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理, 我爱你。”
这句话过后,余晴和季理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他们一起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共同品味着这句话所能给自己和对方带来的平静、鼓励、安慰与支持。
没有尴尬。
或许, 这正是友情的力量。曾经让余晴又忧又喜、又热爱又不甘放弃的这友情的纽带, 一直以来都将她和季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却又不得不保持着一段相当安全而又实实在在无法突破的距离, 由此, 也才让他们在此刻懂得, 这个“爱”字所包含的真正的意义。
然后,季理说了声“谢谢”,而余晴也马上就回了声“不客气”, 两人都笑了,笑过之后, 所有的阴霾烟消云散, 他们互说再见, 互道晚安,而挂了电话后, 余晴也长时间地把手机扣在自己的胸口上,恋恋不舍的,仿佛这么做,她就能把季理的声音更加持久地留在她心里回荡似的,她这几天一直压抑的情绪彻底得到了抒发, 她畅快地流下眼泪, 但也畅快地笑了。
门声“笃笃笃”地响起来, 余晴应了一声, 跑去开门, 结果看见门外站着满头大汗的郁天。
余晴尖叫起来。
“天呐郁天,你怎么会来的?是谁批准你出院的?哦, 不!一定是你自己逃出来的对不对?你是怎么过来的呀?一个人吗?跟班呢,他没陪你上来吗?你啊,你也太任性了吧?路上没出什么事吧?还有,你到底是怎么上楼来的呀,就凭这断腿……”
余晴连珠炮似的嚷着。
她还是关心他的吗?
她还是在意他的吗?
记忆中,好像萧意也曾这样对待他过,熟悉的感觉,让郁天感到鼻酸,他什么也没说,只腾出一只手把余晴用力拖进他怀里。
“郁天?……”
“别说话……抱我!”他声音颤抖,而被他紧紧压进怀里的余晴,也马上就感觉到他连全身都在发抖,是冷吗?还是疼的?哎呀,明明伤得那么重,根本不可能下得了地的,余晴的心,揪了起来,她不再说什么了,而是轻轻地用手搂住了郁天的腰,把他身上的重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郁天闭上了眼。这一刻,他只想把一切都放空,把一切的怨恨、失落、不舍和嫉妒全部都放空。
他累了。
前所未有的疲倦,让他只想死在这一刻。
终于,余晴说:“郁天,外面冷,我们进屋再说好不好?”
余晴把郁天架进来放在沙发上,又去抱来一条毛毯,细心地盖在他身上。
郁天忽然望着她说:“看来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居然对我这么温柔。”
余晴嗔道:“明明是你一直在挑事,你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温柔过?”
“明明就有!”郁天一脸委屈地说:“每次就知道照顾季医生,对我不是打就是骂的,连饭也没认真给我煮过一次!”
“那还不赖你吗?”
“赖我?”
“是呀!你自己厨艺那么高超,我哪里还敢献丑啊!”
“你啊,这是强词夺理!”郁天怒完,却又笑了,然后他又可怜兮兮地说:“没饭吃就算了,能给我倒杯水不?我渴了……”
“你渴了啊?那你等着,我这就烧水去!”
余晴乐呵呵地跑去烧水了,郁天的目光紧紧地尾随着她,但他脸上笑容尽失。
余晴烧好水回来,还准备了茶叶,“红茶?绿茶?”
“红茶。”
余晴把茶泡好,把茶杯放进郁天手里,郁天说了声谢谢,抬头,他看见余晴在笑,而且笑容出奇地甜。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好事?”郁天问。
余晴嘻嘻一笑,摇摇头,抱着茶杯,坐回自己的位子。
余晴凝视着郁天。
郁天也凝视着余晴。
然后郁天先破功了:“好了,有好事就赶快分享,别再藏着掖着了!”
“郁天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快点说!”
“好吧,就是,那个……”余晴吞吞吐吐的,“我刚刚,跟季理说了。”
“说了什么?”
“就是那个啊!”
“哪个?”
“告白。”
砰!郁天手中的茶杯摔了,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余晴尖叫起来,而郁天却没有丝毫感觉,余晴抓来纸巾帮他擦身上的茶水时,郁天一把抓住余晴的手腕。
“你居然,居然——”
“郁天,你怎么啦?”
“你这个傻瓜啊!!!!!”郁天把余晴推倒在地。
在那之后,郁天向余晴揭发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有关萧意。
而那,将是联系在季理身上的大悲剧。
季理一早起来,看见手机里有好多个未接电话,都是余晴打来的。
昨晚的谈话与告白,如今仍温暖着他的胸膛——昨晚,明明差点就要死了,结果又活了过来,这都要感谢余晴啊!季理微笑地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余晴啊,你找我?”
前所未有的温暖的语调,消失八百年之后,再次回归。
但余晴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季理,你在哪里?”
“我?在旅馆啊!”
今天天气不错,窗外是异常明朗的天气,季理本想问问余晴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余晴却又问他:“季理,你实话跟我说,你见到萧意了没有?”
季理愣了一下,他不是很想把这边的实际情况告诉给余晴,他不想让她平白无故为他担心,于是他笑着反问:“怎么啦?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别管!你只说见没见到就好了!”
怎么觉得余晴今天的语气怪怪的?是谁又惹恼她了吗?明明昨晚上才那么温柔地说爱他的人,结果一觉睡醒一切又打回原形!果然是酒后说的胡话么?季理怅然地却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说:“这个,我昨天不是就说过了吗?一切顺利……”
“顺利?你确定你没有骗我?你真的已经见到萧意了吗?”
“是啊,有什么——”
季理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搞什么啊!”
季理莫名有些火大,他扔下手机,嘟嘟哝哝地去卫生间洗漱。
“会把那句我爱你当真的我,还真是一个傻瓜!”季理对着镜子做了个古怪的鬼脸,接着就笑嘻嘻地伸手准备去拿牙刷,就在这时,他的心脏突然一阵激痛,他马上用手抓住了胸口,几秒钟后,痛楚消散,他再次抬头,在镜中,他看见一张脸色惨白、嘴唇却一片乌紫的脸。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病入膏肓,而这,也正是他必须要尽快见到萧意的警报。
余晴抱着手机,在房间里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季理?!”
她打电话,再次订机票去阿尔及尔,不管怎样,就算请不到假要冒着被医院开除的风险,她也要赶到季理身边去,她绝不能让季理一个人留在非洲,留在那个,萧意已经消失的世界……
早晨,萧孟皇去上班时,刚进办公大楼,他就看见了季理,他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他甚至是怒气冲冲的,而季理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并快步向他迎上来,当他叫着萧伯伯并向萧孟皇鞠躬问好的时候,萧孟皇早已拂袖而去。
上午10点,萧孟皇和他的部下一同外出,季理起身恭送,但未能找到机会对话。
中午,萧孟皇没有回来。
晚上,只有萧孟皇的部下回来。
天黑之后,管理员要锁门了,季理只得悻悻然地离开。
回到旅馆后,季理也不想吃饭,一整天没吃东西,他的肚子也不饿,他倒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萧意,想着萧意到底是有多恨他,才会这么坚决地不要见他,又想着她说不定仍在爱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才这样躲着他,想着想着,季理的眼角湿润了,他越发痛恨起自己过去的骄傲与懦弱,他好想挽回这一切,好想,好想再见到萧意……
隔天上午,季理继续蹲守在萧孟皇的工作单位,不管萧孟皇理不理他。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到了第四天,季理的身体突然吃不消了,那天傍晚,当萧孟皇再次经过他面前而他也马上起身要向萧孟皇致意时,他突然整个人向前一倒,一头栽在了地上。
余晴终于登上了飞机。
为了这次不再被任何人阻拦,她从来机场的路上就已经把手机关了机。
萧孟皇把季理带回了自己家。
他把季理安顿在床上,又为他倒了杯热水来。
“喝吧,孩子!”
季理满眼含泪、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接着,他就在床上跪了起来,“萧伯伯,我求您了,就让我见一见萧意吧!”
不知是季理向他磕头的动作,还是季理那哀伤诚恳的语气让萧孟皇受到了触动,这位老人的眼眶突然就默默地红了。
他扶起季理,在他面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余晴下了飞机,坐上出租车,她把事先准备好用法语写着的萧孟皇家的地址递给司机看,司机点头表示明白,车子很快就飞驰了起来。
萧孟皇问:
“季理,你为何如此固执?让他这么坚持要见萧意的理由是什么?难道你就不怕你这么做,会打扰到萧意吗?”
季理痛苦地望着萧孟皇。
“萧伯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的,不是来破坏萧意的生活的,我,在和她分手的时候,没有挽留过她,我没有仔细问过她要和我分手的理由,原因是我害怕,我害怕在她口中听到她对我的批评和指责,我太骄傲了,所以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我不仅接受了分手,而且在分手之后,也从没打电话给她,从没找过她,我这么做了,就好像我一直都很期待和她分手似的,但事实上,绝非如此……
“以前,我并不觉得自己亏待她,我真心地爱她,对她十分的坦诚,我也自认,比任何人都能给她带来快乐,我无数次地设想过老了以后的生活,我的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但后来,我犯了错……
“我和萧意在许多事情上都非常合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唯有在业务上,两不相让,后来我们就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争吵,争吵并不激烈,我们从不冷战,但内心恐怕还是留下了一些伤痕,尽管是隐藏似的,我们从不把对对方的抱怨表现在脸上……
“真正让我们绝裂的恐怕就是那一次的医患纠纷,我不愿把它描述成是一场事故,因为我从不觉得在那场急救手术中我们有出现任何失误,但患者家属却百般刁难,萧意劝我与他们合谈,我拒绝,并指责萧意的做法是向权势低头,我明知她不是那样的人,但还是把对别人的怨气迁怒到了她的身上,那是有史以来我与萧意之间爆发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对萧意尽情展现出了我暴怒与残酷的一面,但她始终没有责怪我,她只是用了‘离开’这个方式,她用这种方式,惩罚了我……”
季理把手深深地插入发丛,他的全身又开始在发抖,萧孟皇始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在看着季理,他开始越来越担心接下来的发展,如果到最后,他不得不将真相告诉给季理,季理能承受得住吗?而如果一直不告诉他,他还是会像这几天一样如此坚持,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季理啊,把这些忘了吧,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算了,我想,就算萧意在这里的话,她也不会去责怪你的……”
“但是,萧伯伯,我并不是来祈求萧意的原谅的!”季理重新抬起头,热烈地望着萧孟皇说:“当我听到她一切平安,甚至已经结婚了的时候,我是打心眼儿里为她感到高兴!萧伯伯,我想见她,就只是单纯地想看她一眼,只要让我亲眼确认她是幸福的、是快乐的,就够了!!”
余晴兴冲冲地下了出租车,拖着行李,她走进了一幢白色公寓,她上了电梯,电梯到达8层后,她走出来,然后就顺利地找到了萧孟皇所住的809室,她抬起手,刚要想按下门铃时,室内突然传出了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这让余晴的心,瞬间就吊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