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姑姑沉默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说起来何其容易……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我不觉得光凭自己的力量有日能走到尽头。不对,其实是可以走到尽头的,不过那一定是我死的那天。”
“光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没法走出去,为何不借助他人的力量?你试都不曾试过,便率先放弃了,就这么自甘堕落地活着直至死去,你真的甘心吗?”
清姑姑怔了怔,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矮小的黑面小子,眸底渐渐涌起一丝微光,压抑着几欲要倾巢流泻出来的暗涌激流。
看她的神色,明白她已隐隐有所顿悟,薄欢笑笑,也不再说教,而是换上了一种轻松的语气,“你不是一直向往一段美好的爱情?你尚未遇见命中的那个他,尚未经历一段甜美幸福的姻缘,当真舍得放弃?”
虽然她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男人,但若这是清姑姑最后的希冀,那么她不介意将它们变成她生命中的希望。
这世上的男人林林总总,也许,有那么一个人,不如顾裴虚伪,不如顾裴绝情,平凡而温暖,坚定地给予她自己最厚实的疼爱呢?
不等清姑姑回复,薄欢便转身,疾步向船舷走去。
伫立在船头,双手板在身后,目光平静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两艘巨船。虽是身形瘦弱单薄,虽是在这些面容出众的伶人之中,一张黑面显得平庸无奇,但是,她站在那里,哪怕是夜风凛冽狂啸,她也一动不动,相比较起整艘船惊惧地到处乱窜乱喊的众人来,她站在猎猎寒风之下,衣袂飘动,瘦小的身板竟是一下子高大了起来,仿若那灼灼烈日般发射出刺目耀眼的绝美光华,叫人不自觉地自惭形秽起来。
清姑姑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唇角扯了扯,轻笑,“好小子……”
不远处,甲板上,一个驼背的瘦汉望着前方那艘张灯结彩风尘气息浓重的船,眼尖地发现了异样,“老大,甲板上其他人都跟热锅上
的蚂蚱似的急得上蹿下跳,船头站着的那个矮个子,怎的看上去那般平静?”
站在驼背瘦汉前方的,是一个身形魁梧满脸虬髯的壮汉,闻言,循着瘦汉的手指向前往前,发现他所言不虚,在那船头上的确站着一个矮个子的小子,似乎正盯着他们这边看,那姿势瞅上去还有些悠哉闲哉,与他身后那些吓煞的窝囊废们显得格格不入。
心里也不由意外了一下,但是到底是自负打败了诧异,而且如今要劫的船就在前头了,也容不得他再细细琢磨这其中的玄妙,于是当下粗声粗气道:“哪怕不再热锅上,那还是一只蚂蚁,老子想捏死他,照样是两指一合的功夫!”
见老大面露不豫,周围的喽啰们当下明智地附和起来:
“没错,那一船的人都是砧板上的肉了,哪能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休要长他人志气,灭吾等的威风!”
“就是就是!老大向来所向披靡,便是那小子诸葛再世,在老大面前,那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如果那小子是诸葛再世,那现在摆的……那便是空城计喽?哈哈,吾等偏不中计,等船靠近了,老子第一个宰了他!”
“哈哈,那小子这般装腔作势,可恨之极,要宰的话也得是老大动手啊,哪轮得上你?”
“没错没错!”
……
空城计?
那小子莫不成真的在跟他玩空城计?
粗汉挑眉,又抬眼望向那抹单薄羸弱的身板,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渐渐流露出凶狠的锋芒来。
等会儿,就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怎么办,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眼见着那船已在数百步之内,有人终于抵不过内心的恐惧,声嘶力竭地嚎啕出声。
他的哭声,便像是压倒马车的最后一根稻草,引爆所有人的情绪,一经落下,全场崩溃。
登时,到处都是哭泣声,高低粗细,错综不一,不绝如缕,不胜其烦。
心底本就焦躁不安,如今眼见着那两艘船已经逼近在眼前,更是慌张变色,偏生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吵杂,简直是火上浇油,夏琉月怒不可遏,顿时狠狠掴打了随身丫鬟一巴掌,怒声诘责:“哭什么哭,吵死了,给我滚开!”
经营多时的文静清冷形象在危难面前被击得支离破碎,她也无心再去顾及,将哭哭啼啼的随身丫鬟打骂走后,重重地出了一口浊气,眸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船头上稳稳站着的身影上,难掩其中的复杂。
为何他能够那么镇定平静?他的临危不乱地站在那里,仿若定海神针,多多少少起到些安定人心的作用,却也令她莫名的怒然,凭什么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至斯,他的身上却不一丝的惧色?而且在他的这种镇定面前,她的惶恐不安都被衬托得不堪起来!这个吴欢真是一个无法叫人舒心的存在!
众人歇斯底里的崩溃嚎啕仿佛没有一丝一毫进入薄欢的耳里,她站在船头,两只黑眸定定盯着那艘行驶在前面的巨船,越来越近了,两百步,一百步……终于,她的唇角微微掀起。
“咦,那船停下来了!停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还带着哭嗓,不解地惊呼起来。
百步之遥,巨船的甲板上,粗汉脸色发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驼背瘦汉在这大冬天的冷汗浃背,战战瑟瑟地将从掌船那边传来的消息禀报,“老、老大,听说,船身不知怎的,破、破……”
“破漏了。”突然,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闯了进来,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嘲笑,“你们的船身,破漏了,如今水正在咻咻地拼命往里边钻,很快,整艘船都要覆没在这滚滚江水之中了。”
粗汉猝然抬头,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那抹瘦弱的身影,“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是我让人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