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朱富贵极力反对,认为己方士气与对方相差太远,让这些没有一战之力的懦弱残兵去偷袭凶戾闻名的赤脚军,无异于送死。
朱富贵才是镇南军目前的主帅,他这样坚持,旁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云裳还是暗自猜想,如果朱富贵是现在见识过己方目前的士气之后,或者会觉得傍晚偷袭,如果真的去做了的话,未必没有一点胜算吧?
对面赤脚军的大营,建立得并不怎么合乎兵法上的要求,虽然是依山而建,却没有深沟高垒,只是草草地用长枪挑起了帐篷,弄了几个营地而已。更不要说结阵布防、大营小营隅落钩连……云裳在心里卖弄了一下刚学来的兵法知识,然后想到了一个问题:仿佛从赤脚军开始攻城以来,就一直是这样粗粗落落,似乎在兵法上头并不在行,又似乎,并不把对手看在眼里。
是,他们有这个本钱,积威之下,很多城池都没有一抗之力,甚至,平兴,如果不是陆慎和她及时赶到,也就是个不战而降……双方士气相差太大。可问题是,他们的那种强悍、必克的信心,在最开始的时候,又都是哪里来的呢?
对面赤脚军大营之前,有一片空地,方才兵士所报的“异动”,就发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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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纵目看去,只见那边灯火通明,竟有无数兵丁涌动,将那片空地围个水泄不通,可却丝毫没有要进攻平兴府的架势,反而,像是……狂欢?!
朱富贵也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吩咐下去:“全军戒备!”不管怎么样,把兵士们弄到城墙上来先防着,有备无患嘛!
那片空地,原本是块练兵的大校场,边缘距离平兴府城墙也有百丈,所以赤脚军方面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城墙上的守军攻击。至于平兴府内的兵士会冲出来袭击,那更是不在赤脚军考虑范围之内——三千赤脚军列阵于前,哪里有大凤朝的军队敢摄其锋?即使,是今天悍勇挡住了他们攻城阵势的平兴府,也还没在他们的眼里。
赤脚军的左翼大将军顾远辽,此时心中充满了期待。他是两个月前才加入的赤脚军,因为是统领了武林帮派来归,受到火莲元师的高度重视,当即封了他一个大将军的职务,让他继续带着手下的帮众。
可是从他加入了赤脚军以来,赤脚军就一直是所向披靡,连以前遇到的州府守城战都没有了,直接就是望风而逃。直到,三路大军齐聚永州、赣州,将他们的进路牢牢堵死。
元师大人没有选择直接对阵。他知道,那是因为,朝廷对这些军队下了死命令,凡有逃跑的,杀无赦。而且对方人数上的优势实在太大,赤脚军如果硬攻,损失必然巨大。而他也十分庆幸,元师大人迂回来夺平兴府,居然选择了他这一路军马,随行!
更要庆幸,平兴府区区五千兵马,居然没有逃跑,而是硬抗!这样,才会让火莲元师大人决定,在今夜大展神威,集“水月观音”、“日月观音”、“大日如来”之力,授予赤脚大军无上的悍勇和铁甲般的防护,扫灭对方这些不知道皈依的愚民狂徒!
三三两两的烟花,还在不断地腾空而起,袅袅的仙乐,远远传来,十数个童子,踏着铺就的红毡,捧着香炉,撒着鲜花,环佩叮咚,络绎而来。
此时空气中远远近近,漂浮着异香,三千赤脚军大气也不敢出,满怀着敬畏,期待着火莲元师的登场。
云裳皱了皱眉头,“他们这么闹,是要唱戏么?”
朱富贵一直在出神,这会儿苦笑着答话道:“听说火莲元师王厚坤具通神之能,不过从出山以来,也不过就是在宣称自立为王的那天,才请过天意;看今天这阵势,怕是要为了我平兴府,破一破这个例了!”
回应着他的话,周围城墙上的镇南军,也在纷纷骚动。他们被赤脚军的异动惊得不轻,也都想起了民间关于火莲元师的那些传言;甚至,有的镇南军兵士,已经开始低声祷告起来。
云裳眉头越发锁得死紧,四下里看了看,叹道:“邪教盛行,误人不浅!”
鲜花洒过,异香熏过,过了好半天,终于有一个神仙也似,穿着青色道袍的男子出场,衣袂飘飘地站在高台之上,远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个就是火莲元师么?”云裳问。
“这应该是火莲元师座下的大弟子,人称是‘水月侍童’的赵八王真人了。”
“火莲元师座下共有几个弟子?”这话却不是云裳问的,原来是陆慎得到消息,也赶来城楼之上,与他们一起来看这场热闹。
朱富贵连忙见礼,解释道:“火莲元师三大弟子,分侍‘水月’、‘日月’、‘宝来’三佛,据说也都颇有道行。当初火莲元师得到狐女指点,知道三佛将会各应三劫:叫做‘无相劫’、‘庄严劫’、‘星宿劫’。到了‘劫变’之日,天地都会毁灭;而这三个弟子,分别捐献身体侍奉三佛,用意,就是使得三佛保佑火莲教,将来天地大毁之时,信教的人,才能够得到解脱。”
陆慎和云裳对火莲教也算有些研究,但此时亲临“表演”现场,又听着朱富贵解说,都觉得有些新奇,不由又继续追问一些火莲的细节和礼仪问题,朱富贵也一一替他们作答。
“这个火莲元师当初创立教义,一定费了好一番功夫!”云裳叹道,“想到把佛道儒三教扯在一起,用上这‘水月’、‘日月’、‘宝来’的名头,气魄还真是不小!”
对面不知何时,袅袅仙乐之中,巍巍高台之上,忽然升起了一座白莲,莲上,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白袍披发,道貌岸然。
赤脚军三呼“元师”,俯首叩拜。
那老头儿微微颔首,无限的“仙家之气”释放,顿时四周异香涌动,连百丈之外的云裳,都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什么火莲教啊?!这香也太冲了点,好像街上卖的最廉价的香粉,掺了点艾叶的味道!”
陆慎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一丝赞许。
老头子依旧在唧唧哝哝不知道说些什么,赤脚军配合着他的话,或欢呼,或静默。
云裳有些无聊,看看陆慎,看看朱富贵,见他们仿佛都听得到的样子,更是郁闷,问:“陆将军,我听不到老头子的话啊,你听得到么?”
“不过是些鼓动之词,公主只是粗通武功,没有内力,自然听不到。”
“嗯。”云裳点点头,想了又想,又说:“也怪那个老头子,他也没什么内力吧?这么小的声音,凭这个,就想来震慑收服镇南军?!”
说是这么说,云裳还是随着周围的兵士一起瞪大了眼睛,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好戏。时候久了,正有些累,忽然看见那老头子忽然长袖一挥,直直指向了他们所在的北方!
霎时几千赤脚军在他所指的方向上又让出一条路来,以原本那些童子们走过的红毡为心,两边各撤出了几丈之遥。
而老头子火莲元师,长袖再挥,顿时红毡之上,腾起熊熊火焰,一路烧去,直指进贤门!
城墙上的大凤朝的军队一片惊呼,都在为那火蛇惊叹,也有浓浓的畏惧。
云裳再次四下望了望,再次长叹。
好在火焰并没有烧出太远,到了红毡的尽头,也就住了脚步,焰光也微弱了下去,更似幽幽的蓝光,开始静静地燃烧。
然而此时,老头子朝天一揖,忽然开始慢慢旋转起来;随着他的旋转,他也渐渐离开了那朵白莲,冉冉地,一点一点地,升起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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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众人大骇,都紧张地盯住了那白色的身影,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仿佛真的可以看到仙人飞天之态,神佛降临之姿!
就连云裳他们所在的城楼之上,一时间也是静默得连根针落地也听得见。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云裳拍着栏杆前仰后合,“老头子这点幻术学得倒是不赖!只可惜离得太远,不能当面揭穿他!”
“是可惜了的!”她身边一个声音接过话头,“如果王厚坤的高台再向前搬上十几丈,就凭他旋转的幅度和力道,差不多就可以看出那个悬挂他的绳索在什么地方。那样我应该就可以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一箭把他射下来!”
云裳住了笑,疑惑地看看陆慎,他的意思,是一箭可以射出百丈之遥?!太过匪夷所思了吧?甚至,是这样的黑夜;甚至,是要射中一条绳索?!
“陆将军,你可是在说笑?”
陆慎摇摇头,“其实如果把王厚坤本人当作目标,会更有把握一些,不过即使他到了我的射程里,我暂时也不能射死他,以他半仙的身份地位,还有现在与神灵相通的姿态,去惹他,会招来众怒的。”