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阳到底是留了下来,封九家的不过是许了半只鸡,几块糕,就有三个小厮自告奋勇地帮着把饭菜送到了护卫房。这一日灶上的所有的媳妇都露了一手,每个人都赶自己最拿手的菜做了,无所谓用多少鸡鱼肉蛋,只涂高兴。炖烂的鸽子雏儿,鲜亮透明的水晶虾仁,香喷喷的油炸烧骨;透明的水晶蹄膀……一只白瓷盘里盛了红馥馥柳蒸煎鱼……多的于阳都有些看不过来了,这是下人能吃到嘴里的东西?于阳这才明白封九家的那日说自有自己的好处,却是这个。用甘泉媳妇的话说,这比那些个姨奶奶还有体面,的确,就是这个府里的太太也不可能一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这一露手,灶上人的本事孰高孰低便看了个一清二楚。就比如说她吃的甚好的笋鸡脯,明着说是生炒鸡片,但是不是简单的剁碎烧制,而是整鸡出骨切片,然后明火滑炒。就这简单的一道菜就费了谷家的不少的工夫,可以说是最显她的本事了。整个鸡骨被她那么一阵捣鼓竟然整个抽了出来,实在是厉害。难怪她平日里那么的傲,原来是真有本事的。
每个人咸淡不一样,也让于阳领略了不同的风味。封九家的喜欢酥烂汁浓的菜,武刀媳妇特地做了烧猪肉;有个媳妇喜欢吃酸的,直接掏了腌制的酸韭菜出来,一开坛,那酸味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酸的于阳的嘴里立马涌满口水……就连巴四嫂也做了一样菜——清淡的炒豆筋。
席间诸人是酒飞盏闪,就连平日里有矛盾的武刀媳妇与甘泉媳妇也挥起了拳头行礼了酒令,两个人叫的是面红耳赤,她们的脸上还露着大大的笑容,似乎忘记了方才的狭促。
于阳又舀了一勺水晶虾仁吃,好久都没吃到虾仁了,这虾仁做的味道甚是鲜美,于阳有些停不住手了。
甘泉媳妇有些吃多了酒,从脖子到脸是通红通红的,她摸索要吃东西,却不想身上无力,双手撑着桌子想站起身,却又滑了下去,一个与她交好的媳妇夹了笋鸡脯给她,她却只说要吃虾仁:“我今日还没吃呢!”
那媳妇笑着道:“已经没有了。”
甘泉媳妇瞪了眼,推开那媳妇:“你胡说,这……”甘泉媳妇瞧了过去,果然,清炒虾仁的盘子已然是空的了,“谁吃了?”
于阳顿时涨红了脸,她竟没发现自己那么一勺一勺的吃着,就把那一盘子的虾仁都吃光了。
甘泉媳妇僵直的转了脖子,瞧着于阳,大着舌头道:“一点规矩也没有。让你上桌你就该老老实实的才是,长大了嘴放开了肚子像什么样?我们还没吃呢,你一个人就胡海的都吞了?”
于阳忙站起来,垂手而立。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不是以前,随自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封九家的淡笑道:“阳妮子贪嘴。她以前定是没吃过这些。一时稀奇罢了。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尝尝这鸽子肉极烂地。”
武刀媳妇见此离了凳子。走到甘泉媳妇身边。按着她坐下。亲自捧了杯酒递到甘泉媳妇地嘴边:“趁早再灌你一盅。来咱们再猜拳。”
这一个小插曲后,于阳再也不敢放开肚子吃了,她只是偶尔象征性地夹些菜吃。也不敢拣那些鱼肉。只拣些素菜。吃多地就是巴四嫂做地炒豆筋,一开始并没觉得怎么样。多吃了几口后越觉得豆筋味道鲜美不已。如果这个跟水晶虾仁还有谷家地做的那个笋鸡脯比起来。这个炒豆筋地味道更爽口。这个时候吃甚是美味。她甚至能感觉到阵阵豆香。看来巴四嫂地手艺远远要超过谷家地许多。
巴四嫂看着于阳在那里只拣面前地豆筋吃。笑着道:“怎么不吃?可是甘泉媳妇说了你。你不好意思了?别往心里去。吃,吃管吃,今日没人说你。”
于阳摇摇头。好奇地问道:“婶子,你做的豆筋真好吃。”
巴四嫂笑了:“是么。好吃就多吃。”
“我说的是真的,吃起来特别的爽口,还有豆香味儿。怎么做的?”
巴四嫂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你不过是头一次吃的新鲜,以后就觉得不好了,来尝尝这个,这个是鱿鱼,是海味,平常人家是吃不上的,咱们也只能是逢年过节沾主子的光。”
于阳尝了巴四嫂夹给她的鱿鱼,她却不喜欢这种味道,怪怪的,还是巴四嫂做的豆筋好吃。
正喝着酒,有人走了进来,见到她们在吃喝,笑道:“嫂子们好热闹!吃好东西,也不告诉我。”
厨房的人见了,忙站了起来,笑着同她打招呼:“木樨姑娘好。姑娘快请坐,不过是我们随意玩的,怕姑娘瞧不上,姑娘若是瞧地还能看过去,就请吃两杯。”
站在门口的木樨穿着一身淡黄色小袄,外穿墨绿金色暗菊纹斜襟比甲,下面同样是淡黄裙子,发髻上的一枝珠钗金光闪闪。
她是什么人,虽然模样普通,但她却有着高人一等的气质,不像时姨娘跟前的小丫头那么的傲慢,对待厨房的人甚是有礼平和。
“我不坐了,嫂子们自己吃吧!”木樨谢绝了厨房人的好意,“我不过是来传太太的一句话。”
原来她是太太跟前的人!
一听到是太太有吩咐,封九家的肃然道:“姑娘。”
木樨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问嫂子借个人。”她环视了一圈厨房的人,将众人变化多端的脸都瞧在了眼里,这才指着一个人道,“她。”
于阳一看,木樨的手竟是指着巴四嫂。她不解地瞧了瞧旁人,封九家的跟谷家的则是淡淡的没表现出什么,武刀媳妇却是裸地流露着浓浓的妒忌。
巴四嫂荣辱不惊道了声:“是。”
“你收拾收拾,就去吧!”
巴四嫂还没说话,武刀媳妇失声道:“这就去?”她的声音很尖,又很高,让人不皱了眉头,她很快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缩了头,只拿眼珠偷偷的瞧着。
木樨笑着解释:“太太跟皮姨奶奶都许了愿,从本月二十二燃灯佛的圣诞到小世子诞生一直吃斋念佛。太太说你斋菜素来做的很好,叫你过去伺候。你跟我去了厨房,那边要交待你些事。”
武刀媳妇同样不解地望着封九家的,太太居然指名要找巴四嫂,怎么会找上她,怎么会找上这个闷瓜,她手艺又不怎么样!
封九家的笑着道:“那我们今日不是罪过了?”
木樨笑道:“嫂子若是觉得罪过,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日多为小世子念几遍经就好了。”
封九家的忙称是,又请木樨一定要坐坐。木樨推辞道:“我还有差事。”她对巴四嫂道,“嫂子快些去准备吧!”
巴四嫂应下,回去收拾衣裳。封九家的等人则收拾了个桌子出来,端了茶请木樨吃,同她说些闲话。
封九家的道:“既然是为小世子祈福,不知道今年是怎办。”
木樨听了说:“九月十九那日是定不能杀生的;再来就是到各大寺庙打醮。这半年家人罚了错,可悯可怜的,情有可原的,都从轻发落。若是有喜事的,公律双倍的赏,只求小世子平平安安。”
封九家忙点点头:“太太这般诚心,一定能感动老天,保佑小世子平平安安的出世。就是我们也要提前拾些佛豆,九月十九到外面舍粥。有一份力出份力。”
武刀媳妇自然不肯落后,忙附和了:“正是。”
木樨感激地笑道:“如此便要谢过嫂子了,等小世子出生,我便回太太,叫太太赏你们。不过佛豆不佛豆的无所谓,嫂子们家里若是有出过痘儿的孩子穿过的衣裳,就挑一两件出来。”
“前头有两位哥儿就是出痘的。要不然,现在都这么高了。”封九嫂不由的揩了眼角,又笑着道,“只是,我们的衣裳粗实,怕刺着小世子的皮肉。”
木樨摆手道:“不怕!老爷太太说了,小世子日后也是要带兵的,这点苦都吃不得,哪里是英国公的后人。”
正说着,巴四嫂拿着一个小包袱走了过来,木樨一见,笑着站起身:“嫂子留步,我这就过去了。”
封九家的等人把她送出门外才回来,这里武刀媳妇掩饰不住自己满身酸味的道:“嫂子,巴四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竟然太太如此亲睐。这等事,怎么也该嫂子去,哪里轮到她!”
封九家的瞧了她一眼,丢了句:“你若是能忍着大半年不吃肉,我这就回太太,叫你去伺候。”
武刀媳妇顿时住了口,她不在心里算了算,时姨奶奶如今是三个多月的身子,那就是明年的二月底三月初的样子,从本月的二十二,到二月底,九、十、十一……那是整整半年的工夫,她定是受不了的。
谷家的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巴四嫂,太太还记得,她呢?她被撵到外厨房都多少年了,太太一次都没提起过!真是气死她了!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燥热,不耐烦地扯了扯衣襟,又灌下了一盅酒。
于阳看着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淡的封九家的;不掩饰自己失落的谷家的,还有默默地跟着木樨去了的巴四嫂。只觉得这厨房真是奇怪,明面上做菜的是谷家的,她那么好的手艺怎么放在这个地方了。还有巴四嫂,太太斋戒,内厨房借她过去,还说她斋菜做的好,这样的人怎么也在这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的厨房,也十分的复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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