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大宝手中,是一枚巴掌大金光灿灿令牌似的东西,许多人瞧见后皆是一脸茫然之色,不清楚朴大宝为何将这东西当作保命的依仗。
且不说脸色剧变的博罗帖木儿,赵禹远远瞧见朴大宝手中那令牌的形状后,瞳孔都微微一缩。这东西他并不陌生,甚至手中就有一块相仿的,只是他手中这一块是银质的,而朴大宝手中则是一枚金牌。
博罗帖木儿脸色变幻几番,良久之后才沉声吩咐手下道:“你们且先住手!”
他翻身下马走到朴大宝身边,微不可察的语调低吼道:“你手中怎么会有秘卫金牌?这样紧要的东西,也能众目睽睽之下亮出来!”
朴大宝笑吟吟收起那令牌,对博罗帖木儿低笑道:“我义父只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不会给我留下保命的东西!若不然,我此番真要被你栽赃含恨!我有秘卫金牌在手,便能调用得动所有呼伦秘卫,有监察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的指责。若是在两军战场上,便连你这个一军主帅都能先斩后奏!所以,你要对我客气些,若再敢冒犯,小心我收了你的小命!”
博罗帖木儿脸色铁青,恨恨道:“呼伦秘卫金牌职权虽大,却也不能妄动!陛下将秘卫赐给太子,是希望他监国处事多些便利,却非给你们这些爪牙耀武扬威之用!今日之事,我便不再与你计较。可日后你若再假金牌之威而放肆,信不信我即刻召集宗亲王公,请求陛下收回秘卫!到时候,只怕太子怒火滔天,要将你千刀万剐!”
朴大宝迫不得已动用了令牌,心中同样有些惴惴,闻言后只是干笑道:“你若是对我客气些,我心里自然也有分寸!可你若再逼急了我,什么事情我都做得出!”
博罗帖木儿恨恨瞪了朴大宝一眼,而后才缓缓退回去,摆摆手道:“收兵!”
将士们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迟疑,当下便潮水般撤回去,行动举止颇有精锐之师的味道。
从朴大宝身上收回目光,博罗帖木儿又望向安闲站在一旁看戏的赵禹等人,冷声道:“你们这群南蛮,到底是个什么来历,须得讲清楚!若不能道出一个来历,休想安然留在大都!”
赵禹却不被博罗帖木儿所恐吓,而是望向朴大宝,笑问道:“朴公子,依你之见,我的身份来历要不要告诉这位将军?”
应付过迫在眉睫的难关之后,朴大宝颇有几分志得意满,听到赵禹的问题,他眉头禁不住蹙起来,着实是博罗帖木儿先前那一番栽赃令他心有余悸。他所知道这位王公子来历,全是听了对方一面之辞,确也不足以全信。可若就此将这个金主的来历道出来引得旁人垂涎要分一杯羹,朴大宝心中自是不愿。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道:纵使身份有假,真金白银搬进他府中却是千真万确。况且方才他也一直在留心这位王公子的神情变化,哪怕面对那样严重的栽赃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可以得出结论是这位王公子绝对不是江南反王派来的奸细,而且对中土的形势也不甚明了,很是符合他来自南洋的来历身份。况且,此人更请自己派人去海津镇看护运送金银的船只。从大都到海津镇,哪怕目下路上不太平,来回一趟大半个月足矣。如此有恃无恐,此事定然不会有假。
最要紧是,朴大宝念念不忘赵禹许诺馈赠给他的那些东西,心里潜意识就偏向此事千真万确。多方思量之后,实在想不出这王公子身份有什么漏洞,因此他便做出决定,对赵禹摇摇头,而后望着博罗帖木儿,拍拍胸口放令牌的地方,沉声道:“秘卫的事情,纵使跟你讲,你敢听?”
见朴大宝扯着虎皮做大旗,博罗帖木儿纵有所怀疑,却也无可奈何。他低头沉思片刻,而后挥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
士兵们听到吩咐,便快速的撤离此地。而博罗帖木儿则带着几个亲兵仍然站在原地,冷冷望着朴大宝与赵禹等人。
朴大宝见此状,皱眉道:“此间没你的事情了,你该忙什么就忙去吧。”
博罗帖木儿冷笑道:“就凭你,还管不到我要做什么。况且,我今日沐休,正要在城中闲逛,干你屁事!”
朴大宝瞧一眼尚未远离的那数百士兵,不再与博罗帖木儿计较,招招手与赵禹等人继续行路。而博罗帖木儿则远远缀着他们,不肯离开,朴大宝虽然瞧着碍眼,却也无计可施。
行出不多远。朴大宝略带歉意对赵禹笑道:“方才真是抱歉,让王公子见笑了。”
“哪里的话,应该我向朴公子道歉。我听那位将军所说的话,似乎是我连累到朴公子。不过,江南反王的奸细又算什么?如今中土的形势,我也有所耳闻,晓得南方有几路反贼在闹事。可是以大元这般强大的国力,还怕那些反王成了气候?他们敢派人来大都这京畿要地?”赵禹装作一脸茫然道。
朴大宝不想让这位新朋友心生芥蒂,便耐心解释道:“历朝历代,总少不了心中不安分,想要作乱的刁民。不独中土如此,便在我们高丽也是一般情况。这些反贼闹腾得一时,哪会成什么气候。只不过,江南新进冒出来一个自称前宋帝裔的反王,声势倒是颇大,不过也算不得什么。领军的那些白痴,自己在疆场上无甚作为,只是窝里横,让人不齿!”
赵禹听到这话,眉目间登时显出怒色,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博罗帖木儿,故作恼怒对朴大宝说道:“这么说来,那个将军这般诬赖我莫非是要害我性命不成?不成,这件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我这便与跟他讲明了身份,带他去海津镇瞧一瞧我那几艘海船,再问一问他还有什么怀疑!”
朴大宝满心要独吞这位金主的好处,哪肯让赵禹讲出来,忙不迭摆手道:“王公子千万不要!那博罗帖木儿仗着自家家世和皇帝的宠信,在大都向来横行无忌,若给他晓得你这般丰厚的身价,少不得生出图财害命的歹毒心肠!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眼睁睁瞧着你陷入险地!你的身份,还有海津镇海船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跟旁人讲起。这大都坏人忒多,稍有不防,便会被暗算!”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方才你也看见了,博罗他那般不可一世,照样奈何不得我!所以在这大都城中有我照应着,你定能万事无忧,且安心待下来吧。”
赵禹则仍是板着脸,沉吟片刻才对朴大宝说道:“我这人待朋友自然诚心诚意,可若哪个得罪了我,我绝不能让他好过!我要干掉这个鞑子,朴公子有什么建议没有?”
朴大宝看到赵禹眉宇之间凛然杀意,才恍然记起这年轻人凶性十足,绝非一个无害任人宰割的羊牯,心中禁不住跳了一跳,忙不迭低声道:“此事不可妄动,博罗他甚得皇帝看重,而且麾下尚有精兵……不过,让我想一想,或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话至中途陡然一变,却是心中突然冒起借刀杀人的念头。且不说他与蒙古贵人们之间彼此争斗宿怨,最重要是朴大宝晓得,如今太子殿下对博罗等人也是心中深恨,只是因为皇帝陛下震慑,心有忌惮不敢除掉此人。可是这南洋来的王尊则不同,朴大宝见识到这人手下这些护卫的高强本领,若是仔细筹划一番,未必不能成功。
若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失败了,王尊这一行人自是身死无疑,而他们所携带来的巨额金银,则正好便宜了自己,全都独吞下来!
如此算来,这件事对自己而言当真一本万利,有赚无赔!
想到这里,朴大宝连忙对赵禹说道:“王公子且先不要妄动,咱们两个是至交好友,自然同仇敌忾。你且耐心等下来,早晚我要给你弄出一个机会来诛杀此獠!”
瞧着朴大宝一脸殷切的模样,赵禹如何还猜不出他心中转动那些伎俩念头,面上故作感动道:“真是多谢朴公子了!不如你马上就搬到我府上来,咱们仔细商议。若不能最快时间除掉得罪我的人,我着实寝食难安!”
朴大宝点点头,却又有些为难道:“我人搬过来倒是方便,只是家里东西不好搬运。”
赵禹摆摆手道:“入了新居,自然要有新气象,那些旧的东西不要也罢!有了朴公子帮忙,我在大都要做的事情必会顺畅得多。腾出许多时间来,也不好总是吃喝玩乐。正好我瞧朴公子那旧居有些简朴,便先帮你拆除重建,定要建得富丽堂皇,虽不好超过皇宫,却也定要强过那些王府!”
朴大宝闻言后,益发眉开眼笑,说道:“又要麻烦王公子,这让我如何过意得去!”
赵禹摆摆手道:“朴公子休要再说这客气话!我自命手下搜寻城中擅长土木建筑的良才,定会将朴公子新居规划建造得完美无缺!我这人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想做什么,即刻便要去做。朴公子且先命人拆着旧居,我这里则让人搜寻准备最好的材料工匠!”
说着,他对颜垣打了一个眼色,颜垣微微颔首,再望向朴大宝时,眸中已经隐含了几分同情。这自作聪明的家伙,早晚要被教主坑得渣儿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