是去哪儿?”

陈劲转头看她,又是一笑,看似温和,实则高深莫测,“到了就知道了。”

林菀只好收声,只希望等会能有力气挣扎,一想到人家可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而她只是一弱质女流,算了,但愿过程不要太痛苦。

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荒草丛生和乌啼阵阵,车子开始减速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别墅区。一栋栋欧式小楼错落有致的掩映在绿树之间,红顶白墙,配上绿树蓝天,颜色跳脱而悦目。可惜,林菀此刻心里疑窦丛生,再美好的景致在她眼里也失去了色彩,跟寥寥几笔的黑白画一样乏善可陈。

车子通过两扇自动打开的铁门,沿着车道穿过一大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最后停在一套奢华气派的三层别墅门前。

门口有一对中年男女恭恭敬敬的站在那等候,还没等他们下车就小跑着迎上前来,面带笑容的点头哈腰:“陈先生林小姐你们回来了……”

林菀不禁惊讶的朝身边某人望了一眼,对方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径直走进去,而她却因忽生的恐惧感而踟蹰不前,那对男女又让了几遍她仍是无法移动脚步,好像那三层楼里住着食人野兽一样让人避之不及。

走到大厅中央的陈劲转过身,好笑的看着她,挑衅的问:“怎么了?不敢进?”

林菀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前行,还能怎么样,她什么时候有过退路呢?

客厅因为面积过大而显得空荡荡,像是个公共场所,从二楼天花板吊下来的水晶灯绽放比白昼还要耀眼的光芒,让刚从外面进来的她很不适应,大理石地面散发着阴森冰冷的微光,总之,这里的一切都在透露着一种不友好的信息。

陈劲早就自顾自的上楼,林菀站在客厅中央,一时有些茫然。那女人笑呵呵的走过来说:“林小姐,卧房在二楼,您先上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半小时后在一楼餐厅用晚餐。”说着还伸手指了指餐厅的方向。

林菀叹气,为自己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心态感到好笑,顺势冲女人笑了一下,女人补充道:“刚才那个是我男人,他姓周,是这里的管家,您叫他老周叫我周嫂就行。”

林菀又笑了下,这次是真心对这个陌生却一团和气的女人表达谢意,“谢谢你,周嫂。”说完走上楼梯。

还好这里的房间布局并不复杂,一到二楼就看到一个超大的卧室,门敞开着,灯光明亮,一眼就看见正在扯领带的某人,林菀快步走进去,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陈劲漫不经心的解着衬衫扣子,看着她似笑非笑,所问非所答:“这儿还不错吧?环境优美,空气干净……”

林菀心头一跳,打断他:“什么意思?”

“这适合居住,更适合反省,就是可能会有点寂寞。”

林菀心一沉,难以置信,却似乎有了答案,“你,要软禁我?”

陈劲把手中的衬衫往地毯上随意一丢,“别说那么难听,不是说了,是反省。”

“有什么好反省的?明明就是软禁,你凭什么?”林菀激动的上前几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陈劲收起笑容,瞬间恢复平时的不怒自威,他看着林菀的眼睛,冷冷的说:“凭什么?就凭你刚刚背叛了我,别说什么你不是我的那一套,只要你跟着我一天,就是我的人。”

林菀气得牙齿都在打颤,可这人满脑子歪理邪说,根本没办法跟他争辩。她叹了口气问:“你要关我多久?”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开窍。”

开窍?林菀在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一遍这个词的所有解释,也没找到一条适合用到此处的,于是老实的说:“我不明白。”

陈劲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一个不可教的孺子,抱起手臂慢条斯理的说:“就想想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怎么样才能出去,你不是渴望自由吗,可你要知道,你的自由是我给你的,在我允许的范围内,你怎么闹腾都行,一旦过了界,就要接受惩罚。”

林菀反应了一会儿,发现问也是白问,还是他的强盗逻辑,看他转身要走叫住他,“等等。”陈劲这时已经换上浴袍,转过身,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胸膛,林菀愣了愣,问:“今天你们发布会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如果我说是真的,你信吗?”陈劲表情难得的不是威严也不是戏谑,而是带了几分认真。

林菀沉默不语,他笑笑,走过来,站在她面前问:“林菀,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人?”

见林菀还是沉默,他叹息一声,抬手摸摸她的脸,说:“看来信任这东西在我们之间真是不存在的,但是,不信有时又会很痛苦。”

晚饭吃得还算平静,就是偌大的餐厅里只有偶尔响起的碗筷碰撞声,显得有些寂寞。林菀想,看来住别墅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幸福。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晚上睡得也算平静,除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林菀半梦半醒间也不忘离某人远一点,再远一点,结果是躲过了头从床上摔下去。她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看到倚着床头坐着的某人,借着庭院灯的光线,她能看到他明亮的眼睛,是看向自己的。她想一定是刚才闹出动静把他吵醒了,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怪异甚至惊悚呢?

“你就这么怕我?”那人突然出声,也许是跟黑暗有关,他的声音竟有些飘忽不定,林菀却不知如何回答,她怕他吗?不,她只是恨他,可是,真的不怕吗?

那个人等不到她的回复,沉默了一会儿,就躺回去了。再过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菀还在那傻眼,他几时变得这么好糊弄,换做往常不是该把她拽起来怒气冲冲的追问没有结果决不罢休吗,难道他只是在梦游?

这个认知让她心生恐慌,暴力,变态,再加上一个梦游,这个男人的危险指数又节节攀升,林菀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要彻底失眠了,哪还敢睡着啊,谁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哪天半夜爬起来掐死自己呢?

然而,林菀在苦撑了半个小时后,还是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只剩下枕头上凹陷的痕迹和凌乱的半边被子。回想起昨晚的那段插曲,她不由得头皮发麻,好在暖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像一位神奇的按摩师一样缓解了她的紧张感。然而,接下来的一切,让她意识到,什么叫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陈劲大概是想把她逼疯,或者说逼她就范,他做得够绝,切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有电脑,手机被没收了,连房间里的固定电话都停机了。唯一能接收到外界信息的来源就是那个只剩下综艺和影视频道的电视,有一次她去找老周时,他刚好在看报纸的体育版,见到她嗖的一下把报纸折起来塞到背后,搞得她哭笑不得,其实她只是想跟他说二楼的热水器坏了。

林菀有时候觉得现在的情况还真是诡异,她明明是个被软禁被监视的犯人,可是那俩人又对她客气的过分,照顾妥帖得像个主子,每天周嫂做饭之前都要确定她有没有想吃的或者不想吃的,啰嗦得让她心烦。听她一口一个“林小姐”,林菀心说干脆把林字去掉叫我小姐算了,说起来我还没人家自由呢。她跟周嫂说叫她名字就好,周嫂点头应承,结果下一次还是林小姐长林小姐短,她只好作罢任由她去。

前三天林菀简直是度日如年,陈劲说过已经给她请了长假,她不担心会因此失去工作,但是很难受,因为工作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只有在专心画画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伤心事忘记自己的糟糕处境,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可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发挥。可是现在连最后这一点自由都被剥夺了,他可真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