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堂像极了现代的教室,宽敞明亮。最前边居中悬挂着夫子像,两边是对联。画像和对联的下面放置着一个案几,一张太师椅,很显然是给夫子坐的。下面横竖都是三张长案几,共九张,可坐十八人。不过这案几可比现代教室里的桌子长很多,也大很多,便于放置文房四宝。
大家看着案上的放的笔墨正新鲜着,门外进来了一个六十岁左右瘦高个儿的老头儿,满身的清矍之气,这应该就是张夫子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手里捧着一摞书,估计是给大家学习的教材。
果然,让大家站起来行了礼,张夫子又说了一番话后,那男孩儿就将书发了下来。
林小竹怔怔地看着《三字经》三个字,心里的涟漪一荡漾开来。她前世出身教师世家,爷爷、父亲、母亲都是教师。这本书,她从四岁起就已背得滚瓜烂熟。没想到,穿越到这儿,她还得将这本书从头学起。她压制着自己不去想父母知道自己车祸丧生后的情形,伸手翻看那本三字经,一页一页地看着里面熟悉的内容,眼泪还是慢慢模糊了双眼。全然没有看见坐在三尺开外的苏小舒那诧异的眼神。
面对着从来没有摸过纸笔的女孩儿们,张夫子极耐心地将前面六个字教读了几遍。待大家将这六个字背下,便开始一一教她们写字。
林小竹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她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毕竟前世也算饱读诗书,要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面前装什么都不懂的文盲而不露出破绽,比较有难度。最好的方法就是离他远点,不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再说,每天坐在这里花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自己本就懂得的东西,她不敢保证自己不打瞌睡。还是坐在最远的角落里比较安全。
繁体字她能读会认,但要写就没把握了。把那六个字的写法记下来,花了林小竹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也就是现代的两三分钟。她捡得的这个身体极为聪明,记忆力极佳,凡事过目不忘,越用越让林小竹欣喜不已。见张夫子还隔得老远才教到她这儿来,她又无聊地将下面内容也逐一细细地看了一遍。一遍之后,这本书上的字基本上也就懂写了。
本来,在这样的课堂上就算不认字,练练字也是极好的。但林小竹前世的爷爷偏生就是个书法爱好者,从小就抓她练字。虽然不能成名成家,但字写出来好歹还是不错的。这会儿她还得装成连笔都不会拿的菜鸟,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她只恨不得别叫她写字才好,哪里还敢练字?唯恐那人老成精的张夫子看出端倪来。
不过饶是她百般遮掩,写出来的字无论是结构还是笔峰,总跟那些初学者有些不一样,张夫子见了,大大地表扬了一番,直夸她聪明,倒没有怀疑别的,让林小竹暗叫侥幸。
这天上午上了一个半时辰的课,对于林小竹来说可谓是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张夫子宣布下课,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收拾东西的苏小舒转过头来看着她。
“没什么,只觉得真辛苦!”林小竹连忙笑道。
苏小舒看着林小竹手里拿着的她写的字,目光闪了闪,没有再问下去。
接下来是学规矩,虽然阮教习很严厉,但这对于林小竹来说,却是很轻松。因为她也是初学者,在这方面就没必要去遮掩自己了。只要阮教习教一遍,她就能记住;练上一两遍,就能做得半点不差。所以这一关一下子就过了。
苏小舒也是个聪明的,识字、写字和学规矩也同样难不到她,紧跟在林小竹后面,成为老师们表扬的第二人。
“林小竹,一会儿吃完饭,你能教我认字么?”排队打晚饭的时候,跟她同一寝室的素来不大爱说话的女孩儿王春雨羞怯地问。
“没问题。”林小竹笑道。这王春雨是今天识字课上最让张夫子头疼的一个。其实她也不笨,不过是其他人都比较聪明而已。袁天野买回来的这些人,不管是智商还是胆量,都是在村里的孩子中拔尖的。这也是才到这里两天,就不断产生矛盾的缘故——一群的强人乍一见面,肯定谁也不服谁。总要互相比较,重新分出强弱,最后达到一个平衡才能归于平静。
“林小竹,你是怎么会写那些字的?我感觉拿个笔都拿不好。那笔端软绵绵的,一放到纸上就是一个黑点,哪里还能写得出字来!”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李梅转过头来搭讪。人们总是佩服强者的。昨晚林小竹大方温和的态度,今天优秀的表现,最难得的是她不骄不躁、谦虚有礼,让不少的女生都喜欢上了她,愿意跟她说话交往。
“你那么聪明,多写几遍就没问题了。”林小竹笑眯眯地道,“我爷爷以前教过我拿笔,所以比你们强一些。”
“这样啊!”大家恍然,心里又平衡起来。
“林小竹。”远处传来一个男声。
大家往那边一望,看到袁十站在院门处,正冲着林小竹招手:“公子叫你。”
林小竹望天。上午才交待完,这袁十怎么就记不住?非得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还要叫得人尽皆知。她似乎没得罪过他呀!
“快,公子叫你呢。”李梅推了推林小竹,口气虽然有些酸溜溜,但态度却很真诚。
“去吧,我帮你打饭。”苏小舒同情地接过林小竹手里的碗,拍拍她的肩。别人都羡慕林小竹,唯有她知道林小竹因为上午的事,收到了无数的飞刀,是个受害者。
主子召唤,再怎么的也不能不去。再说,那一百文钱总得要回来。林小竹郁闷地将碗交给苏小舒,朝袁十快步走去。不快不行啊,身后那嫉妒的目光刷刷的,能将她的背捅出好几个窟窿来。
“让你悄悄地叫!怎么就记不住?”走了院门,林小竹狠狠地瞪了袁十一眼。
袁十很憨厚地挠挠头,歉意地笑笑:“我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林小竹斜他一眼。光是她们这新买来的人里,就没有一个是笨蛋。袁天野放在身边伺候的,应该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这袁十上午探她话的时候,那可是机灵无比,狡诈无比。这会儿却装憨厚,哄谁呢?
袁天野,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一路袁十无比老实,不再问东问西;林小竹心里有事,也没有心情东张西望。两人很快就到了袁天野的院门口。
“等着,我去禀公子。”袁十照例交待一声,进了院子。
林小竹盯着那朱红色的大门,一动不动。不一会儿袁十就从里面跑了出来,道:“林小竹,公子叫你进去。”
今天总算没白跑一趟!林小竹松了一口气,跟着袁十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林小竹的眼睛就不够看了。亭台楼阁,山石溪流,红花绿树,花鸟虫鱼,无不精巧地布置到了美的极致,真正是“涓涓流水细浸阶,凿个池儿招个月儿来,画栋频摇动,荷蕖尽倒开”。而且步移景异,给人目不暇接之感。
一丛碧绿的竹林之下,汩汩而流的小溪,环绕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缓缓而过。袁天野穿着一身简单的乳白色宽袖交领长袍,袍上没有任何刺绣、镶边和装饰;头发只挑了些许,松松一束,其余的披散在肩头。就这么慵懒地坐在竹下溪旁的一张太师椅上,动作优雅地给自己泡着茶。绿竹涓流之间,秋风轻拂之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白衣黑发,却更显出他的俊逸清朗,高贵雅致。
这幅画面是如此的静谧美好,让跟着袁十身后进来的林小竹不由得呆了一呆。之后随即感慨:祸水果然是祸水!这样的袁天野要是让那些小姑娘看到,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