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望着漆黑的雨夜,怔怔的出神。
雨停了,一阵冷风拂过,潋滟瑟缩了一下,一抬眼,却见一盏红灯迤逦行来,忙伸手关了窗子。
一会儿功夫,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潋滟忙问了句“是谁?”
来喜的声音传了进来:“潋滟姑娘,我是来喜。”
潋滟有一刻的愣怔,随即打开门,就见来喜手提着一盏红灯站在门外。
来喜见了潋滟,忙道:“陛下宣见,姑娘这就随我过去吧。”
潋滟有些犹豫,夜已深,楚晔为何会此时宣见自己?她的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心不由砰砰乱跳。
来喜见潋滟有些犹豫,忙道:“陛下等着呢。”
潋滟胡乱点了点头,带上门,随着来喜朝楚晔的寝宫走去。
来喜提着灯走在前面,潋滟垂着头,默默地跟在后面。
路不算长,片刻楚晔的寝宫已然在目。寝宫的檐下悬着一溜宫灯,洒下一片的柔和的光来。
潋滟见了那笼罩在灯光中的寝宫,竟有转头就跑的冲动。
守在寝宫门外的小太监见了来喜,纷纷躬身问好。
来喜含笑点头,人已经踏上了寝宫前的台阶,一回头,却见潋滟一脸犹豫的站在下面,忙轻咳了一声。
潋滟抬头,见来喜正看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台阶。
来喜带着潋滟匆匆朝寝宫深处走去,潋滟心思纷乱,无暇顾及寝宫的布局。
等潋滟回过神来,就见来喜已经停住了脚,忙缩住脚,站在来喜身后。
屋子很大,屋内悬挂着明黄色的织锦帷幔,帷幔被石青闪金的流苏固定在柱子上。
帷幔的深处是一张宽大的龙床,龙床旁的宝鼎内飘散出淡淡的烟雾,这烟雾在屋内弥漫开来,宛若梦境。
楚晔没有戴冠,一头黑发披散在脑后,他的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绸袍,整个人慵懒的倚在龙床上,身下是明黄色的织锦褥子。黑与明黄,竟是那般的醒目。
楚晔抬头看了潋滟一眼,她垂着头,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可她僵硬的站姿已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楚晔轻叹了一口气,今晚宴后,自己既没有去高皇后那里,也没有去崔贵嫔那里,而是一个人回了寝宫。
今天是十五,论理该去高皇后那里。可中秋在楚晔心中却是不同的,在他心中这天应该是团圆的日子,所以他不愿在今天戴着一副面具去应对那些人。楚晔无声的念着这两个字,每念一次,自己心底的落寞便多了一分。
回到寝宫,自己竟鬼使神差般的派来喜去找潋滟。如今见了潋滟,自己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楚晔烦躁的坐起身子,却见潋滟偷偷看了自己一眼。一见潋滟那肖似卫婕妤的容貌,楚晔有些豁然,是了,自己是因为思念静姝,所以才会找潋滟过来。
楚晔试图回忆卫婕妤的音容笑貌,可在下一刻,他竟有几分惶恐,为何静姝在自己脑中的印象竟有些模糊?印在自己脑中的竟然是潋滟的一颦一笑。
楚晔突然有些慌乱,猛地站起身,赤着脚在寝宫内走走来走去。他闭上眼睛,想着两人的不同。是的,在自己的脑海中,两人的容貌不再肖似,自己能清清楚楚分辨出两人的不同。可静姝的容貌越发的模糊,潋滟的容颜越发的清晰。
楚晔停住脚,目光阴鸷的盯着潋滟,是了,一定是她最近总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然自己怎么会忘了静姝?
想到这里,楚晔指着潋滟,厉声吩咐道:“出去。”
潋滟有些愣住了,不由怔怔的看着楚晔。
楚晔望着潋滟那慌乱的神情,不由有些心软,可在下一刻,他冷着声音说道:“难道还要朕说第二次?”
潋滟慌忙福身行了一礼,随即匆匆退了出去,可还是听到楚晔吩咐来喜“明日起不用她去上书房服侍了”。
潋滟出了寝宫,有些讶然,不明白楚晔因何而发怒,也不明白楚晔为何会迁怒自己。
楚晔望着潋滟那惊慌失措的背影,心中竟有些后悔。但他不愿再想下去了,紧抿着唇,转身走到床边。
来喜也被楚晔的喜怒无常给弄懵了,见楚晔已站到床边,忙陪笑道:“奴才侍候陛下安歇。”
楚晔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躺到了床上。
来喜忙上前将床帐放下,又将屋内的蜡烛一一吹灭,只留下屋子中央桌上的烛台,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来喜走到外间屋子,吩咐今晚守夜的小太监警醒点,这才回房安歇不提。
楚晔躺在床上,心绪纷乱,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时分,他才朦胧睡去。
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楚晔就起身了。
来喜早已候在外间屋子了,听屋内有动静,忙进去服侍楚晔更衣。
来喜一边服侍楚晔更衣,一边悄悄的告诉楚晔,昨晚太皇太后似乎更不好了。楚晔听了,只是点了点头。
等楚晔下了朝,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匆匆朝永信宫行去。
早有小太监禀告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如今听了小太监的话,忙挣扎着坐起身。
太皇太后自何昌礼的事情后,心中明白何家现在可谓是危机四伏,自是担忧,因此难免有些思虑过度,身子一直不大好。加上大长公主和高皇后因崔贵嫔时常来聒噪,太皇太后心中更是烦闷。
不大一会儿工夫,外面的小太监就禀告说楚晔来了,太皇太后忙命人将楚晔迎了进来。
楚晔给太皇太后行过礼,就问太皇太后身子可大安了。
恰好韦太后和崔贵嫔也过来请安,屋内竟有几分热闹的意思。
楚晔见崔贵嫔是同韦太后一起来的,就和崔贵嫔说了几句闲话,才知道原来崔贵嫔适才去给韦太后请安,所以一同过来了。
众人正说些闲话,就听门外的小太监禀告说高皇后来了,崔贵嫔忙迎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高皇后和崔贵嫔一起走了进来。
高皇后见楚晔也在座,又见他身边放了一把椅子,知道是崔贵嫔的位子,不由有些不悦,脸色登时有些难看。
高皇后行了礼,就故意坐在楚晔身边的椅子上。
崔贵嫔见了,柳眉微蹙,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态度来。
楚晔见了,心中颇有些厌恶她们这般争宠作态,也就站起身,借口还有朝务要处理,告辞而去。
却说潋滟昨晚从楚晔的寝宫回来,百思不得其解,楚晔因何突然这般厌恶自己。
次日一早,潋滟颇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上书房服侍,想找来喜问问,可来喜却随着楚晔上朝去了。
潋滟不敢进上书房,只是在上书房外徘徊。
“潋滟姑娘怎么在这里?”温润的声音响起。
潋滟忙转过身去,就见萧长河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含笑看着自己。潋滟忙福身行礼,可对于萧长河的问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长河淡淡的笑了笑,迈步朝里面走去。
潋滟忙道:“陛下早朝未归。”
萧长河闻言,不由停住了脚,回头看向潋滟,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
潋滟望着自己面前的男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却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使人不知不觉之间就被他那如春风般的温暖所吸引。
萧长河沉吟了一会儿,以扇击掌道:“飞雪阁的梨子想必熟了,不如去尝新。”语毕,迈步朝后面走去。
萧长河走了几步,不由回头笑道:“在下一个人不好在皇宫内胡乱行动,还要劳烦姑娘带路。”
潋滟听了,这如谪仙般的男子竟有这样的一面,不由微微一笑,也就跟在萧长河身后朝飞雪阁行去。
飞雪阁转眼就到了,只见梨树成荫,枝头果实累累,大半已经转黄。
萧长河负着手在树下走了一圈,不由道:“可惜,可惜,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姑娘弱质纤纤,你我只能望树兴叹。”
潋滟不由接口道:“先生所言甚是。”
两人相视而笑。
萧长河在树下石桌旁的绣墩上坐了,指着对面的绣墩道:“姑娘不如也坐下歇歇。”
潋滟颇有些犹豫,萧长河见状,忙道:“在下不过是一介草民,姑娘不必如此不自在。”
潋滟闻言,也就侧身在绣墩上坐了。
萧长河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素笺,低头叠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折压着素笺。
潋滟不由暗中打量着他:眉目如画,气质卓然,今天他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袍,这紫色为他平添了一份高贵静谧。
片刻后,一只纸鹤已被他托在了手心中。
他美目含笑望着潋滟,又指了指梨树,道:“如果能乘鹤而翔就好了。”
潋滟不由想到了这样一幅画面,风华绝世的紫衣男子乘鹤翱翔于白云之间。
萧长河将手中的纸鹤送到潋滟面前:“这个不如送给姑娘吧。”
潋滟见他态度殷切,也不好过拒,就伸手去拿纸鹤,手指却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指,只觉得他的手指微凉。
两人皆是一怔,潋滟的手不由一顿。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楚晔的声音突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